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天霖冲进浴室的时候,儿本能地跑回了卧室。她反手关上门,一头扎进了枕头里,扯过被单胡乱地蒙头盖上,脑子里极其混乱地回放着刚才发生的一幕。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儿才从惊心动魄的思绪中整理出一个结论:乔天霖,这个比她大七岁的儿时玩伴竟然亲吻了她!而且是这般亲密,这般唇齿相依的一个吻!

    儿对吻的概念来自于书本的描绘和电影的桥段,而她对吻的体验则来自于那段无疾而终的大学爱情。其实有的时候她也会问自己,那就是爱情吗?没有书中描写的惊涛骇浪,也没有你死我活的刻骨铭心。

    儿是在大学二年级的时候认识刘皓的,那时的刘皓已经升到大四。刘皓是学校的活跃分子,好像什么活动都有他的份。在儿之前,他有过两个女朋友,可在一起的时间都不长。到了大四,他却停歇了几乎所有的室外活动,一心一意做起了宅男。等到大家都以为他是潜心修炼以谋得一份有前途的职业的时候,他又忽然去追求起外文系的林儿来。

    遇到刘皓那种属于学校风云人物的师哥,面对着他那快而迅速的追求,儿毫无悬念地沦陷了。只是她毕竟还未曾谈过恋爱,对于刘皓的某些亲密举动仍是有些放不开手脚的,比如说亲吻。

    到了大四下学期,临近毕业的时候,刘皓自然是忙到焦头烂额。论文肯定是要交的,实习单位的去留也还在商讨之中。儿就是在那些说着毕业论文,谈着毕业文凭,聊着以后工作的言语之中被刘皓给吻了。

    虽然已经过了好几年,可她还记得当初刘皓吻着她的情形。他好像有点怕吓着了她似的,轻轻地拥着她。那是一个带着淡淡愁绪浅浅的吻,唇瓣之间的触碰已经让她心悸。她以为吻就是那样子的了,清清柔柔,酥酥麻麻。那样的吻和乔天霖的吻完全不一样,那样的吻哪里会牙齿撞牙齿,舌头碰舌头。

    儿闭了闭眼睛,其实也所幸刘皓没有给她山崩地裂的爱情,她才不至于落到惨惨戚戚的情境。刘皓毕业后,没有回到家乡的城市,而是去了南方。刚开始的时候还与儿鸿雁传书相思互递,假期也会偶尔给她小小的惊喜。可渐渐地两三个月才有信一封,述说的都是人情的冷暖世间的不易,似乎郁郁不得志。适逢儿大三,还不谙世事,只有满纸泛泛的鼓励。

    这样的爱情终究是输给了时间和距离,当刘皓在最后一封信的末尾写着:“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快乐如昔地生活下去。”儿就知道要发生的始终是发生了。

    儿记得那是一个周末的晚上,没有晚自习。她把刘皓写给他的那封信认认真真地又看了一遍,然后仔仔细细地折叠好,夹在最厚的那本书的最后一页。等晚饭的时间一过,她便拉着最要好的室友,上了公共汽车,去了一间灯红酒绿的酒吧。

    对于儿反常,室友很是奇怪。有一次同室的小萍生日,有人起哄说去酒吧庆生,顺便体验体验生活,儿却是提议去ktv。室友奇怪的是像儿这么一个并不热衷于酒吧的人不但主动拉她去泡吧,而且还要了一杯“bloody ry”血腥玛丽?

    室友扯了扯儿的手臂,问她怎么了。儿笑了笑,笑容在那五光十色之中竟是透着无奈的悲凉。她从来都没喝过鸡尾酒,听说鸡尾酒的味道很诱人。她摇晃着杯中彩色的液体,毫不犹豫地一口灌了下去。那带着香味的液体进入了口腔,刺激着鼻腔,经过了喉咙,再辣辣地冲撞着胃壁。

    儿不记得她到底喝了几杯酒,她只记得她的眼睛在眩目的霓虹中模糊了视线,她只记得酒吧外残留着她吐的一地的污秽。她想,她吐出来的不仅仅是那片狼藉,还有那渐行渐远的大学爱情。

    其实爱情有什么好呢?它只会给你增加了烦恼徒留了伤心,哪里可以像友情那样的珍贵?当爱情走远的时候,只有友情还在身边。

    儿想,好在自己幸运,交了个那么好室友,也只有这个室友才会在她醉倒的时候,半拉半扯着把她塞进出租车;也只有这个室友在她躺在宿舍床上胡言乱语的时候,一边唠叨着她却还一边拧过热毛巾给她洗脸;也只有这个室友在她缺课的时候,帮她在老师那里打马虎眼。

    儿心下叹息,毕了业以后,她的这个室友和男朋友双双回到了北方的城市。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们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少,可有时候她仍然会想起她,想起她陪着她在酒吧买醉的夜晚,想起自己那段曾经美好的爱情。

    是啊,即便是不在一起,过程也依然美好。他说他希望她好好地照顾自己,快乐如昔地生活下去,她便如他所愿快乐如昔。只不过,对于爱情她更加小心翼翼;只不过,在这快乐当中平添了几分沉静。

    可是乔天霖,乔天霖却毫无预警地打破了她的这份沉静,让她猝不及防。她发现每当她面对着他的时候,总会失去思想般地随着他去,好像他的身上有一股魔力似的牵引着她。

    自从上次他带她去了“盛记”粥粉面,让她扮演了那样的角色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来找她,连电话都没有一个。她还记得那晚在沿江的栏畔,他问她,如果以后他还需要她帮忙来演戏,她愿不愿意。当时她没有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回答。难道她可以告诉他其实她并不希望那只是一场戏?

    儿摇了摇头,她心里很清楚,明镜般的清楚,他和她就像是教科书上那两条永远没有交集的平行线,各自有各自的朋友要交,各自有各自的生活要过,各自有各自的道路要走。可是,当她想得这样明白这样清楚的时候,他偏偏又要来找她,甚至是亲吻了她!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吻她,也不知道对他来说这样的一个吻代表了什么。可是于她,却是那般的震撼,震撼到她小小的心脏就快要无法承受!

    在这样那样的思绪飞舞里,儿迷迷糊糊地又睡了一阵,等她掀开盖住脑袋的被单,睁开了眼睛,发现窗台已经泛白了。昨晚的回忆浮了上来,她的心里又是一紧。侧着头想了想,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踮着脚走到门后面把耳朵贴了上去,可听不到任何的声响。他,是走了吗?

    闹钟在七点准时唱着欢快的歌,把儿吓了一大跳,她赶忙转身扑到床前摁息了铃声。今天可是最为忙碌的黑色星期一,无论如何都是要出门上班的了。儿忐忑不安地打开卧室的门,探头探脑地望向客厅,好像没人。她期期艾艾左顾右盼地走了出来,当确定了屋子里是真的没有第二个人的时候,放心地舒了口气。

    客厅里,她曾经紧紧拽住的锅铲安静地躺在茶几上,她曾经用温水泡过的白毛巾散乱地落在沙发里,这些似乎都在向她证实着昨晚事件的真实性。

    儿怔了怔,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间不早了。她转身冲进了洗手间,加快了洗漱的速度,胡乱地往脸上抹了些润肤霜,打开衣柜随便扯了条裙子换好就出了门。

    一路小跑的儿直奔地铁站,看着等地铁的人群,她的心里郁闷着怎么星期一上班的人就是要比平时多。当她挤进第二班地铁的时候,不由得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心里祈祷着千万不要迟到。

    等她在公司楼下的饼屋买了早餐,飞奔到公司,站在卡钟前,时间显示8:28分。还没有迟到,儿轻呼一口气,拍拍胸口走进了办公室。

    老板们通常要九点钟才会来到公司,所以从八点半到九点这半个钟的时间也算是大家的happy hour了。如果没有什么紧急而重大的事情要立即处理马上跟进,同事们通常会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一边吃着早餐一边闲聊着家常。

    男同胞们一般都在说着电子游戏的关卡武器,聊着起伏跌荡的最新股情;女同胞们却总是感慨着猪肉白菜的每日涨幅,长吁短叹让人扼腕的狗血肥皂剧。

    儿微笑着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放好手袋,开了电脑电源,又扶了扶歪斜在花瓶里那株翠绿的水养文竹,然后拿起杯子,准备去茶水间吃早餐。

    孟小莉眼尖瞧见了儿,立刻兴冲冲地晃到她的跟前:“儿,都八点半多了,没迟到吧?”

    她问得那么大声,有几个同事已经朝她们这边看了过来。儿赶紧示意她小声点,拉着她进了茶水间。

    孟小莉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怕什么,又不是她们出粮给你。”

    孟小莉是相当不满意儿这么“胆小怕事”的。虽然她俩投缘,可她总是“嫌弃”儿过于低调,过于淡然,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

    儿忙着洗杯子倒开水,又把鲜奶放进微波炉,没工夫跟她计较。见她住了嘴便问道:“还没吃早餐吧?”说着递了个蛋糕给她。

    孟小莉接过蛋糕撕开包装袋,张嘴就咬了一口,蛋糕还没完全咽下,她就急急地问儿:“你的试用期评估表下星期就要交了,有没有找机会探一探咱们老板的口风?”

    不提这事,儿还真忘了。不过一想到linda冷若冰霜的那张脸,她不由得耸了耸肩:“探口风?还是算了吧,早点晚点知道结果又有什么不同?”

    孟小莉可不赞同:“早点知道可以早点行动,免得被杀得个措手不及。”

    儿喝了口牛奶看了看孟小莉:“还真把我们老大当成阶级敌人了?”

    孟小莉摇摇头:“我只是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希望你能过了试用期,和我在‘飞迅’终老。”

    儿边走边笑:“少在这里自作多情,我可没想过要和你在‘飞迅’终老。赶快把蛋糕吃完,老板就要到了,我们没工夫闲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