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一时间冷了场面,宝玉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湘云却还嘴道:

    ‘你也不怎么样,否则方才二哥哥怎么不来踢你的脚?‘

    黛玉闻言却是听者有意,顿时又羞又气,一时间又无言以对,向来好强的她转身就走,似有拭泪之状,宝玉叹息了一声,忙给旁边人告了个罪赶上去,岂知黛玉走得甚快,直行到了潇湘馆外面方才追上,劝道:

    “妹妹往去哪里呢?大伙儿好好的说笑着怎么又掉眼泪了.”

    林黛玉回过头来见是宝玉,便一面走,一面勉强笑道:

    “好好的,我可没哭呢?”

    宝玉笑道:

    “你瞧瞧,眼睛上的泪珠儿未干,还撒谎呢,史家妹子说话素来是那样,有口无心的,你聪明伶俐的一个人儿,何必往心里去?”

    一面说,一面禁不住抬起手来替她拭泪.黛玉知道此地乃是常用之路,又在大白天.人物来往,络绎不绝,更想到他先前与在桌下与宝钗暗通款曲之事,退开一步怒道:

    “你要害我死啊,大白天的,这么多人来人往的,还来动手动脚的!就知道欺负我!”

    宝玉闻言神色一暗道:

    “唉,你总是这样,我说话忘了情,不觉的动了手,也就忘记了.我口舌拙劣,哄不了你开心,原是我的不是.”

    说了便无精打采的转身欲走,黛玉方才一时在言语上冒撞于他,自悔失言,见他转身要走,眼泪又淌了下来,哀怨抽泣道:

    “我就知道,人家说我你就看着,我说说你就负气要走,我就知道你忘不了什么金,什么麒麟的,在你心里,我赶不上别人说的一句话!”

    宝玉顿时大感头疼,他以往在那世里所学之事俱是勾心斗角,谋略规划,乃至杀人放火,运筹帷幄,不择手段云云——却从未了解过这等揣摩女儿家心事的东西——偏生此时身临其中,对黛玉又动了真情,当真有当终呙缘睦?一时间怔在那里不知所措.只得宽慰道:

    “颦儿,湘云显是有口无心之人,你又何必挂记在心上?宝姐姐人品行止都是好的,这是园子里公推的,人人俱各有所长,似我就把你的好处看在眼里,记在心中,你若只拿他人的长处来比自己的弱项,那自然是要生这等闲气.”

    宝玉此言本意是要黛玉安心,表明自己对她是一往情深,此生不逾,用意是极好的,岂知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千不该万不该,怎会拿宝钗出来为例子?黛玉只听他说了前面那半句:宝姐姐人品行止都是好的,这是园子里公推的.心里顿时都凉了,后面的话却是一字未闻.作耳旁风抛得远远的,顿时放下脸来,眼圈中泪光荡漾,冷冷道:

    “是的,我知道我不如宝钗,那些金啊,麒麟啊都在那边等你,仔细冷落了.我却是不敢耽搁你的大好姻缘,请回把.”

    宝玉此生难得低声下气一回,心里因想道:

    “旁人倒也罢了,我方才刚对你剖白心事,你背转身来便这样,全然不为我想想.”

    由不得也沉下脸来道:

    “女经上明有三从四德,你这等与我胡搅蛮缠,算什么一回事!”

    他搬出这等大道理来,黛玉也是急了,觉得他在暗地里影射自己不够温柔贤淑——这却是宝钗的强项,顿时哭着回嘴道:

    “你是我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话一出口便自后悔,知道宝玉方才之话已将自己视为亲密之人,此话说得未免太过决裂,但要她马上放下脸来反口,却又拉不下这个脸来.

    宝玉木立了半晌——对掩面哭泣的黛玉而言就好似过了几个世纪一般——终于长叹一声,黯然道:

    “是了,我本没这个资格说这个话,林姑娘,是在下唐突了.赶明儿你出阁之日,还请我喝一杯喜酒.”

    黛玉听他唤自己林姑娘,心中顿时若被一盆冰水泼将下来,又听到他后面那句,忽然想到自己印象中的世家子弟,不是若薛蟠那一般花天酒地,不问世事,就是如柳湘莲那般游手好闲,不无正业!

    思前想后,竟还是面前这个冤家最好!若是被许给其他男子,还感觉还不如马上死了!奈何常言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都是难以收回的,情急之下,见宝玉作势要走,心里一急一烦恼,方才吃下的些些东西便承受不住,“哇”的一声都吐了出来.人也站立不稳,伸手勉强扶着旁边的修竹,摇摇欲坠.

    见两人闹大了,本来远远站在一旁的丫头自然忙忙的赶来料理,黛玉的随身丫头紫鹃忙上来将黛玉扶到旁边暖阁中,用盆子接在黛玉的嘴边,雪雁忙上来又是捶胸又是抹背的.

    紫鹃跟随黛玉日久,此等状况也不是第一次见了,料想必然又是醋海生波,忙在旁劝道:

    “姑娘生气倒也罢了,可怎么也得小心身子,上午才吃了大夫新拟的药见好些这会子倒又吐出来,若是犯了病,叫宝二爷心里怎么过的去呢?‘

    黛玉泣道:

    “他会过意不去?什么金啊,什么麒麟啊,那才是人家挂念的!”

    这晌两人只管闹谁知外面那些无所事事的婆子们见林黛玉大哭大吐宝玉也着实动了气,不知道两人要闹到什么田地惟恐事情闹大连累了他们便一齐往前头告诉贾母王夫人知道好将自身干系撇清.

    贾母王夫人见几个婆子慌慌忙忙的赶了过来,告诉宝哥儿与林姑娘闹得不好了——提到的这两人都是贾母王夫人的心头肉,那些婆子又笨嘴拙舌,将事情交代得一塌糊涂——两人便一齐心急如焚的返身来瞧他兄妹.急的旁边服侍的雪雁抱怨紫鹃为什么惊动了老太太太太紫鹃又只当是雪雁去告诉的也抱怨雪雁.

    贾母王夫人进来见宝黛二人死气沉沉的对坐着——两人心中依然有情,宝玉不走,黛玉自然巴不得他留着,不会出言赶逐——黛玉面上神情惨淡.泪痕宛然,宝玉脸色也阴沉着不说话,问起来只是一言不.贾母见了这副尴尬模样,急的抱怨说:

    “你们两个人,自小便是这样,在一起的时候便要红了脸吵,不在一起的时候一个个都叹息焦愁的,当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搞得我整日间还要为你们操心!‘

    说着自己抱怨着也老泪纵横了.王夫人眼见得闹成这样子,心中又急又怒,也不好数说宝玉,便将这祸移到雪雁紫鹃两个人身上因此将他二人连骂带说教训了一顿.二人受此无妄之灾,却都没法回嘴只得听着

    两人之间最终不欢而散,留下宝玉一人迷惘非常——他却不知小女儿心中这等起伏波折荡漾的情事,本来就是殊难把握的——

    这却也正是恋爱中的动人之处.

    宝玉觉得老坐那里也无甚趣味,起身行了出来,信步回到芍药栏心中自然也很有些泱泱不乐,一杯酒接一杯的喝将下去——那些下人如李嫫嫫等乃是被他打怕了的,清醒的时候都把人扔水池里,何况现在还多了几分酒意——谁敢上来劝?

    有身份来劝的如宝钗,李纨等偏偏又远远的在旁边联句会诗,她们也不知道方才他与黛玉大闹一场的事.宝玉的心中很是烦闷:不管怎么思前想后,自己已是很努力的去顺着她了,怎么黛玉还是这样变化莫测,难以琢磨呢?

    却不知道恋爱中的女人,本来就不能以常理来衡量猜度的.

    这种心境下喝酒正符合了一句老话:——

    借酒消愁愁更愁.

    短短两日内宝玉便两次喝得被人抬回家里,早已将宝玉视为夫婿的袭人自是又惊又气,少不得要埋怨送他回家的下人两句,连陪着回来的宝钗也是讪讪的,大概是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也放下身份,和着袭人她们一道铺床叠被,又喂他吃了两盏酽茶,将醒酒石拿来给宝玉含在口中,一时再命他喝了些酸汤,方才见宝玉沉沉睡去.他倒舒适了,晴雯,袭人,宝钗等倒是忙碌得面面相觑,不可开交,香汗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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