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它曾经是一座桥,只是桥底下的河床早已经干枯了,只留下青桥这座用石块搭建起来的石拱桥而已。

    青桥如今已经很少投入使用,冀州府的人们更喜欢走更近也更宽的新桥。

    不过青桥作为冀州府的老古董却依然被保留了下来。

    耗费了几年的时间,官府挖通了小清河,引来了活水,将青桥下已经干枯的清河河床填满,本来是想在这里盖上民居的,然而土地太过湿.软搭建房屋恐有风险,林知州便做主种上了果树和农作物,倒是为冀州府增了一份进项。

    宋菱月提着灯笼一口气跑到清河桥头,便看见桥头处树立着一棵足足有三层楼高的大榕树,那榕树树干极粗,需要三人合围才能勉强抱住,看样子已经长了起码有百年的历史了。

    榕树树盖极大,浓密的枝丫几乎要将星光遮蔽,笼下一层厚密的影。

    偶有零星星光透过枝丫的缝隙落在地面上,镀上一层斑驳碎裂的光斑。

    宋菱月正要从榕树下穿过,清风徐来,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宋菱月的后脖颈上。

    宋菱月整个人打了个激灵,浑身发毛,只以为是蛇或者是毛毛虫从树上掉了下来,连忙在原地又是蹦又是跳的,想要把那东西从身上抖下来才好。

    一条红色的丝带随着宋菱月的跳动飘落在她面前,宋菱月弯腰拾了起来。

    借着月光可以看清楚手中的是一条红色已经有些褪色的红色丝带。

    “怎么这种地方会有条丝带啊?”宋菱月狐疑的一抬头,险些吓了一个趔趄。

    那榕树树盖下,枝丫之上,密密麻麻的绑满了红色的丝带,要不是恰好烟火腾空绽放出夺目的光华,照亮了此处,宋菱月非要被垂落下来的丝带吓个半死不可。

    那黑暗之中红色的丝带垂坠下来,一根根的迎风飘舞,看上去就跟缠满了蛇一样,让宋菱月心里都发毛了。

    宋菱月心想,这把红丝带系在榕树树枝上或许是这冀州的风俗,便踮起脚想要把那红色丝带给系回去。

    宋菱月刚踮起脚,身后便传来一道女音:“别!住手!”

    宋菱月拿着红丝带回身,眼带诧异,没想到又见到了老熟人。

    面前的女子也眯起了眼睛,辨认了一会儿,惊喜道:“原来是你啊。”

    是之前宋菱月在小清河那边遇见的那两个穿着一红一绿衫子的姑娘,没想到她们两人的脚程竟然这么快,已经放完河灯追上她了。

    “咦,果然是刚刚在小清河遇到的那位姑娘啊!原来你找到青桥了,我和明姐姐还担心,你人生地不熟别再走错了路呢!”那水绿罗裙的女子很是自来熟的上前,态度亲切,让人一见便是好感顿生。

    “两位姑娘,又见面了。”宋菱月也是微笑还礼。

    “别姑娘姑娘的叫了。今日花朝节,能两次遇到你还真是有缘。我叫柳玉,这边这位是我的好友明悦,明姐姐。”柳玉快人快语的跟宋菱月介绍起来自己和明悦来。

    明悦一看就比柳玉要大上一些,姿态也沉稳端庄了不少,她只是微微颔首,连角度都控制的刚刚好,一派大家闺秀的模样。

    “明悦姑娘,柳玉姑娘,在下宋菱月,见过两位姑娘。”宋菱月朝两人扶了扶身。

    她的名字刚脱口而出,柳玉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原来你就是宋菱月?我可听说过你呢!没想到今日竟然能见到你,还真是有缘呢!”

    “听说过我?”宋菱月指着自己的鼻尖。

    “是呀,你不是咱们冀州府第一个获得医师资格的女医师吗?从你去医药局领取了医师资格的文牒之后,你的名字在冀州府可就家喻户就了。”柳玉跟宋菱月解释着。

    “明姐姐,我真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年轻,看上去和咱们一般大呢。”柳玉转过头跟身侧的明悦这么说道,眼神却不住的往宋菱月这边打量。

    “对了,刚刚我想要把这红丝带给系上,你们为何要阻止我?”宋菱月举着手中褪色了的红丝带问两人。

    柳玉和明悦对视了一眼,明悦清了清嗓子,凤眼扫过宋菱月手心里的那条红色丝带:

    “你那红色丝带看颜色已经很老旧了,应该是从榕树上掉下来的吧?”

    宋菱月点了点头。

    “你不是咱们冀州的人,不知道我们这里的风俗也不奇怪。”明悦走到那棵榕树下,抚摸着榕树枯燥的树皮,“这可榕树可是冀州府有名的姻缘树,每逢花朝节,单身的女子都会在榕树下系上红布条。当红布条自己从树枝上坠下来,便代表着姻缘将至,红鸾心动了。你若是再将那红布条再系回去,便是坏了姻缘了。所以,我们这才着急出声提醒你。”

    “原来是这样。”宋菱月恍然大悟,心说这系布条求姻缘的习俗还真是老套,布条掉了就说明姻缘要到了,这也太荒谬了些。

    不过,这些布条都承载着这些女子们对爱情美好的向往,这么一想倒也有些浪漫了。

    “那我应该将这红布条怎么办呢?”宋菱月攥着红布条,一时之间没有了主意。

    “你瞧见那边的石桥墩了没有?把掉下来的红布条系在石桥墩的柱子上,便可以了。”柳玉指着不远处青桥的石墩。

    宋菱月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原来青桥的石墩上面都绑满了红丝带,一根叠一根,简直比她身后的榕树上的红丝带还要可怕。

    “传闻说,只要把掉下来的红色丝带绑在青桥的石墩上面,那对恋人便会白头偕老,永浴爱河呢!”柳玉捧着脸颊,满脸都是期待。

    “真希望我的红丝带也能快点掉下来!”

    柳玉抬头去找自己之前系在树冠下面的红丝带,却没发现自己的那条,不禁疑惑:“为什么好像没找到我的那条红丝带呢?”

    “怎么会,你不是在红丝带上坠了个流苏的吗?应该很好找啊。”明悦闻言也连忙抬头帮柳玉找她的红丝带。

    宋菱月抬起手仔细一看,她手中的那条红丝带尾巴上还真就绑了个流苏,还用银色的丝线在红丝带上绣上了柳玉两个字。

    “咳咳,你的红丝带,可能就是这一条……”宋菱月把手中的丝带展开来。

    柳玉一眼就认了出来,连忙上前想要拿,又缩回了手。

    “难道这不是你的红丝带吗?”宋菱月疑惑的问。

    柳玉点了点头,转着手指,小声道:“红丝带掉下来之后,便要由发现它的那个人系在青桥的石墩上才行呢。”

    随后便哀求地看着宋菱月。

    宋菱月莞尔一笑,拿着布条走到那系满了红丝带的桥墩前面,当着柳玉的面,将那红色丝带系在了石墩上,还怕不牢固的打了个死结。

    “谢谢你!”柳玉连忙朝宋菱月道谢。

    宋菱月轻轻摇头:“是我要谢谢你们才对,要不是你们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青桥。好了,我要去找我的朋友了,失陪了。”

    宋菱月拎起放在脚边的桃花灯朝两人笑了笑,转身便朝青桥的方向疾步奔跑而去了。

    青桥上聚集的人比她想象的还要多的多,而且大多都是独自一人的女孩子,手里面都拎着花型图案或者是样式的灯笼。

    每个女孩脸上好像都带着隐隐的期盼,又是焦急又是忐忑,那样的神情怎么看怎么像少女怀春,一点也不像是在期待烟火表演。

    宋菱月顺利的挤过人群站在青桥最顶端,撑着桥栏四处张望寻找着祁墨或者是柳良的身影。

    然而青桥上的人多得实在是有些过分,宋菱月都快要被挤的从桥上掉下去了。

    她不是没有喊过祁墨或者柳良的名字,但是烟花炸响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轻而易举的就掩盖住了她的声线。

    宋菱月懊恼的捶在桥栏上,砸的手掌都隐隐作痛起来。

    宋菱月有心想要四处寻找看看,却又害怕再度迷失了方向,便也只能老老实实的站在桥上抬头无心观赏天空上璀璨夺目却一瞬即逝的烟火。

    宋菱月胳膊撑着石栏,手托着腮,抬头看着满天四散开的烟火。

    五颜六色的烟火,一起腾上夜空,如火树银花,在夜空中绽放,四散开来,微光划破夜空,比星辰还要耀眼。

    她墨色的眸子倒影着烟火的光,完美无瑕的侧脸在烟火的照耀下变得更加立体明艳。

    宋菱月侧过头,她眨动了两下眼睛,只以为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只见桥的那一头,祁墨穿着一身领口滚银边绣祥云暗纹的月白色圆领长袍正朝她走来。

    烟火恰在此时腾空,照亮了整个青桥,也照亮了祁墨那张英俊的面孔。

    墨发高束,以玉冠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浓黑剑眉高耸入鬓,狭长凤眼微微上挑,眸光沉沉,深不见底,却犹如深潭,轻而易举的便要把灵魂吸取。

    高挺鼻梁下,单薄粉唇勾着似有若无的弧度,那恰好的微笑,让他那神工鬼斧雕琢而成的俊朗面孔更平添了一抹贵气与神秘。

    目光下移,他玉白的手上指节分明,拎着一盏画了密密丛丛桃花图案的纸灯笼。

    昏黄的光晕从那盏纸灯笼里幽幽地透出来,为他精致的面庞上镀上了一层碎金般的光。

    宋菱月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傻了,她痴痴地看着面前的祁墨,仿佛才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那深邃迷人的双眸,此时正牢牢锁定在她的脸上。

    透过烟火的光,宋菱月几乎能看见祁墨那双诱人黑瞳里她自己的倒影,是那么的清晰,仿佛要烙印进两个人的心里。

    宋菱月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热,有种充血的感觉,脑袋也变得木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