儿从二楼方明的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旁,坐下来打开电脑显示器,从收件箱里找到方明给她的图纸看了看之后便发给了客户。等她处理好了新的邮件,又把几张客户的新订单录进系统,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

    儿托着腮帮子看着电脑显示器右下角的时间,心里有些郁闷,怎么自己就在不知不觉中走到这样的情形当中来了?对方明,她自认为没说过任何不得体的话,没做过任何让他误会的事,可他怎么就盯着自己不放了?

    平时有孟小莉做挡箭牌,上次又有乔天霖突然出现。可是现在,孟小莉回了老家,乔天霖也已经好些天没有联系,试问还有谁会来打救?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儿越发坐立不安,她甚至想随便编个理由来爽约。可如果这次她又找借口溜走,估计她和方明这表面上友好的同事关系从此就会画上句号,但她真的不太愿意跟方明单独相处。

    其实公平地讲,方明也是个很不错的男子,可儿实在没有想过要和他谈朋友。不过原因并不像孟小莉所说的,方明的个子不如乔天霖高,气场不如乔天霖强,身家不够乔天霖丰厚,真正的原因其实是没有感觉。是了,没有感觉,方明没有让她心动的感觉。

    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骤然响起,把儿吓了一跳,她赶忙拿起电话说了声:“你好!”

    方明的声音从电话的那头传来:“儿,是我。”

    儿坐直了腰身回道:“哦,方主管。”

    方明笑了笑:“怎么还叫我方主管?”

    儿愣了愣,她不叫他方主管难道还能叫他方明?她也只不过是答应了和他一起吃饭而已,什么时候已经熟络到能够不叫他方主管了?听不到儿的声音,方明又是喊道:“儿?”

    儿晃过神来:“诶,我在。”

    方明的心情好像很不错,他语气轻松地问道:“事情还没做完?”

    儿马上答道:“是的,还有好一些,估计一时半会儿收不了工。要不今天你就别等我了,下次我再补请你?”

    方明怎么可能会放过今天这个机会而答应了儿下次再约?他柔声说道:“不急不急,工作就要慢慢做,几点我都等你。对了,你现在饿不饿?你喜欢吃什么?不如我下楼买点零食给你?”

    儿一个激灵,他买零食给她吃?这又是什么故事?她急忙去制止:“不用了方主管,我的柜子里面有大把的零食吃不完,再买就没地方放了。”

    方明又笑了:“想不到你还真的爱吃零食,可怎么都吃不胖?”

    儿的头顶飞过一群乌鸦,怎么方明居然说出了这样亲昵的话语?不知道的人还真会以为他们两个是热恋中的情侣,可天知道,他们离“情侣”两个字简直是十万八千里,八竿子都打不着边。儿真心无语,却又听见方明自顾自地说道:“你差不多收工了就打给我。”

    放下电话之后,儿叹了口气,在电话里都敢说出这样的话,到了和他单独相处的时候,还不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又说出什么让她更加尴尬的话来。到了那个时候,到了和他面对面的时候,她总不能像现在这样装作没听到般的沉默不语吧?

    儿忽然觉得烦躁起来。如果方明不是她的同事,她倒大可以地去拒绝。可他们是工作上有着联系的同事,太过直白的拒绝总不妥当。那么,她今晚又该如何去应对?

    儿微蹙着眉心,随手拿起一支铅笔在桌面放着的那叠白纸上胡乱地写着字,一笔一划地写,横七竖八地写。她写着写着就发现乔天霖的名字一个又一个地跃然于纸上。看着乔天霖的名字,儿的脑子里面灵光一闪,既然上次乔天霖能忽然出现从天而降,那么这次也能,是不是?想到这里,儿心里一阵激动。她也管不了会不会打扰乔天霖了,反正她现在需要他。

    乔天霖接到儿电话的时候,刚结束了一个会议。这几天他忙得焦头烂额,甚至连电话都不曾给过儿。上次还是儿打给了他,问的好像是小区自助餐的事情。而此刻,乔天霖看到来电显示上儿的名字,不由得眼睛一亮,低声问道:“有事?”

    儿知道乔天霖很忙,上次不得已打给他的时候,她听到了电话那头他的手指飞快敲打键盘的声音。不过现在的她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听到他的声音,她赶紧问道:“不好意思,是我。你吃了晚饭没有?要不你来我公司接我,我请你吃?”

    乔天霖诧异:“怎么想起请我吃饭?你生日?”

    儿摇头:“不是不是,就是想请你吃饭,你有没有时间?”

    乔天霖当然是没有时间的,会议结束之后他还有个饭局。司机老高已经在“原创”的楼下等着了,想必陆原也已经下了楼。年底了,有很多应酬他也推不了。毕竟是一间公司的老板之一,他也不能所有的应酬都不参与,特别是一些常年有订单的客户,一年走到了尾,总要私下里约出来维系关系。

    可儿是很少主动打电话给他的,除非是有事情商量或者真的需要帮忙。而现在她特意打电话给他,只是想请他吃饭这么简单?乔天霖沉默了,这可不是他所认识的林儿。

    听不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儿有点着急,干脆和盘托出:“是这样的,呃。。。。。。还记得上次我们公司那个方主管方明吗?他约我吃饭,我,嗯。。。。。。不太想去。你都知道现在的病毒很厉害的对吧?所以还是不要出去吃,安全一点。你说是不是?”

    乔天霖霎时明白了,就知道这个丫头有古怪。他的嘴角不自禁地微微上扬,也不再追问什么,只是答道:“好,如果不塞车,半个多钟可以到,你等我。”

    问题解决了,儿开心得打了个响指:“这个童年的小伙伴在关键时刻还是很给力的!”

    深城“飞迅”公司的四楼大办公室里,照明灯已经稀稀疏疏地关了许多,儿却仍是没有收工。她看着自己桌面满纸的乔天霖三个字,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刚才只顾着想怎么推脱和方明的晚餐,却没留意到自己已经是划了满纸的乔天霖的名字。无缘无故地写这么多他的名字做什么?

    儿一把扯下那张白纸,把它揉成一个小团扔进了字纸篓。可过了一会儿,她又蹲下去从字纸篓里找到那小团纸,把它打开又抚平,最后叠好放进自己手提袋的夹层里。他的名字,写在纸上,满满的一张纸,就这样丢弃在公司的字纸篓里,好像不是那么好吧?

    本来废纸丢在字纸篓里是最正常不过事情,可她的心里就是觉得不舒服,她不想把他的名字丢进字纸篓,她要把这张纸带回去处理。

    由于路况不是很好,乔天霖四十几分钟之后才到。他在“飞迅”的对面路边找了个位置停好车,然后打给了儿。不到十分钟,便看见儿和那位姓方的主管从公司门口走了出来。他打开车门,长腿一伸就站到了车外。

    方明走在儿身边,边走边问:“儿你是江城人吧?”

    儿应道:“是的。”

    方明又问:“那你过年回不回老家?孟小莉好像是回去了吧?”

    儿点头:“是的,她回去了。今年我应该是不回了。”

    方明心下一喜:“在深城过年?”

    本来儿要回答“是”,可转念一想,方明是本地人,如果她告诉他她在深城过年,他会不会又来约她?于是,她说得模棱两可:“可能吧,我要和朋友商量商量,还没决定。”

    方明不能肯定儿口中的朋友是不是那个男人,可他不想问,有些事情还是装糊涂比较好。不过他万万没料到他想装糊涂,有的人还偏要跟他作对,不让他装糊涂。

    儿一踏出公司的大门,就偷偷地四处张望,谁知一抬眼便看到了乔天霖远远地站在马路的对面,是那般风姿飒飒的模样。她赶紧低下头去,心里琢磨着三个人碰了面,怎样的台词才算得上是不露痕迹的开场白?等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乔天霖迈着大步向她走来。

    冬天里的正月底,晚上快到七点钟的时间,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这样的寒冬腊月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即便是在南方的都市也同样是有些冷的。就在这寒冷的暮色沉沉的冬季夜晚,乔天霖踩着细碎的月光,横过宽阔的马路,穿着笔挺的黑色呢子大衣大踏步地朝着儿走来。他带着一身的光芒,就这么朝着她走来,不早不晚,不偏不倚。

    林儿在以后的漫长岁月里常常回忆起这一幕。她想,如果说在这晚之前,乔天霖这个名字还只是在她的心门之外犹豫徘徊的话,那么这晚之后,这个名字就随着他越来越近的铿锵步伐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她的心里。

    或许他就是她命中注定逃不开的劫吧?或许他就是她一生之中必定要经历的难吧?如果不是劫难,她怎么会鬼使神差地去给他打了那个求助的电话,她怎么会毫不设防地让他一步又一步地走进了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