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原莽莽天穹高远。

    亘古已然的雪峰绵延数里雄奇峻秀一座座直插碧天深处。半山云蒸霞蔚变换不定似乎天上人间的分界就在于此。

    朝阳照耀着积满白雪的山路光影摇曳漫天云雾突然被划开一串极其轻微的铜铃声从山下缓缓而来。

    一个年轻喇嘛牵着一匹白马恭恭敬敬的沿着山路攀登。

    阳光极盛射得人眼睛生痛。而那位喇嘛却一直努力的望着太阳似乎在茫茫雪原之中只有阳光才能给他指明方向。

    白马上端坐着一位高僧正是他的上师。上师须皆白看不出有多少年岁了一直瞑目不言任白马驮着自己向前方行去。

    而白马的后背还驮着一个沉沉的包袱竟然足有一人高用黄色的油纸紧紧包着上面扎了数十道白纱让人看不出究竟。那白马虽是难得一见的龙驹负了如此重物走在这高原雪山上也极为吃力。

    又过了好久那个年轻喇嘛抬起一只衣袖拭了拭额头上的汗珠问道:“上师我们还要走多久?”

    上师没有睁眼只摇头不语。

    年轻喇嘛迟疑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道“乐胜伦宫到底在哪里?天底下真的有这么一个地方么?为什么从来没有人看到过?”

    马背上的上师睁开了眼睛缓缓道:“乐胜伦宫是天神居住的地方。人是看不见的。”

    年轻喇嘛道:“那那我们怎么去找?”

    高僧微微向东方抬了一下手道:“你看那是什么?”

    年轻喇嘛疑惑的抬了抬头阳光几乎灼伤他的眼睛。他顿了顿答道:“太阳。”

    高僧叹息道:“太阳升起的地方有一座圣湖叫做波旁马错。传说人的灵魂无论进入天堂还是地狱都会在此暂作栖息。”

    年轻喇嘛道:“上师我知道圣湖可是这和乐胜伦宫有什么关系?”

    高僧叹息道:“传说中天神每十年才会离开乐胜伦宫一日这时结界消失乐胜伦宫的倒影就会出现在圣湖中央……”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又阖上了眼睛似乎从来没有睁开过一般。

    年轻喇嘛不敢再出声只得默默往前走。

    突然一片祥云不知从几重天上飘下。年轻喇嘛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等他睁开眼那条本来宛如永无尽头的山路突然中断了眼前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悬崖云雾翻腾蒸涌仿佛无边大海而他们的半身已经在悬崖之外!

    他手中的白马收不住脚步惊声哀鸣一个踉跄猛的在崖边边跪了下去。年轻喇嘛脸色苍白用尽全身力气往回扳着缰绳白马奋蹄嘶鸣终于挣扎着向后退了三步。也幸得这是一匹宝马换了普通马匹怕不早已跌入悬崖!

    那年轻喇嘛突然想起他的上师还在马上急忙回头看去。只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马背上下来了悠然遥望着远方的太阳道:“走过去。”

    年轻喇嘛以为自己听错了道:“走过去?”他不相信的指了指眼前的深渊:“从这里?”

    高僧没有答话轻轻挥手眼前的云雾缓缓散开他一迈步向云海间走去。

    年轻喇嘛还没来的及惊呼却现他的上师已经在云端向他挥手了他一咬牙牵着白马也跟了过去。

    眼前迷雾转换突然一片幽静的蓝光迎面而来他突然现脚下竟然不是云海而是一片真实的土地。

    眼前是浩瀚的湖泊。

    湖水宛如雪域圣女的眼波清澈而寥漠。

    祥云蒸集几十位大德正围坐在湖边。甘丹寺、大昭寺、哲蚌寺、色拉寺、扎什伦布寺……的活佛、上师、大德竟然都汇集此处。而在平时无论谁想要见上其中的一位都得在高原栉风沐雨长年跋涉。

    年轻的喇嘛惊讶的望着这仙人交界之处似乎已经痴了。

    而这些大德似乎正在辩论着什么一开始语音很轻几乎难以听清到了后来却激烈起来。

    一位红衣大德突然一声怒喝只见他满脸怒容身形又极为高大一起身真宛如伏魔金刚一般:“曼荼罗邪教何德何能竟敢狂言兴起灭法大劫!佛法昌盛万代传承岂是曼荼罗教中几个魔头能够毁灭的?”

    另一位大德摇了摇头他脸色极黄白须几乎垂到腹部双眉却下垂的厉害。只听他长叹一声道:“史上之灭法大劫均由异教君王兴起焚经灭寺是为大劫。而此次劫难虽由曼荼罗邪教而起灾难却只怕要远胜于前代了……”

    远处一位黄衣大德摇头道:“鄙寺地处边远至今尚未受其骚扰又传言波旬信奉湿婆邪教其邪术妖法可移山填海崩天裂地生摄人魂。以鄙寺众僧一点微漠的法力若真激怒波旬魔王无异自寻死路。何况曼荼罗教素不扰民佛法广大不灭外道与其以卵击石不如敬而远之。”

    他此话一出诸位大德都沉默了片刻。

    突然有人小声问了一句:“到底波旬是谁?”却是那个牵着白马的喇嘛。

    他的上师微笑着摇头道:“就是如今曼荼罗教教主帝迦。所谓波旬正是佛典传说中灭世魔王。只是因为诸位大德都太怕这位教主不敢直称其名只好称之为大魔王波旬了。”

    他声音虽轻然而当场众人都已听见。

    那位红衣大德更怒:“白摩大师你说我们惧怕波旬?”

    上师微笑道:“诸位不远千里前来圣湖边等待乐胜伦宫现世想必是受了**索南加错之约要商讨一个联手对付曼荼罗邪教的方法。而诸位到此已有三天反反复复也不过说大魔王波旬的邪术是如何厉害却没有一点对付的主意若不是怕到了极点又是何种意思?”

    红衣大德冷笑道:“**帖相约我们日夜兼程齐集圣湖之畔唯有他一直迟迟未到却事先施展幻术封闭了圣湖将我们我们禁锢在此地三日三夜倒不知是何等意思。白摩大师和**是至交倒不妨帮我们解释一二。”

    白摩大师颔道:“正是要给大家一个解释。”他突然一扬手白马背后的巨大包裹顿时凌空飞起落到众人面前。乒的一声闷响泥地竟然被砸得深陷下去。

    红衣大德愕然道:“这是什么?”

    白摩大师神色凝重轻一弹指将捆扎的白纱震断而后俯身将油纸缓缓揭开。

    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里边赫然是三具无皮的尸体!

    尸体的血早已凝固冻为黑色极为狰狞而从凶手的刀法惊人的细致——整个巨大的伤口都还保留着一层薄薄脂肪那些淡黄的泡沫下无数血管像张开了一张细密的网虽然失去了皮肤的约束却都还完好无损的紧绷起着。而尸体从咽喉到腹腔已被整个剖开所有的脏器也已被取走一个空空的体腔森然大开却似乎经过某种特殊的处理显出一种诡异的光泽。

    虽然在场诸人均可谓参透生死的大德高僧陡然看到这一副惨状仍不禁赫然变色。

    白摩大师叹了口气道:“这三个人是额伦寺的僧人。他们不仅皮肤、脏器被取走连脑髓也已从双耳处被完全吸出。”

    红衣大德愕然道:“你是说额伦寺已经……”

    白摩大师道:“不错!从上次月圆至今这已经是第二十七所被屠灭的寺院!僧众均被枭、剜心、剥皮、折肢等酷刑惨不忍睹……**大师和我得到消息连夜赶去却仍然是迟了一步!如今**大师还留在额伦寺为殉道众僧度这就是他不能及时赶到的原因。”

    红衣大德大怒道:“如此惨无人道曼荼罗教到底意欲何为!”

    白摩大师皱眉道:“取走僧人脏器应该是为了在乐胜伦宫中修炼邪术。”

    红衣大德道:“什么乐胜伦宫?难道波旬已占据乐胜伦宫之传说竟然是真的?”

    白摩大师神色更为沉重:“的确。自从曼荼罗教与香巴葛举派一战之后已有三十余年其间曼荼罗教韬光养晦元气渐复。而其新任教主帝迦妖术更盛于前代竟用妖法打开乐胜伦宫的封印自称以邪神湿婆的力量重开湿婆宫殿灭佛法而兴湿婆教与手下诸魔头盘踞其中以僧人骨、髓、筋、肉祭炼法宝魔宫中夜夜生魂惨嚎动天彻地……”

    红衣大德怒道:“波旬如此大胆妄为玷污佛法圣地难道我们就束手无策了么?”

    白摩大师长声叹息道:“传说佛祖早料到了会有波旬之劫在成佛前密留下了唯一的克制之术——香巴葛举派代代秘传的恒河大手印。然而曼荼罗教似乎也知道这个传说刚入藏边之时就一直潜伏在葛举寺旁等到上任活佛灭度之时突袭而至。活佛以半死之体强行与众魔头周旋虽然将诸魔头打败肉身却也为邪术禁制不能转世恒河大手印从此失传……”他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

    诸位大德都是一声叹息却一时也再想不起对抗曼荼罗教的方法。

    突然白摩大师脸色一变:“谁?”

    诸位大德一惊湖边飘摇的云霓似乎猛地震颤了一下。在场众人都分明感到了一股陌生气息突然闯入了结界之中!

    湖畔的幻阵力量极为强大除非得到了主人的邀请否则阵外之人绝难闯入而阵中之人也绝难离开。两天前湖边十位大德曾试图一起合力将之冲开最后仍不能撼动分毫。

    然而这道气息的确进来了不仅陌生之极却也强横之极宛如巨浪一般的向湖边奔涌而来!

    众人脸色皆变这样强大的力量莫非竟是魔王波旬亲临?

    不远处帷幕般的雾气被晨风撕裂。七色日华的中心一个人影渐渐清晰。

    来人脸上有隐隐倦意青衣和散随风飘扬也沾满了征尘。而他手上还抱着一个小女孩。

    女孩容貌秀丽脸色却极为苍白将脸埋在他怀中似乎不胜劳顿已经沉沉睡去。而那纤长睫毛上还占着早晨的风露微微翕动着。

    来人缓缓往众人身上看了一眼目光虽不凌厉却宛如古镜照神深不可测。他虽然只是随意站在那里而身上流露的逼人气势却宛如山岳一般沉沉压在众人心头。

    白摩大师迟疑了片刻道:“尊驾是……”

    来人看了众人一眼淡淡说出三个字:“卓王孙。”

    众人一怔。华音阁声名虽然如日中天然而正因为如此反而很少有人直呼华音阁主之名。尤其远在藏边他的真名已少有人知。

    红衣大德怒道:“无论你是谁为什么闯入圣湖禁地?”

    卓王孙淡淡道:“找人。”

    红衣大德道:“谁?”

    卓王孙缓缓道:“曼陀罗。”

    四下顿时哗然。曼荼罗教天阴欲死四魔之名早已传遍川藏一代传说其形如妖魔邪法无边有的更云人蛇身飞行绝迹荒谬之极。四魔的名字在当地人心中宛然一个妖邪的禁忌似乎连每次提起都会带来莫名的厄运。而如今这个陌生人竟然是追踪曼陀罗而来。

    白摩大师疑然道:“死魔曼陀罗?她怎么可能在这里?”

    卓王孙没有回答他而是将目光转开环视众人道:“乐胜伦宫在哪里?”

    众人更惊。红衣大德愕然道:“你想找乐胜伦宫?”

    卓王孙道:“我要找的人就在里边。”

    红衣大德不可置信的道:“曼陀罗逃进了乐胜伦宫?简直一派胡言!”

    白摩大师摇头道:“未必不能既然曼荼罗教主帝迦已经占据乐胜伦宫而曼陀罗又已遁法见长未尝不可能暗中穿过我们的结界遁回魔宫之中。”他又看了卓王孙一眼道:“只是……曼陀罗的遁法上天入地无形无迹你又如何能一路追踪她找到这里?”

    卓王孙不去看他冷冷一笑道:“远到为客理当与地主通报一声现在通报已毕卓某一路劳顿也无心叨扰诸位雅集告辞。”他言罢向湖边走去。

    红衣大德怒道:“站住!你要强行通过这里?”

    卓王孙止步却没有回头道:“正是。”

    白摩大师摇头道:“时辰未到圣湖中的倒影尚未出现你如何知道乐胜伦宫的所在?”

    卓王孙叹道:“乐胜伦宫既是无形倒影岂能有形?”

    白摩大师一怔眼前的圣湖清幽冷寂宛如明镜厚厚的水雾拂垂缭绕衬得整个湖泊亦幻亦真。

    天宫若是无形倒影自然更是虚中之虚幻中之幻这个道理谁会不懂?

    然而难道说这个代代相传的传说竟也仅仅只是传说?在场每一个人在一方百姓心中都宛如神佛一般高不可攀然而他们不远千里来到此处竟也只受了了一个虚妄传说的欺骗?

    诸人面面相觑一时默然。

    卓王孙叹息道:“若诸位不信自可在此处等下去。卓某有事在身先行一步。”

    红衣大德突然抢到卓王孙面前大喝道:“圣湖禁地岂容你任意来去!”他这一喝真宛如狮子大吼一般连湖波都被震得荡漾不止。

    卓王孙却宛如根本没有听见。轻轻从他身边穿了过去。

    红衣大德更怒火红的袍袖突然鼓涌起来猎猎作响。他双掌在身前一交错顿时化身千亿一片绯红夹杂着万道金光排山倒海一般向卓王孙恶扑而去。

    卓王孙猛的抬手右手将非烟抱紧左手五指一张满天光华宛如瞬时被他聚拢在掌心再也不能逼进一步。

    红衣大德怒喝连连双掌用力向下一压那无数道金光突然盛作一朵朵莲花飞旋转向来人掌心逼去。卓王孙冷冷一笑突然握掌万朵莲花幻影蓬然破碎一蓬金色微尘在他指间如散烟花缓缓消散开去。

    红衣大德似乎受了巨力反弹向后退了散步等空中劲气点点消散众人才现他一双大红的袍袖已被劲风搅得粉碎。而他兀自胸口起伏似乎仍被巨力压得说不出话来。

    卓王孙脚步也未曾减慢径直向前走去。

    众人虽然怒他无礼然而见他只手破解了大威德金刚印谁还敢贸然上去拦他?

    白摩大师突然道:“你到底是谁?”

    卓王孙道:“我已经说过。”

    白摩大师点头道:“好。”他这个“好”字一出口狮子伏魔印姿势已成左手向上止于颔前右手扣下与胸齐平双手间似乎有几道淡白的光华闪了几闪又似乎什么都不曾有过。呼吸之间众人只觉得天地间一种沉沉律动宛如与自己心脉胶合一波重似一波鼓涌着牵压而来。

    其他诸位大德也已结印在手数十道极为强悍的力道在省湖边顿时交织穿连布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罗网将卓王孙罩于其下!

    卓王孙止住脚步眉头紧皱远望云封雾锁的圣湖深处眼底渐渐升起一丝怒意。

    白摩大师手腕一沉那道沉沉压力顿时化为一脉利刃从他手中高高抛起在天幕中宛如被无形的巨力反弹以不可思议的度呼啸坠下!诸位大德手中法印几乎同时一盛半空中那张无形罗网仿如被烈火炼化一般带着灼热之气直压而来。

    赤网的光华越来越盛映得卓王孙的脸色阴晴不定。

    卓王孙猛一拂袖一道刚劲无比的力道挟着天地变易之威从赤网中心爆裂开去。

    诸位大德顿时结立不住整个身体都被劲风逼得平平向后退去。潮湿的湖岸上宛如开了一朵墨菊向四面拖出数十道深深的印记。

    白摩大师所受之力最强他刚集结全力勉强止住退势还没待他重结手印一股更为强大的反扑之力已急追而至! <a href="" target="_blank"></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