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黎明还是如约到来了。

    清晨,当太阳从东边的云层里慢慢探出之时,一架飞机正飞行在中原的上空,透过云层,平坦开阔的地面可以说是蔚为壮观、一览无余,远处的山脉峰峦起伏,已经沾染上了秋天的金黄。

    “萧媞,早上好啊……”

    在早晨第一缕阳光的照耀之下,坐在飞机驾驶座上的赵嫣慢慢地睁开了双眸。平日里,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仔细地梳洗打扮一番,接着就开始一天的生活和工作。眼下在飞机上,她倒是有面好镜子可以用用,那就是玻璃舷窗……为了得到这些玻璃,她简直是费尽脑筋,才得以教会那些工匠吹玻璃。

    “真不错,下次我得去给自己做一面玻璃镜子……”

    待长发梳理完后,赵嫣不禁哈了口气,努了努嘴冲着舷窗卖了个萌。眼下飞机已经到达了河北平原上空,距离中都仅有一步之遥,接下来,只要能够找到合适的降落和隐藏地点,那就万事大吉了。

    “平地平地……”

    虽说,中都附近有不少农田可以供飞机迫降,但赵嫣根本就没考虑过将飞机降落在那里。至于理由则有两个,首先,凡是有农田的地方,一定就是人们活动较为频繁的地区,在这里别说飞机,就是来辆马车或者摩托也会被那帮好奇贪便宜的农夫给拆成稀巴烂,或者直接“顺手牵羊”。再者,农田的情况比草地要复杂得多,里边杂草、石块、农作物、木头、沟渠、田埂……这些东西表面上虽然无害,但对于飞机的起落架来说,它们都将成为致命的威胁。

    况且赵嫣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己设计飞机质量还是太差,与20世纪三十四年代的飞机根本就是不可同日而语……若是自己在农田里如此折腾,最后把飞机搞得无法起飞,那她很有可能就会偷鸡不成蚀把米,沦为蒙古军的阶下囚。

    正当赵嫣愁着没地方降落之时,飞机也飞过了中都上空,可以想见,地上那些第一次见到飞机的人是多么地惊愕和手足无措……更可怕的是,飞机机身上的宋军标志一旦被看见,蒙古军可能就会在中都城附近拉下天罗地网,搜捕可疑人员。就在这时,转机忽然出现了。

    “这地方不错……”

    忽然,群山之中出现了一个关隘,在关隘附近的两座高山之间,隐藏有一片平坦的草地,看起来似乎很适合一架飞机在此降落……

    “高度高度……”

    终于,随着“砰——”地一声,飞机终于平稳地在草地上降落了。趁着滑行的间隙,赵嫣迅速扫视了一下周边,就发现了周遭除了枯黄的干草之外,还有一片松林,只要加上干草,那里就是隐藏飞机的好地方。

    正在赵嫣艰难地搜集干草木材,试图隐藏她的飞机之时,蒙古燕京行尚书省(即燕京等处行尚书省)衙门内,一个面容臃肿肥胖的男人正坐在一张虎皮椅上,用阴狠的目光扫视着手下官吏,在场的蒙古官员和汉官都一声不吭,谁也不想率先打破沉默,唯恐触了霉头。

    “韩文林……本官命汝,即刻率领细作,务必抓获潜入中都的宋蛮子,不得有误!速浑察(蒙古名将木华黎之孙,塔思之弟,时任总燕京行省蒙、汉军,是燕京行省的二把手),本官命尔即刻率蒙、汉军出发,前往紫荆关堵截蛮子!如遇南蛮口音者,立即拿下!”

    “是!”

    原来,坐在虎皮椅上的那个蒙古官员,正是燕京行省达鲁花赤牙剌洼赤。今天早上他刚起来,本来打算在院子里散散步之后,就顺便出城如遛马打猎,可还没有等他出城,一只绘有宋军标志的“铁鸟”就划过天际,向着北边紫荆关的方向飞了过去……霎时,牙剌洼赤就觉得大事不好,急忙放弃了打猎的计划,下令即刻召集行尚书省官员,布置抓捕宋蛮子的计划。

    而对这一变故,赵嫣自然是浑然不知,这时的她还悠然自得地靠在飞机旁边的松树树干上,正津津有味地啃着自己从临安府带来的月饼。

    “真好吃,再过两天就是中秋节了……我得留点给萧媞她们尝尝!”

    待休整完毕,赵嫣就挎起包袱,开始沿着一条小路下山前往不远处的紫荆关,那里可是由北到南前往中都的两个必经之路之一,还有条路,位于中都附近的天险野狐岭,也是铁木真第一次大败金军主力的地方。只不过,自打1215年金国南迁、中都失守以来,对于蒙古军来说,紫荆关和野狐岭就已经不再是军事重地,把守的兵员也少了很多,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要想蒙混过关,也变得容易得多。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眼看一路上并没有碰到蒙古军,赵嫣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快到紫荆关时,她掏出竹子做的水壶抿了口水,开始用吴语哼着李清照所作的词《一剪梅》,一边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在沙石路上,全然不顾周围北方佬异样的目光。

    紫荆关外,两个蒙古兵拔刀出鞘、神情严肃,正在紧盯着来往路人的一举一动。要是平日很少往来于此的人或许还会以为这些士卒是在执行什么特殊任务,亦或者是有什么情况。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一直来往于此的客商都明白,这两个蒙古兵不过是在装腔作势罢了,只要过路的商人能够老实地破财消灾,就可保证自己平安无事,至于一般的路人,他们也知道榨不出啥油水,因而也会“网开一面”。

    “赵嫣,你行的……”

    本来,看到那两个蒙古兵,赵嫣下意识地就把手伸进了包袱,准备摸出转轮手枪将他们直接撂倒。然而她转念一想,手却不禁开始颤抖,看来她的心还是太软,杀人也并非她的本意,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诉诸武力为妙……于是,按捺住内心的惊惧和紧张,她装出了一副正经矜持的模样,在蒙古兵的眼皮底下顺利通过了紫荆关。

    金中都,会城门。

    “王爷,达鲁花赤吩咐我等抓捕宋蛮子,若是发下海捕文书,恐事倍功半……”

    “韩大人,汝有何良策?”

    在会城门的城楼上,韩文林一脸谄媚地在给速浑察出主意。而速浑察只是一介武夫,脑袋里的智谋当然不够用,因此,这次抓捕宋蛮子的任务,他还是得靠韩文林来出谋划策……而作为“二鬼子”,韩文林对蒙古主子们的脾气那是了如指掌,因而对于功劳他从来是“不争不抢”,只把这些当做向主子求得“残羹冷炙”的方法。

    “王爷,在下知晓,此次潜入中都者不是别人,正是被传的神乎其神的赵嫣……如果下官没有想错的话,她这次肯定是来救萧媞和赵珍珠的……若是我等在牢狱中设下埋伏,她就插翅难飞了!”

    “甚好……”速浑察思索良久,终于露出了一丝诡谲的笑容:

    “依你看,何时开始为妙?”

    “从紫荆关到中都并不远,一日之内即可到达。下官以为,中秋佳节,正是赵嫣行动的时候……到时就让她们在暗牢里聚一聚吧!”

    虽然韩文林把“前景”想得十分地“美妙”,然而赵嫣似乎并没有打算在中秋节那天行动……相反,进入金中都之后,她首先在燕京牢狱附近找了家邸店先住了下来,然后开始通过打开的木窗偷偷观察牢狱周边蒙古军和狱卒的一举一动……

    一切看上去似乎都没有什么异常,三三两两的蒙古军仍旧像平常一样巡查,站岗,狱卒们在门前照样向探监者索取钱财,看起来可谓是“井然有序”。

    “明晚就去,绝不能再给那帮鞑子以布置陷阱的时间……”经过仔细观察,赵嫣发觉燕京牢狱左侧的土墙较为低矮,看起来大概只比她高了一个头。若是要爬过去,恐怕也较为容易……至于进去之后万一迷路该怎么办,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正当赵嫣筹划着明日晚上的营救计划之时,远在东川,经过长发一月的跋涉,余玠终于率军到达了重庆府……

    只不过,这次的就职仪式,余玠并不感到愉快,本来他还计划能够和彭大雅共同商议一下如何加强宋军在四川的兵力布置……然而,当他到达重庆之时,却听闻了彭大雅因为自己用电报上表“弹劾”而被免职挂冠而去的消息。

    “何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冒用本官之命……欺瞒朝廷?”

    面对余玠咄咄逼人的质问,在场的四川官员们全都低着头默不作声。谁也不敢主动迎接他那愤怒的眼神……看到这帮唯唯诺诺的僚属,余玠不由得苦笑一声:

    “朝廷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没想到偌大的川蜀,竟被尔等庸才弃予鞑子,实属可惜!”

    待众官散去之后,余玠这才招呼随同自己前来的孟之经和王坚,吩咐他们:

    “尔等前去,以本官的名义查看制置司电文往来,务必要将假冒本官之名发出的奏疏查出……”

    “领命!”

    余玠愤怒了,而王夔却和部下们在资州城内弹冠相庆。这次扳倒了彭大雅,川蜀大权已然在手,下回只要想方设法让蒙古军做掉余玠,那么四川就是他王夔的天下了……想到这里,颇有些志得意满的他当即叫来刘益,阴阳怪气地吩咐道:

    “刘秀才,汝去给余玠写封信,望其早日前来遂宁府,召集四川将士共商抗蒙大计!”

    “是……”

    刘益得令之后,花了一夜的时间写完了一份公文,准备借助驿站送往重庆府。不过这时,王坚却在电讯务的来往电文中,发现了两条可疑的电报发送记录,记录上显示,在彭大雅落马之前,王夔曾经派人来到这里发送过电文,主题是汇报川蜀军情,至于具体情况,则不明;而另一份电文发送记录中的官署一栏当中写着的是四川制置司,发送日期则是前三天,更诡异的是,这条记录的发送者一栏当中,写的竟然是四川宣谕使!

    “找到了……赶紧报告余大人!”

    四川制置司内,借着摇曳的烛光,余玠一脸阴沉地看着王坚他们收集来的记录。……良久之后,他才重重地点了点头,将那张薄薄的纸丢还给了王坚:

    “继续给本官查,定要将此人给本官纠出!”

    正当王坚领命准备离去之时,余玠叫住了他,补充了一道命令:

    “本官欲招募川蜀之士,共商抗蒙大计,尔可选择重庆一地建招贤馆,招揽各路贤才!”

    “是,大人!”

    八月十四深夜,圆月已经移到了半空,清冷的月光笼罩着偌大的中都城。眼看中秋节即将到来,燕京牢狱的狱卒和蒙古军已经有些松懈,家在中都城内的狱卒和士兵们纷纷选择向典狱长告假回家,只有少数狱卒和士兵仍然在坚守着自己的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