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王宫交泰殿之中王后虞姬正对着镜子黯然神伤。说什么宠冠六宫母仪天下到头来还不是落得一个独守空房的下场。她实在不明白十二年前她好不容易在华王姜离元妃过世后登上后位十年前却突然失宠至今那位御座上的至尊便未曾踏入她这交泰殿一步。尽管人前始终是夫妻敦伦和睦可这人后的凄苦寂寥又有谁知?

    “王后娘娘您是不是该歇息了?”一个宫女小心翼翼地上前提醒道。尽管明知王后虞姬乃是性情温平的主子她们这些宫婢还是不敢造次毕竟如今后宫失宠的不止王后一人。曾经宠冠一时的卫姬和黎姬等几位夫人也都几乎打入了冷宫这些曾经在宫中呼风唤雨甚至可以染指朝政的贵妇们从十年前开始就再也没了翻身的机会。如今能够得到华王姜离宠幸的只有那几个出身卑微的嫔妾而且个个都是至今未曾诞育子嗣秩位也不过寻常而已。

    “歇了吧!”虞姬心灰意懒地话道这才从妆台前缓缓起身一袭淡蓝色披肩从她的背上滑落轻若无物般地飘落于地未曾带起一丝声响。虞姬似乎心有所感目光在其上停留了片刻便转到了别处却依旧遮不住那缕黯淡之色。曾几何时她得享椒房专宠君恩深重如今却是如同这褪尽光华的披肩一般再也不复往昔了。随着她的就寝交泰殿中的烛火一盏盏地熄灭了曾经那灯火辉映的盛景却仍然留在不少年长宫婢内侍的心里。这一夜王宫中的每一个贵妇注定都只能独眠。

    华王姜离却无暇理会后宫诸女有什么哀怨往日闲人禁入的崇庆殿后殿此时此刻却多了一位不之客。这是一个全身上下尽数笼罩在黑纱中的人声音也异常的嘶哑低沉然而即便在富有四海的天子面前他依旧笔直地挺立在那里甚至比华王姜离更有威仪。本就显得苍老无神的姜离这个时候便显得愈无精打采了他那浑浊却又冒着几许精光的眸子死死地盯住对方的身影仿佛想要将来人完全吞噬进去。

    “陛下我的意思您应该都清楚了如今的情势下中州足可自保有余您若是始终不考虑后嗣那百年之后中州大统可就不一定姓姜了!”黑衣人逼近一步语气咄咄逼人“您这一次派到周国的那个少年似乎很有看头不过不要闹得太过火了。陛下应该明白什么叫做过犹不及您若是一意挑起四国君臣不和那一旦四夷攻破四国防线四夷乱华的情景便会在千年之后的如今重现想必您也不会一意孤行吧?”

    尽管已经进入了寒冬但姜离的额上却是隐现汗珠只看那青筋毕露却又竭力抑制怒气的神情便知他几乎处在爆的边缘。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之后这位至尊天子方才冷笑着了话:“阁下莫要信口开河普天之地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虽然四国诸侯履有不臣之心朕还不会至于自毁江山社稷引夷人劫掠中原!当年的事情朕很感激你们的帮忙不过若是以此要挟于朕那么无非玉碎而已!”他的话虽然说得义正词严其中却仍能听出些许软弱之意。

    “陛下不过是挑选嗣子为储君这对社稷对您都是两利的事您又何必苦苦拒绝?”黑衣人丝毫不以为忤反而是逼近了姜离身侧好整以暇地靠在旁边的桌案上“您为了社稷存留而处心积虑又何必为了些许小事而抛弃中州群臣?那件事情可大可小若是传扬出去别说您的王位就是这中州的三千里疆土怕也得染上层层血光吧?陛下还是那句话请早立储君以安天下民心勿失众望!至于人选陛下可以在这上头挑选就是了!”他从袖中取出一块绢帛轻轻地搁在了桌案上。

    “你你们……”姜离用力一拍龙椅上的扶手倏地站了起来“不要欺人太甚!朕当初是必须倚靠你们如今可就未必。你们不要忘了中州并非朕一人做主有那八个人在你们就是有多少图谋也一定会落在空处!伍形易伍形易那个人就是朕也无能为力除非你们可以让他屈从否则这立储一事就决计不可能!”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了下来脸上表情也显得近乎诡异“比起神秘莫测的使令来你们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黑衣人终于震怒了突然放肆得大笑起来如同鬼哭狼嚎般的笑声阵阵回响在姜离耳畔却一丝一毫都没有流露在外。“陛下既然如此说那不妨留心就是了。吾等为这一日已经等候了多年又何惧再等几年?不过岁月不等人陛下却是年事已高了!”他撂下一句狠话之后突然凑近了姜离的耳朵低低地说了一句话随即衣袂飘动转瞬就消失在宫室中。

    姜离呆呆地坐在那里许久未曾稍动分毫。自从十年前的那一次异变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始终是与虎谋皮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御座是属于他的绝不能被他人夺走这是他毕生的心愿也是一切的底线。因为那至高的权柄他默许了伍形易的独揽军权默许了太宰等人的斩草除根为的就是能够稳坐于这天子之位然而为什么老天就要惩罚他让他至今未曾有一个后嗣?为什么!

    终于他忘情地大笑起来状似癫狂脸上的表情竟异乎寻常得狰狞。这一次外头的宫婢内侍被惊动了宦者令赵盐小心翼翼地敲打着门轻声唤道:“陛下陛下!”尽管赵盐跟随姜离多年但他始终谨守本分只要不得召唤他决计不敢轻易逾越雷池一步。这些年来宫中内侍换了一批又一批先人都不知道被打去了哪里却只有他荣宠不衰其中道理正是如此。“陛下可是魇着了是否要小人前去延请太医?”

    姜离伸手拢了拢额前乱沉声吩咐道:“赵盐传朕旨意召伍形易进宫朕有要事和他商议还有待会伍形易走后你宣召舒姬到此地来朕有话要问她!”

    既然不得进门的命令赵盐连忙隔着门高声应承这才转身命其他内侍前去操办自己则是仍旧候在崇庆殿的前殿眼神已是变得炯炯似乎看不见一点睡意。作为宦者令的这些年里他白日寸步不离地陪侍在华王姜离身侧就连夜间也从未疏忽职守很少有内侍宫婢看见过他假寐的模样更不用提安眠了。

    同样是一身黑衣的伍形易随着两个宣召的内侍匆匆进了崇庆殿见着赵盐恭谨地躬身行礼他也只是微微颔而已。赵盐见正主已然来到连忙招呼所有内侍宫婢离开并亲自关上了崇庆殿前殿的大门。华王姜离并不经常宣召这位八大使令之但一旦召其进宫便必定有要事。此时若有哪个不长眼睛的下人冲撞了转瞬便有灭顶之灾赵盐执掌宫中事务多年早已厌烦了这种不必要的流血所以亲自守在了崇庆殿门口。

    足足两个时辰后他才感觉背后刺来一股寒气连忙偏身让开了去随即恭敬地垂下了头。果然大殿的门已经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伍形易的黑衣身影理所当然地迈过了门槛在走过赵盐身侧时却略一驻足最后只是深深凝视了他一眼就一言不地离开了。仅仅是这看似平常的一睹赵盐却已是感觉浑身虚脱仿佛全身上下五脏六腑俱都被人看穿了一般。同是习武之人高下之别竟是如此悬殊怎能不让他心惊胆战?

    烈阳宫中炎侯阳烈正在对着面前的一叠密报出神。对于那个所谓的兴平君姜如他是十万分的怀疑所以才让才干出众的义子许凡彬跟在了对方身边以期能够择时而动。他是个性情莽撞暴躁的人但是并不意味着他就真的会不计后果。望着那些谍探事无巨细的详尽报告阳烈终于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暴虐无道又怎样刻薄寡恩又怎样?只要他存在一日下头可有任何人敢于作反?他起身踱步到大殿门前深情地凝视着远处那绯红色的宫室那里有他最为珍视的两个女人即便是为了她们他也绝不会稍退半步!

    一身绯衣的炎姬正在抚弄着逢魔古琴神情却颇有些心不在焉往常清亮的眸子中似乎还藏着一些奇怪的东西琴音听在耳中空旷而无深意一旁的庄姬不由皱紧了眉头轻轻地伸手按在琴弦上顿时音色尽消。

    “明期不要勉强自己!”庄姬在女儿身侧坐下伸手将其揽在了怀中眉宇间的那一蹙忧色显露无遗“你要记住你是娘最珍贵的女儿不要委屈自己做不愿意之事。即便是你的父侯他也不会违逆我而迫使你嫁人!只要我还是炎侯夫人还是你的娘亲你就一定可以得到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