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怀宝同无名一样上身精赤下穿松腿练功裤手持一柄明晃晃的钢剑双脚不丁不八站在那里若将道袍穿得整齐那姿势着实当得起飘逸不群这四字评语。

    面对与无名的对练有两件事是程怀宝刻骨铭心的。第一便是一定要手持利器空手与无名对博简直与找死无异。另一件便是脱衣服不然有多少道袍也不够无名手抓爪撕的。

    此时无名早已将满身沙袋丢到一边地上见程怀宝已摆好门户简洁的道了声“开始”合身扑上度之快犹似狂风。

    两人斗了不知几百回互相早已熟悉无比。程怀宝依仗手中钢剑的长度优势手腕轻抖五朵剑花粲然出现夹带着呼呼剑气后先至直挑无名头面。

    然而大出程怀宝意料之外的事生了无名此时身形突顿一反平常力便难回收转换的情形不知他怎的弄得整个人竟在剑尖前突然变了方向一个侧滑步迅捷的出现在程怀宝身侧长剑死角处掌成爪形飞抓而出直取程怀宝左肋。

    大惊之下程怀宝猛提一口真气脚下猝然点地人已飘出一丈开外没等他将心中的疑问说出来无名已接踵而至又是一爪攻来。

    单论度程怀宝便是提足功力也绝快不过无名但论起身法的巧妙与变化多端没有真气辅助的无名却又差了许多。

    程怀宝内腹真气循环两圈突然又再生出一股侧移的力道脚下连点又自闪开同时手中钢剑舞起一片密不透气的剑幕借以封挡无名的后续攻势。

    谁知无名并未继续出招站在那里一脸淡然道:“方才那招如何?”

    程怀宝脸皮够厚对于方才的失着毫不在意好奇道:“没有内力转换变化你方才的急停急转是如何办到的?”

    无名毫无丝毫得意神情仍是那副平淡的模样简洁道:“小步。”

    “小步?”不能怪程怀宝脑子笨听不懂实在是无名的答案太过简单。

    无名没再多说什么打了一个手势要程怀宝注意看自己没见他作势整个人突然动了起来又似一阵风般高冲向程怀宝。

    程怀宝不闪不避他知道无名不会伤他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无名的双腿。

    终于他明白无名所说的小步是什么意思了。

    “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小步。”程怀宝心中好笑道。

    原来无名前冲度虽然奇快无比其实每一步之间的跨幅却顶多只有两尺如此高完全是依仗两腿堪称神奇的摆创造大概也只有他那恐怖的身体条件才能将两条腿摆动的如此迅急程怀宝自无上太清罡气有所小成后眼力已比常人尖锐许多也只能模糊看到一片腿影罢了。

    无名冲至程怀宝身前一丈许处再演方才那式急停急转落在程怀宝身侧。

    此时无名的动作在程怀宝眼中可就再不是方才的神奇了相反倒有些滑稽就好似将戏法揭穿后人们才明白方才眼中的神奇竟会是如此简单哪有什么奇妙的变化支撑脚用力蹬地换成任何人也能完成这急停急转的动作。

    程怀宝忍不住哈哈大笑出来边笑边道:“真亏木头你能想出如此笨拙的法子哈哈……笑死我了害我还以为你领悟到什么高深的武学法门还想着要你教我呢。”

    对于程怀宝如此嘲笑无名似是毫不在意只是眼中神光乍现象极了至真老祖那危险的目光轻声道:“笑完了我们继续。”

    程怀宝还不知自己即将大祸临头兀自又笑了半天这才渐渐止住笑声抱着肚皮在那里直喘粗气。

    好不容易回过气来程怀宝突然一振手中长剑无耻的来了一招偷袭直取无名前胸。

    若说这世上最了解程怀宝的人无名当之无愧。

    似早料到这小子会有此一招无名毫不慌乱单脚蹬地身子直直弹起两丈余高摆臂缩腰一个后空翻翻出老远。

    对于方才那招偷袭程怀宝毫无一丝不好意思地表现脚尖点地一提真气平直飞起身形身演身剑合一之术剑尖隐泛异啸直扑无名这一剑之威决不输任何一流高手。

    无名脚才落地已是一招最擅长的狼扑之术贴地扑出手掌似不畏威力非凡的剑锋单掌挡剑另一掌化作狼爪直抓向程怀宝大腿。

    程怀宝晓得无名两只手有多么的恐怖自己全力运剑也顶多能在他手上划条血口罢了以前早吃过多少次大亏岂肯就范人在空中清喝一声提丹田气身化大鹏展翅之形凭空又自升高一尺随即缩腹拧腰成头下脚上之势劈头一剑大有一去不还的惨烈气势正是太虚剑法中的绝招一剑开天。

    太虚剑法共有三十六式其中十二式专用于守十二式专用于攻另十二式则攻守兼备可说是江湖中名气最大、威力最强的剑法之一。

    程怀宝这招一剑开山正是十二式攻招中威力最为强大的一式没有任何花招全部心神功力皆注于剑上人就是剑剑就是人。

    寻常高手莫说是抵挡便是闪避都有所不能早被那股一往无前的无匹气势震得心胆俱裂了。

    这是程怀宝第一次在无名身前使出这招也是他练成这记绝招后头一次用于实战。当然他并不担心无名会接不下来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无名的实力了。

    无名脸现凝重之色这招剑法他虽施展不出但却也学过口诀心法知道对于这招只能硬搏若要闪躲除非能比使剑者快上一倍以上不然绝逃不脱气机牵引之下的后续追杀。

    在那一瞬间无名做出了一个大胆至完全越常规的动作他身子后仰单脚撑地飞起一腿直迎向攻来那无匹一剑。

    仿佛电光火石一般剑脚相交出人意料的竟擦出无数火花出金铁交鸣的声音。

    两人被巨大的反震之力震得各自跌出老远落地时无名脚下踉跄了两下随即站稳不过很明显脚腕受了如此沉重的打击力有些轻微损伤。

    反观程怀宝可就有些狼狈了在巨大的反震之力作用下薄弱的外功基础的弊端显露无遗手掌竟然抓不牢剑柄任由长剑被那股无匹力道震飞出老远“呛郎郎”落在地上。

    而他本人则仰面朝天跌了一个结结实实。

    并非无名脚板硬到能经受蓄满真气的长剑一击的地步他的鞋子乃是特制的。因为身上已经找不到挂麻袋的地方了为了继续增重他的鞋底是近两寸厚的生铁下附牛皮静音。

    程怀宝这一剑几乎将整个铁鞋底击了个粉碎可见这一剑之威了。

    程怀宝狼狈爬起脑中的第一个想法便是赶紧捡回长剑不然便要倒大霉了还有些晕眩的脑袋四顾终于现自己的长剑远远落在身后五丈开外。

    正待飞身去拾突听一阵细微风声在耳边响起“坏了”这两字才在脑海中浮起一记重拳已经光临到他的小腹。

    噗的一声闷响程怀宝飞出五尺余远。

    无名这一拳之重足以打折碗口粗的小树。

    但程怀宝在无名数年来的“全力帮助”之下练成的抗击打力也绝非吃素的其皮糙肉厚的程度虽比不得无名的恐怖却也称得上凡脱俗了。

    虽然内腹一阵翻滚沸腾却丁点也不妨碍他的行动一骨碌又爬了起来。

    程怀宝大叫道:“有种等小爷捡了剑再打。”

    可惜无名本就有心收拾他怎会理他早已飞身扑了上去。

    程怀宝在绝对度吃亏的情形下依仗自己灵巧至极的轻功身法虽全无还手之力却也自保有余。

    无名虽然招招落空但却毫不着急他有耐心得紧他在等等那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时辰刚过好像用尺子量过一般精准程怀宝气息突然衰落下来再无力维持高的闪转腾挪。又到了他练习抗击打力的时段。

    只听铁拳及肉的噗噗闷响有若连珠炮一般中间夹杂着程怀宝的哭叫哀求之声这戏码时常上演玄青弟子早已见怪不怪了。

    终于无名满意了停下手来。

    此时的程怀宝一如以往鼻青脸肿好似猪头一般。

    程怀宝照着无名屁股上给了一脚这才稍稍解气噗的一声一口血痰吐在地上嘴里骂道:“见鬼的一炷香!该死的臭木头有种让我捡起剑来有种咱们只打一炷香。”

    无名才不理程怀宝的抱怨他认为自己这样做是为了小宝好所以他便这么做了。事实胜于雄辩程怀宝的抗击打力好到在玄青观中绝对可以排在第二位。

    图了一时口快地程怀宝其实心里也知道无名的想法所以虽然时常浑身肉痛却也从未因此记恨过自己的兄弟。

    无名扶着程怀宝返回两人的道室他们的道室是后建的紧邻至真老祖的道室边上。

    入屋前无名看了一眼落在院中的一堆碎铁块那原本是他的铁鞋底眼中没有不舍却全是欣慰为了程怀宝长足进步的功力而欣慰。

    玉脂万应膏玄青观极品金创药对于伤口愈合、活血化淤有奇效。

    这玩意用料皆是世间灵药炼制不易因此想要领到此药须经掌门亲自批准才行。而此时程怀宝全身上下几乎抹满了这万金难求的灵药。

    玄青观上下大概也只有两位小祖宗把这宝贝当作寻常金创药来用从不知道在意珍惜。

    不过也是一来这二位受伤实在是家常便饭二来两位小祖宗用药谁敢拦阻?别说拦阻多一个字都不敢说。

    程怀宝倒在床上突然记起一事原本萎靡的精神立时为之一振对无名道:“木头再过五个月就是三派精英大会了你说今年咱们能去吗?”

    所谓三派精英大会是四十年前由逍遥子提出并开始举办的正道三大门派的盛会每五年一届每派各出四人。大会形式同玄青观的无字辈晋级大会相仿也为比武较技。

    参加大会的皆为三派中资质最佳、成就最高的年轻弟子大会规定参试者年龄必须在二十岁以下。

    大会的本意是要三大派门人弟子有一个互相切磋学习的好机会以为将来应对魔门威胁。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高尚纯洁的目标渐渐变质。

    世人皆有争强好胜之心武人好胜之心尤重。

    玄青派、圆守寺、圣人谷皆为历史悠久、人才辈出的正道大派彼此间无形中便有了互相攀比竞争的想法。

    之前因为有6天涯与逍遥子这一对绝代天才因此这种攀比心理还不明显。

    现在魔门势衰已不足为患6天涯与逍遥子又相继故去形势与前已是完全不同无论是圆守寺里的高僧还是圣人谷中的儒士皆想借此机会翻身一举越玄青观成为正道第一大派。

    第一!这两个字不晓得迷失了多少江湖人的心。

    本来五年前上一届三派精英大会时程怀宝便吵吵着要去可惜至真老祖以他功夫未成去了也是丢人现眼为由生生拦了下来。

    说来程怀宝在玄青观中也挺可怜他与至真老祖、无名不同性喜热闹最好结交些狐朋狗友。可惜在森严的观规下没有任何玄青弟子敢同他一块胡闹。他惹了事情不怕责罚别人却不能不怕哪怕是丁点小错动辄也要面壁挨饿。

    因此程怀宝只觉得无趣得紧也就失了与那些被观规管得呆若木鸡般的傻瓜玩耍的心情。若非还有无名与老头陪他只怕他老早就偷溜下山了。

    无名听了程怀宝的话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三派精英大会对于他来讲没有任何意义。这世间除了程怀宝与至真老祖外其他一切人或事他都不甚在意。

    当然炼丹除外。

    前文已经提过炼丹仿佛成了无名生活的一部分般九年来他从未有一晚放弃过炼丹。

    而经过九年不懈的努力实际上无名也并非毫无所获丹田之中的紫极元胎吸收了他九年辛苦修练的精气又有变化原本表面上环绕的几条细若游丝的气劲此时又多了几条并且粗壮了许多。

    说来只怕他深紫色的瞳孔与这怪东西也有着丝丝缕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只是无名并不知晓这些便是知道也不会晓得这变化是好是坏。也不要说他便是世间任何练气炼丹的高手恐怕都弄不明白这史无前例的古怪玩意。

    程怀宝也没指望能从无名嘴里得到什么答复挑了挑眼眉索性闭上眼睛开始做起自己在三派精英大会上大展雄风的美梦毕竟他已不再是晋级大会时狗屁不会的无法无天了。现在的他乃是身怀绝技、功夫一流无法无天的青天。

    “虽然只有一炷香的功夫一流……”随着这不应出现的一个想法程怀宝沉沉睡去。

    晚饭时刻。

    按照惯例一个宽字辈小道童将老小三位祖宗的晚饭端到房中.

    虽然满身是伤程怀宝依然敏捷的好似没事人般头一个冲了上去早已见怪不怪的那个宽字辈道童恭敬的行了一礼将二人的饭菜摆在桌上然后端着剩下的一份晚饭去叫至真老祖的门。

    程怀宝看到满满一碗的素菜白饭眼睛里放出的是野狼般的绿光抱起碗来筷子都不用直接上手去抓稀里呼噜两三口的功夫饭已下去大半。

    比起他来无名则文雅了许多虽然度并不比程怀宝慢了多少但他好歹还在使用文明的象征——筷子。

    吃着吃着无名突然叫道:“不对!”

    程怀宝吓了一跳不顾脸颊嘴角沾满了饭粒急道:“怎么了?”

    无名没有说话只是将头转向屋外。

    从房门传来那宽字辈小道童的叫门声。

    程怀宝脸色一变道:“奇怪!往日老头比咱们还要心急今儿个是……”他这话还没有说完脸色已变得惨然无比他有一个非常不好的预感。

    显然无名与他想得差不多一贯憨厚平和的脸上此时沉沉的自有一股凌人威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俩人对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却同时拔起身形冲出房门。

    那正在叫门的宽字辈小道童被两人撞开房门的巨响吓了一跳手一抖叮铃咣当一阵脆响托盘中的碗筷掉落在地摔了个粉碎。

    没容小道童出声解释两人已绕开他无名心急之下老毛病又犯了没有叫门直接破门而入。

    一进门无名便愣在了那里。至真老祖和往常一样盘腿坐在蒲团之上只是不一样的是无名无法从他身上感受到哪怕一丁点生气。

    程怀宝随在无名身后而入进门见至真老祖盘坐着他没有无名那人一等的感觉还以为老头故意逗弄他们不觉边往前走边含笑抱怨道:“老头你多大年纪了还和我们玩绝食。好嘛早上是我不好我向你赔不是了快起来吃饭了别……”后面的话没说完。

    因为他拍在至真老祖背上的手感觉一片僵冷。

    任何言语也无法形容程怀宝此时的表情笑容冻结在脸上嘴角怪异的扭曲抽搐眼神中全是不能置信的神色看着已经冰冷僵硬的至真老祖。

    一时间房内陷入一片全然的寂静之中。

    一声嚎啕突然打破了那死一般的寂静程怀宝死死抱着至真老祖的身躯痛哭失声。虽然最喜欢逗弄老头的火气但在程怀宝的心中至真老祖无异于他的爹娘。

    无名没有哭却觉有若被一块重石压在心中般整个胸腔憋闷难当呼吸成了一件如此困难的事情。

    呆呆的立在那里眼神没有焦距的落在至真老祖那栩栩如生的脸庞脑海中流过的是九年来与至真老祖相处的点点滴滴。

    这个平时没个正经一把年纪却好似孩童般单纯的老头是除了干娘、太叔公外对他最好的长辈。

    无名平日里坚定如钢似铁的手此时却在颤抖灵巧至极的身形现在却连向前迈出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力。

    区区八步仿佛用尽了无名所有的力气。

    无名走到程怀宝身旁蹲下身来举起有若千斤之重的手臂轻轻一拍他的肩膀想说点什么嗓子似被铁块堵住了嘶哑干痛哪里说得出来。

    无名与程怀宝陪在至真老祖的身边这一夜在一片愁云惨雾中过去了。

    至真老祖的突然过世在玄青观中却没引起什么大的轰动。

    一来老头的名声实在太差人缘更是无从谈起。二来他虽然辈分奇高却从未对玄青观有过任何贡献反而麻烦不断。

    新任掌门苍空与各殿殿主长老虚应世故的前来拜祭一番便再也看不到人影了其他玄青弟子更是人毛都没见一根真正为至真老祖的死伤心欲绝的整个玄青观怕也只有无名与程怀宝了。

    无名与程怀宝跪在至真老祖的灵牌前他俩已经不食不动整整跪了两天两夜了。

    最爱说话的程怀宝竟沉默如此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至真老祖下葬了葬在玄青观西的山头之上。玄青观上千弟子送他最后一程的竟只有他晚年所收的两个小子。

    掌门与各殿殿主皆推言有事无法前来。

    待无名与程怀宝将坟茔堆好立碑刻字之后。

    三天来程怀宝说的第一句话竟是:“我干他娘玄青观所有人的祖宗。”玄青弟子如此对待至真老祖使得程怀宝心中怨火早已直冲天灵盖。

    无名虽没说话但看他眼中那已许久没有出现过的厉芒乱闪便看出他此时只怕比程怀宝还要愤怒。

    程怀宝口气异常坚定道:“木头老头走了再呆在玄青观也没什么意思了咱们下山吧?”

    无名与程怀宝对视一下重重的点了点头。

    至真老祖走了走得无声无息仿佛老头在玄青观近百年的岁月只是一场梦境除了一胚黄土与无名、程怀宝这两个徒弟没留下丁点痕迹。 <a href="" target="_blank"></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