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第二夜,贾公子照例是睡不着,在大堂里挑灯夜读。没过多久,那具凶尸——那名家仆,照例来了。

    它仍旧没法进屋,在门外跳来跳去,不时撞门,木窗和纸糊竟没给它撞散。没过多久,动静就远了。一连几日未曾好好合眼的贾公子,终是坚持不住了。一不留神,困倦上涌,头一歪就坐着沉沉睡着了。

    迷迷糊糊不知多久,忽然听到门清脆脆地被敲了三响。他浑身一绷,脊梁一挺,倏地惊醒。门外一个女人道:“夫君。”

    贾公子睡得昏天暗地爹都不认识,一听贾夫人的声音,起身欲开门。可没几步,倏地想起,贾夫人这几日一直哭哭闹闹跟他吵这日子没法过了,昨日才收拾东西回娘家去了。她既是因害怕才回家,又哪有胆子半夜三更独自一人回来?

    一个女子窈窕的身子映在纸窗上,确实像是他夫人的身形。但贾公子不敢大意,悄悄将剑抽出,问道:“夫人,你怎么回来了?你不生气了?”

    门外女子语气平板地道:“我回来了,我不生气,你开门吧。”

    贾公子不敢贸然开门,剑对准门外,道:“夫人,你还是回岳丈那里比较安全,万一它还没走,就在这房子附近徘徊,那该怎么办?”

    门外一阵静默。贾公子握剑的手沁出冷汗。冷不丁,那女人拔高嗓子尖叫:“你还不开门!有鬼来了!快放我进去!”

    门外那不知是真是假的贾夫人扒在纸窗上尖叫。贾公子阵阵头皮发麻,手里抓着蓝九歌送过来的那道符,忽的一股血气上涌,提剑杀出了门外——

    贾公子道:“然后一堆东西迎面砸来,把我砸晕了。”

    蓝九歌道:“什么东西把你砸晕了?”

    贾公子一指桌上。

    蓝九歌一看,乐不可支道:“为什么是水果?”

    贾公子怒:“我怎么知道!”

    蓝九歌道:“你当然知道,除了你没人知道。邪祟都十分记仇,你以前是不是也用水果砸过他?”

    贾公子阴沉沉不做声。蓝九歌一看他脸色便知猜得八九不离十,不过他自己必然是不肯承认的,也不追问了。而贾公子再开口时,果然转了话题,“早上差人去问了我岳父那边,我夫人昨晚根本没有出过他们家的门。”

    蓝九歌道:“那是一种专破阳宅守护屏障的东西,少见于前人笔记和古籍。究其本身,并不害人,但能模仿宅主亲近之人的音色形影,它经常会和进不了门的邪祟相互配合,帮助邪祟,哄骗你自己把门打开。那凶尸倒是找来了个好帮手。”

    贾公子道:“不管它是什么,我知道也没有用了。公子,第二道门已破,这东西已经进了我家大堂,敢问你是不是又要和我说,什么都不用办?”

    “贾公子,”蓝九歌道,“咱们讲道理,这第二道门,可是你自己打开的。要不是我那道符,现在你是什么形状,我可不敢说。”

    贾公子一噎,发作道:“再这样下去,下次我一觉醒来,是不是就能看到那东西站在我床头了!”

    蓝九歌道:“真想睡安稳觉的话,贾公子你还是赶紧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忘了说的吧。这次千万不要再有所保留了,须知今晚,哈哈哈,不是我吓你,它就到你卧房门前了。”

    迫于无奈,贾公子只得又说了一件事。

    “我见此人的最后一面,是两年前我返乡祭拜父母祖上时。当时我回家族旧宅祭祀,配了一枚玉佩。”

    贾公子道:“他认出是我祖母生前之物,向我借去看看。我念他大约是想缅怀祖母,便给了。岂知他没看多久,那枚玉佩便丢了。”

    江逸瑶道:“丢了是指?他遗失了还是拿去卖了?”

    贾公子迟疑片刻,道:“我不知道。我原先以为是他拿去卖了,回来谎称丢了。但……”

    他不接话,蓝九歌很有耐心地道:“但什么?但说无妨。”

    贾公子道:“但,现在想来,我祖母的东西,他应当不至于拿去卖。”

    “后来听说这人爱喝酒,大约是夜里贪杯丢了,或是被人偷了。总之当时我一时气愤,便斥责了他一顿。”

    蓝九歌道:“等等。贾公子,性命攸关之事,不可含糊其辞。‘斥责’这个词可轻可重,差别可以很大,到底是怎么个‘斥责’法?”

    贾公子眉头一跳,补充道:“记得是稍稍打了一顿。”

    蓝九歌眨眨眼,道:“这……他那条瘸腿,该不会是被你打断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