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他……有很多女人,我娘只是其中一个,却对他付出一整颗的心,满腔的爱恋。可是我爹,回馈不了她这样深厚热烈的感情。”祁墨的声音有些压抑,比夜里的风还要冷,透着一股脆弱的味道。

    隔着一扇门,宋菱月忽然很想要是能穿过这扇门抱抱那个在这样美好的夜色里,露出脆弱一面的祁墨那就好了。

    “我想我娘一直都很寂寞,很无助,很凄冷。寒夜漫漫,孤枕寒衾,还得听丈夫日日与其他的女子欢好,偏生还要做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模样……”

    又是个痴女渣男的故事。

    宋菱月低声叹息:

    “那你怨恨你爹吗?”

    “怨恨……我爹?”祁墨的声带里带着不可置信地颤抖。半晌,混杂着夜风吹过树梢的声响,祁墨吐出这么一句:

    “我不知道。或者说,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怨恨他。”

    “什么意思?”宋菱月被祁墨弄糊涂了。

    “我爹他也有他的身不由己吧。我娘帮不了他太多,还需要他分心来保护。他们曾经很恩爱的……”祁墨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身不由己?你真的觉得你爹身不由己吗?恩爱?若是真的恩爱,岂会愿意看见心爱之人寒枕难眠日日等盼祈求哀怜?”

    宋菱月呵得发出嘲弄的笑声,她的声音微哑,却透着一股尖锐的力量,像是锋利的刀,撕破了静谧的夜:

    “祁墨,我认为爱情是一对一的,需要忠诚,呵护,珍惜,体贴和自我,缺了任何一样,它就不再是爱情了。”

    半晌,空气里响起祁墨沙哑的声线:

    “可他在我娘故去之后日日悼念,写了很多祭奠她的诗,画了很多有关于她的画。不仅如此,他还命人保留了她的旧物,几乎有事无事都会去她那里坐一坐,每当那时候,他的眸子总是又深邃又哀伤,不像是作假。”

    “人都死了,却惺惺作态,何等的虚伪。”宋菱月一甩长袖,衣袂划过夜空发出摩擦的声响来。

    “是啊,虚伪。”祁墨仰头勾起了唇角,记忆里慈爱温婉的笑容浮现在眼底,只是那笑容里总是带着苦涩还有哀怨。

    ‘宽容慈厚,德行佩彰,恭顺娴雅,至纯至孝’,这十二个字便是他的父皇写在悼词里的字句,每一句都在夸赞他的娘,可每一句说的都不是他娘真正的模样。

    “不早了,你快点回去睡吧。我也去……照顾胡二了。”他的声音在夜色里有些颤抖。

    “那,明天见。”宋菱月收紧了手指,手帕在手心里拧成了一团。

    微风徐徐,金桂飘香,宋菱月把耳朵贴着门,依稀能皂靴踩过青石板发出哒哒的声响。

    宋菱月整理了下衣摆,眼角的余光透过门缝依稀还能看到那纤长的身影离去的背影。

    单薄的身躯被微凉的夜色笼罩,月光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落在青石板上,构成一幅伶俜的画,让人心疼他的落拓,却也从他的背影里感受到了疏离的冷。

    宋菱月扯了扯外套,踩着月光,禹禹而行。

    她没有回头,因此也没能看到祁墨回望的目光,那么深,那么沉,好像要将世间万物都看透一样。

    翌日。

    果然印证了祁墨的所说的那句话,祸害活千年,胡二顺利的挺过了第一晚上,除了伤口有些痛之外并没有大碍。

    宋菱月在揭开纱布观察过胡二的伤口之后给重新换上了药:“三天之后再来找我给你换药。伤口不能沾水,也不能吃辛辣刺激的东西,更不能饮酒。纱布不要自己随意撕开,不能把伤口暴露在外面,听明白没有?”

    胡二捂着脸点头。

    宋菱月又从怀里掏出一瓶药丸来,“这药每三个时辰服用一次,不可多服,明白吗?”

    胡二又是点头。

    “那你走吧。”宋菱月朝胡二挥挥手。

    直到胡二走远了,祁墨才挑眉问宋菱月:

    “你给胡二的不是上次你说的会上瘾的止疼药吗?怎么这次不让他跟张虎一样,按时来找你药了?”

    “首先张虎是个衙役,需要维护冀州府百姓的人生安全,我无意和他作对。其次,他虽然得罪过我,说话也不那么中听,但毕竟也没做的太过分。口舌生疮已经够难受的了,我就当上天帮我惩罚过他了。

    至于胡二,我可知道他没有少做偷抢拐骗的事情,又是那张郎中的走狗。他吃了那药要是真的上了瘾,只会痛不欲生抓心挠肝。

    到时候痛苦的可只是他一个人,而我这双手可是干干净净呢。”

    宋菱月莞尔一笑,伸出双手来,细细打量着:一双柔荑细腻白嫩,没有染蔻丹,指甲泛着健康光泽的粉红色。

    “你就不怕他再去衙门告你吗?”祁墨倚着桌子低头问宋菱月。

    宋菱月樱唇一扬:“他去好了。那瓷瓶上写的有医嘱,一式两份,他一分我一分,还按着他胡二的手指印呢。他自己不听医嘱,吃的上了瘾,难道也要来怪我不成。”

    说完宋菱月朝祁墨摆摆手:“把门关了吧,今日医馆公休。”

    祁墨依言去关门,眼角的余光正好扫到刚刚逃走的胡二一片衣角。

    祁墨锁上了门回头朝宋菱月挑眉:“他果然刚刚没走,而是在听墙角。”

    宋菱月端起温度正好的热茶饮了一口,眉头微皱,她还是更爱现代的咖啡,可惜没有,只能用茶来凑合了。

    见祁墨还在瞧她,便扬唇一笑:“他这种人做惯了坑蒙拐骗的勾当,又瞧我没有对张郎中下手,肯定担心我对他心怀恨意,怕我会借机报复他,真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那今日当真不开诊吗?我听言之说,你平日都是初一十五才休息的。”

    “今日不是花朝节吗?想必去踏春赏花的人很多吧,只怕医馆也不会有什么客人了。”宋菱月耸耸肩膀。

    “花朝节……”祁墨垂下了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菱月试图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什么,可祁墨很快移开了视线,她只能用开朗的声音道:

    “今天花朝节,言之还有香菱他们都很兴奋呢。一会儿我和香菱还有李婶要去集市上大采购一番,你有没有什么缺的东西,要我从集市上带给你,又或者你跟我们一起去?”

    “我……”宋菱月不等祁墨说完,已经上前一把挽住了他的胳膊:“走嘛,走嘛,我们一起去集市上大采购吧!购物是很纾解压力的!”

    不知不觉宋菱月的声调里已经带上了撒娇的味道,连她自己都不曾发觉,只是一门心思的想着今天要怎么讨祁墨高兴,好让他别再想起昨天晚上他们的那一番谈话了。

    昨天晚上回去之后,宋菱月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祁墨那孤单落寞的背影像是刀子一样扎在宋菱月的心里,她后悔跟祁墨说出那一大篇的爱情论了。

    这里可是古代,三妻四妾,三从四德,以夫为天的古代啊!

    她跟祁墨这么一个古代人谈现代才会有的一对一的爱情观念,谈平等谈忠诚谈自我,只怕会让祁墨觉得她是个奇怪的异类。

    这里的女子连丈夫的忠诚都得不到,又何谈什么尊重和自我呢?

    更让宋菱月懊恼的是,她总觉得祁墨的爹娘好像不是一般人的样子。

    她可不能让这些老古董们觉得她是个异类啊,不然她肯定会被当成精怪,到时候只怕是小命都难保。

    宋菱月胡思乱想着,脸上的神情也是变幻莫测。

    祁墨凝视着宋菱月若有所思的脸,垂着眼眸不知在想着什么。

    各怀心思的两人就这么肩并肩在跨院里和李婶他们汇合了。

    “姐!今天去集市要给言之买多多的毛笔还有宣纸,我的宣纸老是不够用。”宋言之一瞧见宋菱月便冲了过来,扎进宋菱月的怀里。

    “好,给言之买。”宋菱月摸了摸宋言之肉乎乎的小脸,低头看了眼宋言之已经短了不少的衣衫,苦笑道:“还要给言之买几身新衣服。嗯,也给香菱买几身,你们的衣服看上去都小了。”

    “言之和香菱的衣服我已经在做了,过两天就做好了。倒是你,你瞧瞧,你这衣裳我才给你做的,这就已经短了大半截了。”李婶摇着头指着宋菱月已经短的露出一截手腕的袖子,“我做的都快赶不上你长的了。”

    宋菱月吐吐舌头,亲昵的上前挽住李婶的胳膊:“那还不是因为李婶每天做的三餐太好吃了,我控制不住吃太多了,就长得高了点。”

    义诊时太忙,宋菱月根本没有空回家做饭,还要劳动李婶来送饭给他们。

    宋菱月本来想支付给李婶工钱的,可是李婶说什么都不肯接,非说她是香菱的师父,做徒弟的本来就要照顾师父,香菱还小只能她来了。

    就冲着李婶这疼爱女儿的劲头,宋菱月也决心要将所学倾囊相授。

    “那敢情好。我还担心,你这一日日的这么忙,身子都该累坏了。”李婶慈爱的帮宋菱月把鬓边的碎发塞到耳后去。

    “好了,好了!姐姐咱们快点出发吧!”宋言之已经按捺不住了,“还有祁墨哥哥,柳良哥哥,你们也快点啊!我们一起去集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