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望丘的荒野,有一片绿洲,绿洲很小,横竖不过二三十米。绿洲之上是一间孤零零的小屋,小屋像一个椭圆形的水泡,晶莹透亮。小屋前有三个人席地而坐,一个男子,一个女子,还有一个异族。

    李想初看到荒原里这个小小的绿洲时,吃了一惊。明姝告诉他,一个生灵只需要在原地待上三天,妧婠就会感应到,就会在那生灵所在之处生出一片绿洲,只是生灵也会因此交付不少能量点,所以很少有人会这么做。

    坐在两人面前的异族身体几乎透明,下身粗,越往上越细,圆锥似的头颅上带着一个头箍,头箍下有两个小黑点,身体的中央有一个绿色的小球有节奏地跳动着,每跳动一下,便可看见薄膜下似有水波流动。此刻,异族四条长长的前肢垂在身体两侧,每条前肢下都触摸着一朵小花,每朵小花都在不断地变换色彩。

    明姝看着觉得肉痛:“殳和爷爷,您这样不断拟态,时间久了,也是要消耗不少能量点的。”

    殳和笑了,他笑的时候,水流声哗哗作响,他说:“我最不缺的就是能量点。”殳和说的是纯正的汉语。见面前两人有些不解,他解释道:“我每年有八千能量点,这些年一直一个人生活在这里,没有多少消耗,每年有五六千点的节余。”

    他指了指自己的头箍,继续说:“我这里可存了四万多的能量点了。”

    明姝被吓了一跳,她对殳和说:“这可不能随便说,若是遇到歹毒心思的人可就不好了。”

    殳和说:“我要是不愿意,谁又能把能量点划拉了去?何况,你们都是善良的孩子。”

    李想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我们是歹人,以您的性命相威胁?”

    “你不必吓我,谁好谁坏我还是能分得清的。”

    明姝说:“您有这么多能量点,为什么不去帮助普通人呢?”

    “普通人?那些贪得无厌只知索取的魂盲?”

    明姝不高兴了:“您怎么这么说?”

    殳和转过身,他的后背有一条长长的疤痕。“我只是不愿意为那人无偿种魂,便被砍了一刀,要了我的半条命。从此之后,我宁愿在这荒野之中孤老终生。”

    明姝问:“谁做的?赤望的人?”

    殳和转过了身子:“我这辈子没有离开过赤望,不是他们又是会是谁呢?不过那人最终也不得好死。”

    李想没有追究那人到底什么下场,他问:“老人家为何不去陶唐或者昆吾?这两地的人和善,也知道感恩。”

    “我已经没几年好活了,不想折腾了,何况我心已死了。这个无趣的世界!”一朵小花在殳和的抚触下迅速变大,层层叠叠的花瓣绽放着七色光晕,随即又合拢来,嗖的一下钻入地下不见了踪影。花消失的地方很快又长出一苗新芽,新苗抽枝长叶,又开出了一朵小花。殳和低声呢喃着:“你看,这世界还不如一朵小花有趣。”

    李想说:“这世界无趣,我们就把它变得有趣。”

    殳和又发出哗哗的水流声:“听你这语气,让我想起一个人,一个很有意思的年轻人,他也和你说过同样的话,也劝我离开赤望。”

    明姝和李想异口同声地问是谁?殳和回答说是一个踩着建木枝在天上飞来飞去的年轻人。

    “哥?”“泰哥?”

    殳和咦了一声:“你们也是杨家的人?对了,小姑娘是说自己姓杨的,是我疏忽了。难怪啊,杨家人都有朝气有梦想,呵呵。”

    李想说有梦想总是好的。殳和看了他一眼,你叫李想?那你和杨家是什么关系呢?不等李想开口,明姝抢着说是我表弟。

    殳和对李想说:“那说说你心中那个有趣的世界吧。”

    “幼有所依,老有所养,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没人能凌驾于他人之上,人们懂得感恩,互相尊重,相互包容,和谐共处。”

    “这不稀奇,曾经的九丘便是如此。”

    “让每个人都成为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的人,每个人都有存在的意义,人们自食其力,又不乏进取创新之心。”

    “几乎不可实现。人性最为复杂,有进取心,就会有欲望,愿望想左时,就会产生冲突,冲突不可调和时,就会产生伤害。”

    李想反驳道:“冲突的前提是利益不均,如果双方的利益都能得到满足,冲突就会消匿于无形。”

    殳和慨叹道:“你的心很大。继续说。”

    “层出不穷的美食满足着人们的味蕾,数见不鲜的新奇物品方便着人们的生活,人们创造艺术,享受艺术,智者们坐而论道,百姓们娱乐嬉戏,物质和精神都极大丰富。每个人都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每个人创造着属于自己的价值。”

    “即便如此,也只是稍稍有趣。”

    “人们不再为路途所困,不再为时间所困,思想到哪里,人就到哪里。”

    “如果真是这样,倒真的有趣了。只是,真的能做到吗?”

    李想伸出一只手,手心上空无一物。他将手握成拳,再打开时,手心里却多了一粒砂石。

    “有意思,七年前,你们的哥哥变了一片树叶,今天,你又给我变了一粒沙。”

    李想说:“老人家,这不是戏法,这是我刚刚冥想出来的。您可以尝试着感知它。”

    殳和伸出前肢,粘住了那粒砂石,片刻后,他惊讶道:“沙有魂?这里面是什么?九丘?树神大人?这就是一沙一世界么?”

    李想摇摇头:“这里面只是一副水墨画而已,我刚刚开始学习‘创造’,还不能在其中构建世界。”这幅画正是李想穿越前见到的那一幅。

    “刚刚?多久?”

    “不到两个月。”

    殳和说:“你前面所说的话,我只当是大话。但你的沙粒,却让我对你有些兴趣了。我恰好会些占卜之术,让我看看你们的坚持是否值得。”说着,他的四肢又抚上了小花,四朵小花时而红,时而白,稳定后,由白转黄,最终变作耀眼的金色。殳和的前肢离开了花朵,抱在胸前,许久没有说话。

    明姝有些好奇地问道:“殳和爷爷,结果怎么样?”

    “或许你们是对的。”殳和叹了口气:“可惜……”

    “可惜什么呢?”

    “可惜我已经老了,以后的事情与我无关了。”殳和前肢轻轻抚弄着花朵,花像被挠了痒痒一样轻轻颤动:“七年前,我为你们的哥哥占过一卦,占卜的结果是愿望或许能达成,现在的结果却是一定能达成。短短几年就有了这么大的变数?”说罢,四肢再次抚上了花朵。他身体一颤,开始不断变换色彩,良久,身体才再次恢复成无色透明。他看向李想:“原来你就是那个变数。难怪,难怪!时间不多了,在你们走之前,我送你们一份小礼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