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这大夫可都是男人,我可不想春儿给别的男人瞧着生产,有损清誉,即便我愿意,春儿也不会愿意的。”

    被看王听雨嘴上说的是道貌岸然,实际上满心关切的只有张春儿的清誉,可清誉难道真的比命还值钱。

    “诸位若只是为了张春儿的清誉担心,那大可不必了。因为……”宋菱月适时上前来到众人面前,在众人惊愕的视线里朝众人微微一笑,“我是个女的。我进去给张春儿诊治,这总该不会毁损她的清誉了吧?”

    “你是谁?你凭什么能给秋儿娘诊治?”一直没有发话的王大伯眯着眼睛问宋菱月。

    李婶挺直了胸膛,一脸与有荣焉的介绍:“这位是宋菱月,是咱们冀州府第一位女医师,和当朝的唐鸢女太医一样。”

    “女医师?”王大伯发出嗤的一声嘲笑来,用小拇指掏了掏满是耳垢的耳朵,“什么时候咱们大夏竟然有了女医师了,真是胡闹啊!皇帝怎么这般的糊涂,竟然让女子去当医师,实在是太荒唐了!”

    王大伯的话别说是宋菱月,就连李婶也跟着一起皱起了眉头来。

    “这医师男子能当,女子为何就不能当的了?”李婶不满地出声。

    王大伯带着一脸的和颜悦色,语气里却充满着令人感到不适的嘲讽:

    “众人皆知女子都喜欢平静安稳的生活,相夫教子,生儿育女是每个女子的梦想。若是女子也跟男子一样,要行医要上战场要读书考科举,那岂不是阴阳颠倒了?

    我倒是想要劝这位姑娘,早些放弃行医,看你年纪也不小了,赶紧寻一门亲事,嫁人之后相夫教子生儿育女,享享清福,岂不美哉?”

    “大伯是认为女子相夫教子生儿育女是一件享福的事情?”宋菱月不怒反笑。

    王大伯不以为意的点头:“那当然。你看家老婆子,生了四女一男,把女儿们都送出了门,儿子也娶了媳妇,如今也是含饴弄孙,日日有儿媳孝顺,可不是享清福了?”

    王大伯话音刚落,王老太立刻认同的挺直了脊背,一副骄傲的模样。

    “那大伯认为女子行医、从军、读书是辛苦受罪的事情吗?”樱唇扬起,眼底却蕴着寒冰。

    “那是当然。”王大伯傲然的扬起了头,”女人就应该做女人应该做的事情,这才是天道啊。老话常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别嫌老伯我说话难听,这可都是为了姑娘你好啊!”

    王老板还想要再劝,却被宋菱月的问话打断了:“王大伯您应该很疼爱您的儿子,舍不得他吃半点苦受半点罪吧?”

    宋菱月的视线落在王听雨身上那一身簇新没有补丁甚至连皱褶都没有的长衫上面,再看看王老伯身上那打满了补丁的长袍,可以想见王听雨在这个家里的地位何等的尊荣。

    “那是自然了。听雨是我们王家四代单传,唯一的男丁,不疼爱他还能疼爱谁呢。不只是我,他的四个姐姐也是相当的疼爱他的。”王大伯想也不想就这么回答道,王听雨见状感觉不对,连忙上前拉了下王大伯的手臂。

    宋菱月的视线转向王听雨,狭长扬起的眼角蕴着薄薄的笑意,眸底的蔑视却也一样昭然若揭,朱唇轻启:

    “王大伯既然这么疼爱您的儿子,就应该让您的儿子在家里相妻教子,侍奉岳家才是啊。像是读书、从政这样辛劳的事情,可不适合王大伯您这四代单传的一根独苗啊。”

    “这是什么话!”王大伯气得眉毛一抖一抖的,两撇白胡子更是颤抖个不停,“读书辛苦,可高中科举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啊!”

    宋菱月双手一摊,作出一副不解的模样:

    “那我就不明白了。大伯您一边反对着女子行医、读书,一边又说自己的儿子读书可以光宗耀祖,这时候便不提读书是一件辛苦受罪的事情了?怎么同样一件事情,男子做得,女子就做不得了?”

    王大伯被宋菱月咄咄逼人的气势逼的后退了几步,指着宋菱月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我认得你!”没想到这时王听雨却跳了出来,指着宋菱月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就是你!那日学院举行春游时和我吵架的那个泼妇!原来是你啊!”

    “泼妇?”宋菱月唇角一扬,“不敢当。我若是泼妇,那您可是泼夫呢。”

    宋菱月这话一出,本一直紧张的手在宋菱月身边,随时要上前护住她的李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李婶这么一笑,王听雨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好男不跟女斗。”

    “嗯,没道理的人都喜欢这么找理由。”宋菱月抱着胸很是理解的点了点头。

    陈媛娘见气氛开始剑拔弩张,几次三番想要上前劝和一下,可在听到宋菱月和王大伯来往交锋的话之后也陷入了沉思里,竟忘记了要从中劝和的事情。

    “好了,没时间和你们在这里磨蹭了,春儿婶需要我。”听见厢房里张春儿呼喊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宋菱月顿觉不妙,只想快点闯进厢房里,唯恐太晚了张春儿会坚持不住。

    “给我等一下!”王老太反应过来,“你们是什么人啊!凭什么往我们家里闯!我们王家现在不欢迎你们,请你们现在就出去!”

    王老太摊开双手拦在了厢房门前,就是不肯让宋菱月进去。

    “老头子,还等什么,把这群闲杂人等给赶出去!”王老太给一旁的王大伯打了个眼神。

    “我倒是要看看谁敢!”祁墨见状挺身而出,将宋菱月护在自己身后,低头关切的问:“没事儿吧?”

    宋菱月摇摇头,越过祁墨的肩膀,冷冰冰地对王老太道:

    “不好意思,我不是你们王家雇佣的医师,我是受到李婶的雇佣来为春儿婶诊治的医师,和你们王家没有任何的关系,因此你们没有任何的权利赶我出去。”

    宋菱月的态度比王老太还要的强硬还要理直气壮,“所以,现在可以请您让开了吗?”

    王老太却是半步也不肯退让:“张春儿已经嫁入了我们王家,她就是我们王家的人了,怎么会跟我们王家没有关系!”

    宋菱月饶有兴趣的挑起了眉头,黛青色的眉尾卷起轻蔑:

    “哦,这个时候你们说春儿婶是你们王家人了?可刚刚春儿婶在里面喊的撕心裂肺,你们可全都好整以暇的在外面坐着,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好似里面那个女人和你们家半点关系都没有呢。

    现在春儿婶情况紧张,你们自诩是她是你们王家人,却拿她的性命当做玩笑,有这样的家人,我真不知道是春儿婶的幸运还是不幸呢。”

    宋菱月那嘲讽的语气,让在场的王家人们脸色都一阵青白交替。

    “祁墨,把她拉开,香菱跟我进去。”宋菱月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冷声下令。

    祁墨立刻上前一把攥住了王老太的手腕,只是用了些许的巧劲儿,本来就很瘦弱的王老太立刻被拉到了一旁,宋菱月趁着这个机会闯进了产房里。

    香菱背着医药箱也紧随其后进了产房里。

    刚刚闯进产房,宋菱月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产房里的赵稳婆抬起头来诧异的看了一眼宋菱月,见宋菱月一副少女的打扮,立刻皱起了眉头来:

    “你是王家的女儿?还未出阁吧?怎么能进产房来,还带着个小孩子,快点出去。”

    那赵稳婆想也没想就挥手赶人。

    宋菱月扯了个微笑出来:“我不是王家的人,我是医师,专门来为春儿婶诊治的,她是我的助手。”

    宋菱月丢下这句话,不管赵稳婆眼中诧异的神情,连忙来到张春儿的身侧。

    张春儿此时只穿着白色的亵衣,不停的冒着冷汗,汗水已经鬓角的头发汗湿了,就连身上那单薄的亵衣也被濡湿大片。

    张春儿感知到身侧有人,吃力的抬起了眼皮,看到是宋菱月,张开已经干涩的双唇:“菱月,是你啊?”

    张春儿的声音十分的虚弱,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刚刚撕心裂肺的叫声耗费了她打扮的气力,让她的唇周都开始干裂起皮了。

    “春儿婶!”宋菱月连忙蹲在张春儿的床边紧紧地握住了张春儿的手,“你别怕,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和宝宝出事儿的。”

    “嗯。”张春儿眼眶有些湿润了,她吃力的点了下头,用力的想要回握住宋菱月的手。

    刚刚宋菱月在外头和王家人的对话都被张春儿一字不漏的听进了耳朵里,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形容她此时的心情,又是心酸又是心寒。

    她别过头,不由想起她嫁给王家这些年的日子:

    这五年来,她平日里孝顺公婆,服侍相公,养育儿子,每一样她都尽可能的做到最好,生怕王家挑出她一个错处来。

    甚至在王家经商败落之后,她主动站出来,用自己手艺在集市上卖饰品来贴补王家。

    张春儿自认作为儿媳她已经做了自己应尽的责任和本分,也一直以为婆家将她视作一家人。

    直到昨天,她都是这么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