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无命的剑已刺人了阿飞的肩呷但只刺人了两分。

    阿飞的剑距离荆无命咽喉还有四寸。

    他肩上的血已开始渗出渗人衣服染红了衣服。

    荆无命的剑为何没有刺下去?

    荆无命的肩呷处斜插着一柄刀!

    小李飞刀!

    是什么奇异的魔力使李寻欢能出这柄刀来的?

    龙啸云父于的脸色苍白手在抖一步步向后退遇到墙角他父子心里都很奇怪李寻欢是哪里来的力量刀的。

    李寻欢已站起!

    荆无命缓缓转过头凝注着李寻欢死灰色的眼睛中还是全无表情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道:“好刀!”

    李寻欢笑了笑道:“并不很好只不过是你先对我有了轻视之心竟全没有将我放在眼里否则我未必能伤你!”

    荆无命冷笑:“你能骗过我就是你的本事你就比我强。”

    李寻欢淡淡道:“我并没有骗你也没有说我不能刀只不过是你自己这么想而已是你自己的眼睛骗了自己。”

    荆无命沉默了半晌一字字道:“是错的是我不是你。”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很好你虽是凶手却不是小人。”

    荆无命眼角瞟过龙啸云父子冷冷道:“小人还不配做凶手。”

    李寻欢道:“好你走吧。”

    荆无命厉声道:“你为何不杀我?”

    李寻欢道:“因为你也没有要杀我的朋友。”

    荆无命垂下头望着自己肩上的刀缓缓道:“但我这一剑。本想废去他这条手臂的。”

    李寻欢道:“我知道。”

    荆无命道:“你这一刀却很轻。”

    李寻欢道:“人予我一分我报他三分。

    荆无命霍然抬头凝视着他虽然没有说一个字但目中竟又有了种奇特的变化就好像他在瞧着上官金虹时一样。

    李寻欢缓缓道:“我还要告诉你两件事。”

    荆无命道:“你说。”

    李寻欢道:“我虽伤了七十六个人其中却有二十八人并没有死死的都是实在该死的。”

    荆无命默然。

    李寻欢低低咳嗽了几声接着又道:“我这一生从未杀错这一个人!所以……我只望你以后在杀人之前多想想多考虑考虑。”

    荆无命又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

    李寻欢道:“我也在听。”

    荆无命道:“我从不愿受人恩情更不愿听人教训!”

    说到这里他突然在肩上那柄刀的刀柄上用力一拍。

    露在外面的刀锋直没人肉直至刀柄。

    鲜血涌出!

    “当”的剑也落在地上。

    荆无命的身子摇了摇但面上还是冷如岩石硬如岩石全没有半分痛苦之色甚至连一根肌肉部没有颤抖。

    他没有再说一个字也没有再瞧任何人一眼大步定了出去!

    英雄?……什么叫英雄?难道这就是英雄?

    英雄所代表的意思往往就是冷酷!残忍!寂寞!无情!

    也有人曾经替英雄下过种定义那就是:

    杀人如草好赌如狂好酒如渴好色如命!

    当然这都不是绝对的英雄也有另一种。

    但像李寻欢这样的英雄世上又有几人?

    英雄也许只有一点是相同的——无论要做哪种英雄都不是件好受的事。

    阿飞的神情也很萧索长长叹了口气道:“他这一生只怕永远也不能使剑了。”

    李寻欢道:“他还有右手。”

    阿飞道:“但他习惯的是左手用右手就会慢得多。”

    他又叹了口气道:“对使剑的人说来‘慢’的意思就是‘死’!”

    他一向很少叹息。

    现在他叹息的非但是荆无命也是他自己。

    李寻欢凝注着他眼睛里闪着光缓缓道:“一个人只要有决心就算两只手一齐断了用嘴咬着剑也会同样快的他的气若已馁就算双手俱全也没有什么用。”

    他笑了笑接着道:“世上双手俱全的人很多但出手快的又有几人?”

    阿飞静静的听着暗淡的眼睛中终于又露出了逼人的神情。

    他突然冲过去紧握住了李寻欢的手臂嘎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李寻欢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明白的。”

    这句话说完两人都已热泪盈眶。若有第三人在旁边瞧见一定也会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只可惜龙啸云父子都不是这种人他们正在悄悄往外溜。

    李寻欢是背对着他们的仿佛根本没有觉察。

    阿飞仿佛瞧了一眼却并没有说什么。

    直到他们父子都已溜出了门阿飞才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你还是要放他们走的。”

    李寻欢笑了笑道:“他救过我。”

    阿飞道:“他只救过你一次却害过你很多次。”

    李寻欢笑了笑淡淡道:“也许并不是忘了而是从未记恨因为他也有他的苦恼。”

    阿飞沉默了很久突也笑了笑道:“我现在才知道人生中的确有很多事是完全不公道的。”

    李寻欢道:“不公道?”

    阿飞道:“不公道譬如说有些人一生都很善良只不幸做错了一件事这件事往往就会令他抱恨终生非但别人不能原谅他他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

    李寻欢默然。

    他很了解“一失足成千古恨”这句话的意义。

    阿飞接着道:“但像龙啸云这种人他一生中也许只做过一件好事只救过你所以你就永远不会觉得他是个十分坏的人。”

    他语声中显然有很多感慨。

    李寻欢忽然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是在为林仙儿不平。

    他始终认为林仙儿这一生中只做错过一件而李寻欢却始终不能原谅她。

    “爱”的确是奇妙的有时很甜蜜;有时很痛苦也有时很可怕——它不但能令人变成呆子也能令人变成瞎子。

    龙啸云父干溜出门的时候心里不但很愉快也很得意。

    龙啸云忍不住笑道:“你记着别人的弱点就是我们的机会。能把握住机会的人就永远不会失败。”

    龙小云道:“李寻欢的弱点孩儿现在已全部知道了。”

    龙啸云道:“所以他迟早总要死在我们手大的。”

    他忽然听到有人在笑。

    李寻欢笑得有些凄凉道:“有些事很难忆起有些事却终生难以忘记。”

    阿飞叹了口气道:“那只不过因为是有些事你根本拒绝思想而已。”

    他也许还是未经世故的少年但对人生某些事的看法他远比大多数人都深刻尖锐。

    李寻欢也不禁叹息了一声缓缓道:“担还有些事你纵然拒绝去想却偏偏还是时时刻刻都要想起人永远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这也是人生的许多种痛苦之一。”

    阿飞道:“你呢?你真的只记得他救过你真的已将别的事全都忘了?”

    笑声是从对面的屋檐上传下来的。

    一个人正箕踞在屋檐上啃着条鸡腿却赫然正是胡疯子。

    他眼睛盯在鸡腿上并没有瞧这父子两人一眼仿佛连这鸡腿都比他们父子好看多了。

    他冷笑着道:“你们用不着溜得这么炔李寻欢绝对不会追来的否则他就根本不会让你们走出这道门。”

    龙啸云的脸已有些育。

    “他已明白李寻欢的力量是从哪里来的。

    但胡疯子也是不能得罪的。

    龙啸云突然笑了抱拳道:“这些天你破费来照顾我那兄弟。实在过意不去。”

    胡疯子悠然道:“其实那也没什么李寻欢吃得并不多每夫只要两条鸡腿几个馒头就够了替你守门的又是个白痴我每次点了他的睡穴他都以为是真的自己睡着了。”

    龙啸云暗中咬着牙只恨不得立刻让那人长睡不醒。

    胡疯子接着道:“你对我有过好处我也帮过你的忙我们已互无赊欠对你这种人我本来连话都懒得说了。”

    龙啸云只有陪着笑听着。”

    胡疯子道:“但有句话我却非说不可最后一句话。”

    龙啸云道:“在下正洗耳恭听。”

    胡疯子道:“你虽是个混蛋上官金虹更混蛋你若真想和他给拜兄弟还不如自己赶快找根绳子上吊好些。”

    这果然是他最后一句话说完了这句话他就一个字都不说了凌空一个翻身已落在屋背后眨眼就不见了。

    龙啸云目送着他嘴角渐渐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悠然道:“想不到我和上官金虹结拜的事江湖中已有这么多人知道。”

    沿着墙角慢慢的走着。

    李寻欢和阿飞都没有说话。

    他们知道沉默通常都比言语更真挚更可贵。

    黄昏。

    高墙内有人在吹笛笛声中也带着秋的萧瑟。

    这种乐声往往最容易令人忆起往事、也最容易引起相思。

    阿飞忽然道:“我得回去了。”

    李寻欢道:“她在等你?”

    阿飞道:“嗯。”

    李寻欢沉吟着终于忍不住道:“你认为她一定在等你?”

    阿飞的脸色又苍白了些沉了许久才缓缓道:“这次是她要我来救你的。”

    李寻欢说不出话来了。

    他一向很了解林仙儿但这次却很难猜得到她的用意。

    阿飞道:“我这一生只有两个最亲近的人我希望……你们也能做朋友。”

    这几句话他分了很多次才说完说得很艰涩显见他心里很痛苦。

    李寻欢瞧着他痛苦的眼色心里更是说不出的怜悯悲伤。

    只有真正爱过的人才能了解爱情的力量是多么可怕。

    笛声已远了听来却更凄凉。

    李寻欢忽然道:“我也想见见她。”

    阿飞的嘴闭得很紧。

    李寻欢笑了笑道:“若是不方便你替我去谢谢她也一样。”

    阿飞终于开了口道:“我……我只希望你莫要伤害她。”

    阿飞本不会说这种说的因为他知道李寻欢从未伤害任何人——李寻欢伤害的只是他自己。

    只有为了林仙儿阿飞才会说这种话。

    猛抬头眼前一片灯火辉煌。

    不知不觉间他们又走回了那条长街。

    这条街晚上比白天更热闹各式各样的摊子前都悬着很亮的灯笼每个人都在大声贼喝着吹嘘着自己的货物。

    一串串亮晶晶的糖葫芦在灯光下看来更亮得如同宝石。

    李寻欢脚步突然停下。

    每一串糖葫芦仿佛都映着一张脸。

    一张穿红衣服的小姑娘的脸大大的眼睛笑起来一边一个酒涡。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卖包子和水饺的小铺。

    “铃铃是不是还在等着?”

    李寻欢突然觉得很惭愧他居然已将这件事完全忘了。

    他眼角虽已有了皱纹但谁也不能说他已老了。

    那正和铃铃第一次到这里来的眼色一样——阿飞也从未到过这个地方。

    李寻欢笑了。

    看到自己的朋友还没有失去赤子之心总是令人愉快的。

    阿飞忽然道:“我们已有根久没有在一起喝两杯了。”

    李寻欢笑道:“你想喝?”

    阿飞微笑着道:“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只有和你在一起时我才会想喝酒。”

    他面上居然也露出了笑容。

    李寻欢的心情更开朗笑道:“饺子下酒越来越有……我们就到那边的饺子铺去如何?”

    阿飞笑道:“很好再贵的地方我就请不起了。”

    这世上有很多种事很奇妙。

    譬如说:

    越丑的女人越喜欢作怪越穷的人越喜欢请客。

    请客的确也比被请愉快得多只可惜这种愉快并不是人人都懂得享受。

    饺子铺里的生意并不太好因为生意大半已被外面的摊子抢走了所以现在虽然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店里也只有四五桌客人了。

    角落里的桌子上坐着个白衣人。

    李寻欢第一眼就瞧见了他。

    无论任何人走进来目光先就会被他所吸引。

    虽然坐在这种烟熏油腻的小店里但这人全身上下仍是一尘不染那件雪白的衣服就像是刚从烫斗下拿出来的。

    他穿得虽简单却很华贵。

    但这些都本是他吸引人的地方一吸引人的是他的气质。

    一种无法形容的傲气。

    他旁边的儿张桌子都是空着的因为无论谁和他坐在一起都会觉得自惭形秽有他在这里别人的声音部小了些。

    这正是那霓在屋檐下以一小锭银子击断青衣大汉扁担的人也正是手指宛如利剪将卖卜瞎子银棍剪断的人。

    他为什么还留在这里?难道也在等人。

    他本来正在举杯孪寻欢一定进来他的动作也立刻停止目光也立刻瞬也不瞬的盯在李寻欢脸上。

    他对面还坐着个人是个身芽红衣裳的小姑娘辫子很长。 <a href="" target="_blank"></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