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分明像是在开玩笑的语气,却让我手心里生出冷汗来。

    段天尽看我表情有些奇怪,偏着头打量我,一样是玩笑的语气问:“难道——你真给我下了毒?”

    “是啊!”我脑子并没进水,只是对上他那双精明的双眼,临场反应。

    “小军,你这种人都不会开玩笑!”是啊,我没开玩笑。

    他似乎不再怀疑了,将保温盒捧起来,看到他拿筷子修长的手指,我心头莫名一紧,不解的问:“尽少,有毒也吃吗?”

    他垂着的眼,睫毛卷翘,米线汤的热气飘在周围,难得见他如邻家兄长一样与世无争的模样,他打趣说:“不过逗你玩儿。”

    段天尽是谁,他才不会逗我玩。我深知他说的每句话都有用意。

    “再说——”他语言拉长,“你拼死将我从刀头手里救下,难道是为了换个法子毒死我?”

    话虽如此说,可事实难测,在我救他那刻,又怎会想到应泓还会逼我回来下毒呢?

    若知道有这一刻。那晚就不该去救他,至少,杀人的不是我!

    这真是一种讽刺,同样身为刀头,却害怕杀人,而这次杀的人。却是段天尽。

    有一个问题,那天晚上我就想问,此时心境复杂,我沉思许久,才开口问他:“尽少那晚,为何又突然停下来了?”

    他吃米线的动作一顿。神情淡漠带着些许伤感,问我:“小军,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

    我脱口而出:“尽少正义勇敢,是条汉子!”

    段天尽眸波触动,自己也不信的样子,“真心话吗?”

    “当然是真心话!”于小军来说,不管是珍珠赌场里仗义出手,还是生辰宴上徒手握刀刃,段天尽都能得到小军的尊重。

    他像是在笑,又似乎不是,只把手里吃了一半的米线保温盒放下,浅声说:“外面的人传我不学无术,薄情寡义,甚至欺软怕硬,我觉得说得都没错,我确实不是个正人君子。”他转动轮椅,往窗边而去,继续说道:“许多年前,我也有过一个英雄梦,可这弱肉强食的世界教会我的,并不是如何去做一个英雄,英雄算什么?再悲壮再正直不过只是感动自己,仁慈帮不了我,要活下去,要走得更远,就必须有手段,光有手段还不行,你的手段还必须得比别人更狠更阴险……”

    段天尽说过许多假话,但我知道,他所说的是发自他内心的话。不清楚他为何要与我讲起这些,静静听完,心中也有诸多感慨,仿佛他说的就是我自己的故事。

    咱们这一代人,儿时都有一个伟大的梦想,不是成为科学家带领人类文明,便是发愤图强,长大以后报效国家,可是现实是残酷的,只有生活才是自己的。

    段天尽说:“可是小军,你和我们这种人不一样。”

    不一样?我心头像被一根针狠狠扎了进去。

    他没回头,坐在轮椅上的背影,让画面显得有几分低沉。

    “我们这种人机关算尽、步步为营,可以说得上视人命如草芥,绝不会做不利己之事,更别提所谓的正义,而你,不过就是个跟在人后的小保镖,却为了救一个陪酒小妹惹火烧身。”

    这么说来,小军确实与他们这种人不同吧?

    “别人嘴里你是不自量力,愚蠢之极,可在我眼中,你是个好人!”他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属于他的真诚。

    之前,我一直以为,段天尽对小军客气,是因为秦小爷的关系,听了这些才明白,他只是觉得小军傻蠢。竟会为了一个低贱的陪酒小姐以命相抵,想必,那时的梁胭在他眼中也是这般吧,才会在离开时对我说那句:“梁胭,杜家那趟浑水,你学聪明点儿,别到时候连骨头都不剩!”

    可是,他看错了,不论是梁胭还是小军,都是演的,真正的白鸽,是一个血债累累的刀头,甚至刚刚,我才给他下了毒,他毫无察觉。

    对他终归是愧疚的,我感觉眼眶酸酸的,想哭,只得把头低下,好在段天尽的视线已从我脸上移开,不然他一定会发现我的异常。

    沉寂了片刻,我对他说:“在小军眼里,尽少也是个好人!”

    如果我们不必在这条荆棘之路前行,我们一定都是好人吧?

    段天尽要出院回家休养,猫爷的手下已帮他办理好了所有手续。不过阿宽还必须在医院住着,我们离开医院前,阿宽刚好醒了,护士过来说,可以允许一位亲人进去探望。

    阿宽自小就是被段家收养的,想必和我一样,也没什么亲人,段天尽就是他的亲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