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子虚看着眼前的情景身体再没有丝毫暖意只感冰寒透心。

    从丘顶看下去月夜下无数水潭沼泽展现前方在它们岸边植物的阴影中反映着月色闪闪生光。

    梦中的天地又回来了。

    远处是一片疏林伫立在最大的水潭对岸仿佛正召唤自己继续前进然后又再是起伏的丘陵。

    乌子虚头皮麻心忖难道那并不是个梦境而是确曾在现实中生又或他直至现在仍是深陷梦域?

    忽然他再分不清楚梦境与真实其间已没有界限。

    地平远处再现亮光这次不是一闪即逝而是清楚实在。他的心忽然忐忑急跃了几下不由心中大讶这是他特殊的天赋每当接近异宝他的心会有反应可是在这荒山野地怎会有宝物呢?

    乌子虚心想甚么都好找到人家自然可以找到出路只要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其它也管不了那么多忙朝亮光的方向举步。

    “善公公到!”

    花梦夫人早在厅门外迎接听到冀善来找她她便头痛。应付各武各样的男人是她的专长可是对着这些对女人没有兴趣的男人她却是浑身解数无从施展。

    冀善当然是奉凤公公之命而来辜月明昨夜才走凤公公今夜便派人来找她可见事情的不寻常处究竟是甚么事今凤公公如此紧张?她该如何应付?

    她当然不可泄漏辜月明真正的情况但如左瞒右瞒又或凤公公认为她说谎立即大祸临头。

    冀善一脸笑容的出现眼前客气施礼道:“夫人你好大公公要我向夫人问好。怜花居不是开门了吗?夫人为何不回去打点?”

    花梦夫人道:“花梦今天有点不舒服所以留在家休息多谢公公关心。”

    冀善在她引导下朝大厅中心的圆桌走去关切的道:“夫人最要紧保重身体多点休息待会我派人送两株上等野参来煎水服用可固本培元。”

    花梦夫人连忙道谢请冀善在圆桌坐下自己陪坐一旁婢子们在她指示下全退到厅外去。

    冀善干咳一声忽然压低声音亲切的道:“月明是我冀善唯一的知交好友。所以我也不绕圈子这次大公公派我来见夫人夫人切勿疑神疑鬼只因大公公太关心月明这一回的任务。唉!夫人该清楚大公公的性子甚么都要掌握清楚既知月明离京前特意来见夫人所以……夫人该明白我在说甚么。”

    花梦夫人心中嗤之以鼻不要说辜月明不会将冀善视作好友根本辜月明是个没有朋友的人自己是唯一例外但可能仍算不上是知己。

    而冀善更不会把辜月明当作朋友。对冀善来说有的只是利害关系。冀善手段的厉害在京中早恶名远播不要看这年不过四十的太监一脸和气的样子事实上他随时可以变脸杀人而京中能抵得住他利剑者除辜月明和季聂提外找不到第三个人。

    花梦夫人轻叹道:“究竟是甚么重要的任务呢?月明不肯透露一句话只叫我去为他查一个人。”

    冀善精神大振道:“查谁?”

    若换了冀善是个正常的男人花梦夫人会乘机向他撒娇凭风情媚惑他套问辜月明秘而不宣的任务可是这一套对冀善全派不上用场只好道:“月明要奴家调查在洞庭湖一带有没有高明的用毒好手。”

    冀善露出松一口气的神色虽不明显却瞒不过世故的花梦夫人心忖难道冀善真的怕辜月明触犯凤公公吗?想到这里不由对冀善略增好感。

    冀善点头道:“这个很合理不这样做就不是月明的性格。月明有提及其它人吗?”

    花梦夫人心念电转辜月明要她当他没有提起过牟川的名字当然有他的理由但若不透露辜月明提及夫猛大有可能露出破绽忙道:“月明还问过关于夫猛的事难道这个任务与夫猛有关吗?”

    出乎花梦夫人意料之外冀善竟坦然道:“多多少少有点关系。唉!我真的有些担心怕月明因不明白真正的情况会吃大亏。”

    花梦夫人愕然道:“甚么情况?”

    冀善压低声音凑近她道:“我现在和夫人说的话只可以让月明一个人晓得绝不可传人第四个人的耳朵去事后我亦会否认说过这番话夫人明白吗?”

    花梦夫人黛眉轻蹙坦然道:“既然如此公公最好不要说出来奴家恐怕承担不起。”其实她比任何人更想知道因关乎到辜月明的安危。这一招叫以退为进逼冀善多透露点实情顺便测试冀善的反应以判断冀善是不是仍在为凤公公传话因为凤公公正是京师最会玩手段的人。

    冀善肃容道:“夫人认为我冀善是一个可以被钱财珍宝收买的人吗?”

    花梦夫人心忖你的贪婪人尽皆知正是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却又不能说实话答道:“公公当然不是这种人。”

    冀善苦笑道:“我知夫人这句是违心之言因为至少我收过月明不少金锭子。唉!若我告诉夫人我收的每一个子儿最后部落人大公公的私囊内去夫人相信吗?”

    花梦夫人大感讶异冀善这番话等于背叛了凤公公且大有可能是真实的情况。冀善向自己泄露秘密该是为取得自己的信任为何他要这样做呢?确实耐人寻味。

    花梦夫人芳心忐忑的垂下头去道:“奴家会当没有听过公公这几句话。”

    冀善沉吟片刻似是有点犹豫然后道:“夫人还想听吗?”

    花梦夫人心乱如麻的微一颔而冀善即将说出来的话只要让凤公公晓得或会令她惹来杀身之祸。

    冀善欣然道:“夫人不愧是月明的红颜知己。”

    花梦夫人心中一片茫然。她自小在青楼打滚对男女之情早麻木不仁男人的奉承令她感到厌倦偏是辜月明能打动她的心或许因为辜月明对她的**没有任何野心令她感到有别于其它男人。也或许因他们都是寂寞的人。

    冀善沉声道:“夫人不用知道细节若夫人能隐瞒这个消息是由我透露的我会非常感激且在此立誓如出了事故冀善会竭尽全力维护夫人令夫人毫无损有违此誓教我受尽折磨而死。”

    花梦夫人娇躯剧颤抬头望向冀善。

    冀善双目射出坚定的精芒缓缓道:“我告诉夫人这个连大公公也不晓得的秘密是要夫人转告月明。就是季聂提和夫猛的关系。”

    花梦夫人听得一头雾水却不敢追问。季聂提可以和夫猛有甚么关系呢?若冀善这消息不是来自凤公公又是从何处得来?

    冀善凑到她耳旁道:“年轻时季聂提和夫猛是最要好的朋友情如兄弟却因同时恋上一个青楼才女反目收场互相视如陌路。这是他们当官前生的事了。”

    花梦夫人完全不明白这样的消息对辜月明的任务可以产生甚么作用皱眉道:“后来花落谁家呢?”

    冀善道:“因身份的关系夫猛只许纳该女为妾。我要说的就是这么多夫人不用知道来龙去脉只须如实转告月明凭他的才智会懂得如何拿捏分寸。”

    花梦夫人点头道:“明白了!”

    冀善正容道:“我刚才的话句句属实绝无虚言对月明更是有利无害。”说毕长身而起。

    花梦夫人连忙起立送客快到出门处冀善止步道:“大公公叫我来前说过如果夫人不肯合作为月明隐瞒便问夫人一句话。”

    花梦夫人感到自己心情的起伏全给控制在这个太监手里叹道:“当然不是甚么好话。”

    冀善凝望着她轻描淡写的道:“大公公要我问夫人夫人肯不肯为辜月明牺牲一切?”

    花梦夫人大感错愕不由的去想自己肯为他牺牲一切吗?

    冀善欣然道:“我晓得答案了!夫人贵体欠安不用送了。以后在京城有甚么烦恼只要知会我冀善一声我必不会教夫人失望。”说罢出门去了。

    花梦夫人好一会后定过神来心内暗自思量:从任何角度去看冀善都不会背着凤公公义助辜月明何况冀善此人与正义扯不上任何关系难道仍是凤公公在背后指示他。但这是不合情理的如果凤公公要辜月明清楚夫猛和季聂提的恩怨大可直接告诉辜月明不用转弯抹角的。

    她真的想不通。

    乌子虚在梦域似的天地推进。

    由于他必须绕过水泽和泥沼所以没法走直线因角度的关系前方林区内的光芒时现时隐却一直是那么实在。

    月儿孤悬后方天空变成银白色似的令他不但更难分辨现在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连昼和夜的界限也模糊了天地似乎从开始一直是这样子也永远再不会有任何变化。

    千奇百怪的念头此起彼落地钻入他脑袋里去本是模糊的记忆会忽然显现以为忘掉了的事原来仍历历在目。占据他心神的每个想法和念头都是短促迅快过不留痕。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情况似是身处的奇异环境具有引他回忆的奇异力量。

    他的思路从近年的盗宝生涯逆流而回远溯至久被遗忘了的不愉快的童年时代。其中一个情景特别清晰那时他病倒了娘含着泪喂他咽下苦涩的汤药其它人包括爹在内却对他不闻不问心中充满无法排解凄怆的情绪泽地的空气似仍散着汤药浓烈的气味。

    乌子虚几乎仰天狂号倏地清醒过来心忖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竟会如此胡思乱想。定神一看觉自己已越过广阔的水泽区来到一个丘坡底下坡上是个疏树林坡顶处有一堆乱石其中一块大石上清晰无误的散着诡异的蒙蒙金光。

    他本以为光芒来自某户人家岂知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荒山野地怎会有亮的东西又不是野火难道是传说中的鬼火?想到这里几乎想掉头走又不甘心思量半晌终硬起头皮壮着胆子登坡。每踏出一步都像重若千斤。

    旁门左道的玩意他多有涉猎只是未学过画符捉鬼因为他全不信这一套现在却颇有悔意如有一两道符法护身遇上鬼物总不致像这刻般全无应付的能力。

    但亦感到好笑为何这两晚不住疑神疑鬼真假不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乌子虚终于抵达坡顶接着浑身一震瞪大双目直抵光源出的石块没有意识地双膝下跪难以置信看着平整齐膝高的石块上挥散着金芒的异物。心中唤道:“老天呵!这是甚么东西?难道竟是能于夜间光的夜明珠但如此光亮数里外可见放射的又是金光的夜明珠却是闻所未闻肯定是稀世奇珍。”

    金黄的玉珠大如指头浑圆无瑕珠内似包含无限玄机密藏着另一大千世界仿似下降凡尘的神物。

    乌子虚的脑袋空白一片一时间完全不明白生了甚么事。

    我是否在作梦呢?怎可能在如此逆境绝运中遇上旷世的异宝这东西该值多少钱。心儿疯狂的跃动起来乌子虚呼着大气举起颤抖的手往夜明珠摸下去。心想如果一碰此物它立即化为乌有可证明自己仍是在梦境里。

    蓦地乌子虚怪叫一声坐倒地上失控的狂喘气。

    夜明珠正紧捏在两指之间是如此实在绝不含糊。

    老天!竟然是真的。

    乌于虚环视四方不见任何人踪始敢举手把夜明珠移到眼前目不转睛看个分明。

    夜明珠金芒更盛照得他拿珠的手像透明了似的。

    乌子虚怪叫一声把夜明珠纳入怀里贴身藏好惊惧和紧张一扫而空代之而起的是否极泰来的兴奋和雀跃。

    这回肯定不用愁了!

    过往的几年每做成一单买卖他会把生财工具和五百两银找个荒山野岭密藏起来然后“干干净净”的带着“财富”到各处享受生命直至花个清光这才去起出生财工具而五百两银则是另一次盗宝行动的经费。他通常会花三个月去找寻目标进行无微不至的观察充分了解目标的情况始下手盗宝然后立即远扬所以五百两的使用是必须的。

    出事时他只输剩一两银更没法溜去起出藏在大江北岸某处的家当财产令他变成穷光蛋。人无财不行尤其是敌人乃国内最有势力的帮会组织没有钱更是寸步难行。自己想到的敌人也会想到所以他要逃往海外去只有这样才能脱离敌人的魔掌。

    当然他是绝舍不得离开这片他了如指掌的土地只有在这里他下的苦功才不致白费能尽展所长。更重要的是只有在这里他才懂得如何掩饰身份。试想如果到了海外某国去光是言语不通已可令他浑身本领无用武之地。

    何况他真的爱上了盗宾的生涯那种事后的成就感和行事时的刺激是没有任何其它玩意能代替的。对他来说盗窃再不是鼠辈的行径而是一种艺术。

    可是只要把怀里的夜明珠变卖一切将截然不同。他会有足够财力做任何事只要逃离敌人势力最盛的范围隐姓埋名一段日子将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坦白说他已享受惯了要他过苦日子不如要了他的命。一紧一松是他生命惯享的节奏。

    他的脑筋回复了清澈澄明像萎缩了的植物回复勃勃生机大有焕然一新的感觉。

    不过这次的买卖与过往不同。夜明珠是没有物主的换言之就是物主回赎那一套再行不通。

    其次就是皇甫天雄有没有识破杀他儿子的人是他五遁盗。答案是肯定的。凭大河盟的人力物力要追查他过去三个月的行踪易如反掌见到他这个默默无闻的人物在短短几个月内花了这么大笔钱不起疑心才怪只要找上有资格和他做买卖的几个接赃人他真正的身份立即无所遁形。所以他不能循往常的途径将宝物脱手那是自寻死路。

    这个能助他脱难的人必须符合三个条件。先他付得起钱其次是有资格不买皇甫天雄的帐最后是他须是热爱收藏宝物和识货的人。

    在大江之南这样的人只有一个就是本身既是大官、又是江南富的湖广布政使司钱世臣。据说此人和厂卫大头领季聂提交往密切更是权倾天下的凤公公的心腹这样的一个人是不会把皇甫天雄放在眼里的。

    只要钱世臣肯出二、三万两银来买他的夜明珠一切难题可迎刃而解。

    但当务之急是要先弄百来二百两银作行动的经费。此乃生死攸关的事他必须谨慎行事不容有失。做一趟小贼是在所难免的了。

    隐隐间他感到这颗夜明珠已彻底把他的厄运扭转过来前路又再充满光明和希望。

    第五章(完)—— <a href="" target="_blank"></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