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鸟鸣啼,枯草回绿,转眼冬逝春来。

    北寒婧在带着春寒的清晨里,缓缓睁开眼睫,伸出修长的指尖,碰触唇瓣上留下的湿热滚烫,深棕色的眼眸里带着些怅然若失的迷恋。

    她鼻息间充盈着美人身上幽幽冷香,身下床被暧昧纠缠和碾压,多了些许褶皱,昭示着前一刻缱绻的情缠。

    “不要对别人说,你中毒的事情,我要消失一段时间,不要相信他人的话,我会再回来。”

    梦中,他把解药渡进她喉间,探回甜软的香舌,细心叮嘱仍回响在耳边,带着湿热的亲昵,紧敲细打着她的心扉,让人不断的沉沦在泥沼中难拔。

    而现实中,侍女小匈一大早带来王兄被韩卿刺杀至死的噩耗,泼了她一盆实打实的冷水,让她发热的神经,冷却下来,浇灭了她前一刻甜美的幻梦。

    北寒婧不顾刚恢复的身子,手掌撑着床,匆匆跳下床,等不及穿鞋,慌张奔跑向王兄的营帐。

    营帐外,层层叠叠地围着神情肃穆的士兵,守卫着北寒陌的亡灵,禁止旁人进入。

    士兵们看见北寒婧披发,夹带着滚滚尘土,汹涌而来,手里的干戈来不及阻止,便被北寒婧的蛮力推开。

    “婧公主——”士兵们本打算拉北寒婧出来,看见她伏在北寒陌身上嚎哭却楞了。

    北寒婧掀开帘子后,急切的步履慢了下来,她不敢置信地死盯着屋子中间,那具面色死白,安静横陈的尸体。

    营帐中还弥漫着鲜血冷却后的腥味,厚厚的地毯上,还沾染着鲜血冷却后深褐色印记,韩卿一直以来的佩刀,被停放尸体旁在木托盘里。

    北寒婧捂着嘴,脚步缓缓走近沉睡不醒的北寒陌,喉间呜咽从指缝中,压抑地泄露出来。

    她像小时候伏在哥哥身上,像个受委屈的小女孩哭泣哀嚎不止,但却千言万语堵在心头。

    为什么,她中了萧景煜的毒掌,会从昏迷中醒来?

    为什么,美人今早喂完她解药,匆匆的离去?

    为什么,王兄会在韩卿的屠刀下死去?

    真相一个又一个的串联起来,逼迫着向她靠近,压得她喘不过起来。

    韩卿竟然为了救她,牺牲了王兄,恐怕这是那个牧云皇帝授意!她无法原谅自己,无法原谅韩卿,更无法原谅萧景煜。

    北寒婧悲恸中,身旁的人围绕的人,却越来越多,他们充斥着失控的情绪,都是来向她讨债,要她交出刺杀王后失踪的韩卿。

    北寒婧不知韩卿在哪里,她牢牢地跪在王兄身边,抱着他冰冷的尸体,她的脊梁骨快被众人戳出个洞来,巨大的罪压地她喘不过气来。

    众人逼她交出韩卿,给个交代,她又让谁给她交代呢?

    如若她知道反倒是要抓着他的领子问问,为什么他狠心要杀害王兄,明明救她的方法有千千万万,为什么要挑最残酷的一个!

    北寒婧不知道,那天是怎么在他们指责仇恨的眼神里渡过艰难的处境,她仿佛七魂六魄随着王兄的亡灵,仿佛一并去了。

    北寒婧始终不相信,韩卿会杀了她哥哥,可是二哥北寒健亲口对她说是韩卿杀了北寒陌,总不可能二哥会骗她吧!

    北寒婧在选择相信韩卿与二哥之间,天平左右为难的倾斜。

    韩卿通敌叛国的罪名,已经实打实地定棺盖论,任她怎么解释,也没人相信。

    北寒婧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亲自找出韩卿杀了他,替哥哥报仇,她做不到!

    亲自看着韩卿被众人所杀,她也做不到!

    亲自去杀了萧景煜,她更做不到!

    北寒婧无比怨恨自己力量太渺小,什么事情都办不好。

    她为了忏悔,已经不吃不喝的在尸体前,跪了三天三夜天来赎罪,任何人动摇不了她的决心,指责声渐渐的小了。

    韩卿犯得错,与她又有何干,人们失去的理智渐渐回来,开始同情起北寒婧被丈夫背叛,哥哥被夫君杀死。

    牧云与北寒的关系,随着北寒陌的死亡,又开始紧张起来,他们在北寒陌尸骨未寒下,急急忙忙地选举出新的王。

    北寒婧无奈而悲伤的看着二哥,在众人的拥戴下被推举为王,他一向是个主战派,和战的消息恐怕要落空了。

    北寒婧无力阻止他们,磨刀霍霍要继续打战,听着军营中响亮的口号声,哀叹了一声,大哥如果在,他又会怎么做呢?

    “王姐,你吃点饭吧。”耶合华亲自送来饭菜,拿起筷子喂到她嘴边却被拒绝了。

    “合华,你最老实,你相信是韩卿杀了我哥哥吗?”北寒婧伸手推开筷子,那双一向英豪爽利的眼睛里,此刻布满着脆弱,想寻求支点。

    “皇姐夫,做事向来有分寸,我不相信他会如此做。”耶合华端着已经冷了的饭菜,站在北寒婧身后,叹息着说道。

    “你倒是相信他,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还该不该相信他了。”北寒婧低下头,嗤嗤地嘲笑自己的傻气,只是笑着笑着,心酸的眼泪又滴落在地毯上。

    北寒婧向来是个有泪不轻弹的女人 ,只是她最近实在控制不住软弱的眼泪,征服她的软弱。

    耶合华摇摇头,不知该说什么东西,安慰面前的女人。

    “唉,皇姐夫,独自把皇姐丢下,真是害惨她了。”耶合华掀开营帐的帘子,把已经完全冷了的饭菜,端回厨房,幽幽地可怜道。

    耶合华刚刚放下碗筷,脑袋却被人从身后偷袭,一块坚硬的石头静静地躺在地上,外面包裹着一层纸。

    他展开纸张,看见熟悉的狂娟字体,在上面写着:“后山第三棵树下见。”

    耶合华捏着纸条,追寻着韩卿的脚步,匆匆赶到后山,刚停到树下,头上又挨了一砸。

    耶合华捂着额头,可怜兮兮地往树上看去,看见多日不见的韩卿,抱袖闲靠坐在树杆上,心头所以的紧张便全部放下了。

    “皇姐夫,你不要回来,他们全部都在抓你。”耶合华仰头对披散着乌黑发丝,带着半个木面的韩卿说道。

    “呵呵,你怎不去举报我,说不定可以在北寒健面前捞个大官做做?”韩卿听他劝逃的话,微微偏头,勾起唇角饶有兴趣地问道。

    “皇姐夫,我知道你不是那样人,我觉得你不太可能会杀大王。”

    耶合华鼓足勇气说道,韩卿捂着嘴轻笑一声,摘下脸上的木面具,艳美的脸上眉眼弯弯笑意很浓,像月色下美艳的夜妖。

    耶合华尽管,对男人没有感觉,还是不由的看痴三分。

    “你的选择没有错误!”韩卿步履轻盈,跳下树来,搭着他的肩膀说道。

    “现在,我需要一个助手,我去引开你皇姐,你去帮我把北寒健的尸体偷出来。”韩卿的话语刚落,耶和华就惊恐地张大嘴。

    “合华,这一盘棋成功了,你站对位置便赢了。”韩卿言到就止,耶合华敏感地从他话中,听出这件事情背后的不简单。

    虽然,他心里还有犹疑,但是半个多身子,已经站在韩卿的阵营上。

    北寒婧跪在尸体前,又饿又累,困意正浓,眼皮不断的合拢,帘子在悄然中被掀开,一阵突兀的冷风,忽的让她昏沉的脑袋清醒。

    眼前的黑影,在昏暗的灯烛火下,扶起北寒陌的尸身,往门外走去。

    “韩卿,站住!”北寒婧瞬速的清醒了,抓起床边的短刀,立刻站起来,腿因为久跪还踉跄地摔到在地上。

    北寒婧虽然落后几步,却不依不饶地追了出去,与韩卿隔了一段距离,远远看见他把手头王兄的尸体,交给另外一个黑衣人,往两个相反的方向而去。

    两个黑衣人分散行动,竟然教她不止追谁好了。

    北寒婧跺了跺脚,一咬牙选择韩卿追了过去,所有的答案是时候给她了。

    “站住!韩卿,我知道是你。”北寒婧在背后叫住一直在逃的韩卿,前面的人影随着她的话,脚步慢了下来,最后转身过来。

    虽然,他蒙着面,但是她只需一个背影就可以认出他。

    “这三天辛苦你了。”韩卿抓下面上的黑布,看见她通红憔悴的脸,细眼的冷冽化作愧疚的温柔,细语安抚说道。

    “不要拿花言巧语,欺骗我。”北寒婧把手头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愤恨的骂道。

    “啊婧,我哪里欺骗你了?”韩卿睁大眼睛,细长的眼睛变成圆溜溜,在美艳的脸上,显得有些无辜,甚至有些萌。

    “是不是,你杀了王兄?”北寒婧报着巨大勇气,艰难地问出口。

    “是,我为了救你,从萧景煜那获取解药 杀了他,你要替你哥哥报仇么。”韩卿直认不讳,弯起嘴角颇有研究精神。

    “你滚吧,把我王兄交出来,以后永远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下一次杀了你。”北寒婧“刷”的收回刀,锋利的刀势,割碎韩卿胸前一抹乌黑的长发。

    北寒婧偏过头,巴眨着眼,忍着泪水说道。

    韩卿微微一笑,仿佛在说天方夜谭,打趣道:“王偏不走,如若你王兄活了,还要杀我吗?”

    北寒婧闻言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