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王炎一大早就来到院子中,雨已停,地面上湿漉漉的,庭院的那片竹林,经过雨水的洗礼,显得格外青翠,一股清新的空气铺面而来,天地间一片明朗,他静静地站在院子里,经过一夜的思想斗争,他决定调整心态,面对现实,不再消沉,努力融入这个社会。

    “小兄弟,你醒了?”李济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是啊!”王炎微笑地说道。

    吃过早饭后,他向李修父子二人辞行,这对父子见他恢复过来,悬着的心渐渐放下,李济将他那套奇怪衣服和鞋子打成一个包袱,放在桌上,李济神秘兮兮地问道:“小兄弟,你的那套衣服和鞋子好奇怪,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呢?”

    王炎暗暗发笑,道:“哦,那个叫西装和皮鞋。”

    西装?皮鞋?父子二人皱了皱眉头,脸上尽是茫然的表情。

    李济挠了挠头,憨厚地说道:“不过,你那套衣服袖口太小,还有些短,鞋子硬邦邦的,穿起来肯定不舒服吧?”

    汗!

    王炎在网上花几千大洋买的一套崭新的西装,皮鞋,在古人的眼里竟然是这样的一番评价,但他不以为怪,毕竟中华民族数千年来服饰一直在流变,人们的审美观念必然也在发生改变。

    “是啊,是啊!”王炎无奈地说道。

    “小伙子,你稍等一下,我们去给你备些干粮。”

    父子二人不顾他的阻拦,起身出屋,为他准备干粮去了,此时,王炎心里又是一阵感激,

    他从包袱里取出那一串布币,放在桌子上,然后,将包袱拿在手中,向两人追去,在厨房,李济将干粮放在他的包袱里,只见王炎背起包袱,在胸前打了个结,向李修父子深深拜谢,而后大步离开了庭院,李修父子送他一直至巷口。

    此刻,王炎身着一件旧袍,虽然他不再是那个穿西装的异类,但他在街巷中行走时,那些富贵公子,都向投来鄙夷的眼神,不过,他并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他脑海中想起了战国的历史。

    战国时代,诸子百家争鸣,他对这段历史还是非常了解的,毕竟读了不少古书,然而,他又有些好奇,这种盛况到了战国末期,强秦即将统一天下的前夕,还是不是以前那样?现在是韩王安六年,秦王嬴政十四年,即公元前233年,正处在杀伐的前夜。

    三年后,韩国灭亡。

    八年后,魏国灭亡。

    十年后,楚国灭亡。

    十一年后,赵国,燕国相继灭亡。

    十二年后,齐国灭亡,秦国一统天下。

    ……

    届时,六国的妃嫔媵嫱,王子皇孙,都将远离故土,如同奴隶一般,被押解到秦国,六国的百姓将生灵涂炭,家破人亡。

    忽然间,他想起了张良,这个出生于贵族世家,五世相韩的恩人,今日锦衣玉食,风光无限,然而一旦韩国灭亡,他就成了一个落魄的公子,心中燃起了亡国亡家之恨,以至于弟死不葬,散尽家资,铤而走险,在博浪沙刺杀巡游的秦始皇,可惜误中副车,不得不亡命江湖,后来,在圯桥上,圯上老人三次试探他之后,赠他《太公兵法》,从此,他日夜研习兵书,终于成了一个深明韬略,文武兼备,足智多谋的“智囊”,秦亡后,天下大乱,他在留县遇到汉高祖刘邦,两人相见如故,他多次以《太公兵法》进说刘邦,刘邦多能领悟,并常常采纳他的谋略,定天下后,刘邦论功行赏,按级班爵,让他自择齐国三万户为食邑,张良辞让,请封留地,遂成留侯,给后人留下了啧啧称奇的一生。不过,现在他还是个青年呢,但是,他的相韩之梦即将破碎,唉,到那时……

    王炎长叹一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倒霉透顶,上下五千年,穿越到哪个时候不行,非要穿越到这个纷乱不已的战国,老天,你这是变着法的要我的命啊!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过一座座石拱桥,到了新郑城的正中心,王炎东瞅瞅,西看看,像极了一个进城的小农民,街市上车水马龙,行人川流不息,四下一片喧闹之声,道路两旁店铺林立,高大的建筑物拔地而起,气势恢宏,眼前的繁荣的景象让他惊讶不已,他没有想到,韩国的都城在即将灭亡的前夕竟然这么繁华,好似梦幻一般。

    “各位各位,集文馆今天正午要举行一场辩论,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一个面目清秀,穿戴整洁的小童正在街道上叫喊。

    话音刚落,一大群文质彬彬的年青人如潮水一般围了过去,有些欣喜地问道:“真的吗,是真的吗?”

    未等那个小童开口,有人就立即说道:“这小童的装饰,应该是集文馆的工作人员,那还能有假?”

    士子们顿时议论纷纷,过了半天,只见那个童子缓缓说道:“不光如此,还有一位东方齐国的大人物要来呢。”

    “小童,大人物是谁啊?”

    “对,是谁啊?”

    “小童,别卖关子,快说快说。”

    ………………

    众人七嘴八舌地催促道,只见小童晃了晃脑袋,显得十分可爱,有些委屈地说道:“我只知道那个大人物来自齐国稷下学宫,早上我好奇地问馆主那人是谁,还被训斥了一顿呢。”

    众人看到小童委屈的表情,又怜又爱,纷纷拿些吃食来哄他,小童摆摆手谢绝了,道:“各位士子千万记得要去啊,精彩可不容错过。”说完,脸上露出了笑容,蹦蹦跳跳地走了。

    众士子留在原地,又是一阵喧闹,王炎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发生的这一切,他知道,这稷下学宫,是中华民族学术思想史上百家争鸣的中心园地,那里汇集了天下各门各派的贤士,他们在那里可以自由发表自己的观点,荀子老先生还是稷下学宫的祭酒呢,他推测,童子口中的集文馆应该和稷下学宫是相似的机构,至于那场辩论,估计和他在大学时见过的辩论赛差不多,王炎很想去看看集文馆的辩论是怎么一回事,不过,眼下的情形却让他犯了难,只见他穿着打补丁的衣服,一看就不是一个士子的装扮,现在,他身上没有一分钱,急得在原地直打转,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招搬运工,招搬运工喽!”远处几个士子大声吆喝道。

    这一声吆喝,可把王炎吓了一跳,这熟悉的声音,让他一阵欣喜,以为自己回到两千年后的世界,可是,他仔细一看,自己仍然站在新郑城中心的大街上。

    晕!

    原来搬运工这个职业两千年前就有了,真可谓是历史悠久啊!

    街上的行人听到他们的叫喊声,立马有几个人迅速地跑了过去,不料那些士子看到那几人,一脸鄙弃的神色,道:“就你们这样也能来干搬运工,去去去,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那几个人并没有生气,低下头,苦着脸,沮丧地走了。

    王炎一愣,暗自道:“靠!这还是士子么?这么不尊重人!”

    猛然间,他忽然想起书上所讲,战国时代士子的地位很高,连国君都对他们客客气气的,即使是不采纳他们所宣扬的学说,也不敢得罪他们,还得用重金恭恭敬敬地把他们送走,而士子呢?则有一种“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心态,奔走于七国之间,普通的平头百姓,莫说成为他们的小跟班,就是当一下搬运工,帮他们拎背些东西,就感到很自豪。

    王炎此时心里一阵犯难,该不该过去呢?过去吧,就他现在的这副寒酸样,那几个士子肯定会对他嗤之以鼻,不过去吧,他又没有别的方法可以进入集文馆,思想一阵激烈的斗争之后,他硬着头皮朝那几个士子走去,自言自语道:“笑就笑吧,比这还尴尬的事情我都经历过了,怕什么。”

    他走到那几个士子跟前,拱手道:“几位士子,你们看我还行不?”说完,他低下头,准备迎接他们那劈头盖脸的讽刺。

    “嗯,不错,虽然穿得有些破旧,但面容还算清秀,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倒像个读书人,留下吧,留下吧。”最前面的那个士子说道。

    汗!我靠!战国时代的士子,t不会是基佬吧!王炎心里骂道,不过,骂归骂,他还是有些意外,甚至是有些高兴,他没有想到,自己在这群鼻孔朝天出气的士子面前,竟然能得到这么高的评价,这让他对自己的颜值,多多少少有些信心。

    这时,那个士子说道:“你这身衣服,真是越看越不爽,如果你就这样走进集文馆,简直是丢我们的人,这样吧,我给你一点钱,你去前面的裁缝店,买件现成的衣服穿上,剩余的钱就送给你了,我们还得再招几个人,你快去快回,不要耽误了。”

    那个士子说完,立刻从包袱中取出一串布币递给他,王炎将布币握在手中,又拱手道:“多谢士子大哥。”然后,他转身向士子指的那个方向走去,现在,他有些捉摸不透这些士子,但结合看过的古书一想,他立即有些明白了,战国时代的士子,虽然有时说话难听,伤人,但这也是他们的地位使然,一旦他们严肃谦恭下来,那可是比谁都有礼貌,有素养,比谁都关心下层的百姓,他们游说诸侯,虽说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平步青云,可他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守护天下的百姓,所以,人们对游走的士子,那可是恭敬有加,敬佩不已,刚才的一切,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

    他走在路上,不由得地轻叹了一声:“看来,我中华民族的这些先人,果真是了不起啊!”想着想着,他甚至觉得古书都写不出来他们的那种独特的精神风貌。

    大约一刻钟后,他找到了那家裁缝店,说明了意图,并将那串布币交给裁缝店掌柜,掌柜指着旁边木架上的那件灰色的长袍,让伙计取下来给他换上,王炎照了照铜镜,对伙计说道:“嗯,不错,还行!”

    掌柜高兴地将钱找给他,然后,冲他说了句:“客官慢走!”

    王炎又是一阵惊讶,心里暗自说道:“原来,两千多年前的古代商人,这么和气啊!”

    他微笑着朝掌柜点了点头,心情舒畅地走出了裁缝店,走出很远,他停下脚步,摆了摆手,摇了摇头,很久之后,长叹一声,道:“有人总说古人怎么保守,怎么落后,这样那样,反正就是一个字,差,以为自己牛气冲天,我看,他们不过是不知羞耻的跳梁小丑而已,如何比得过这些古人?”

    半晌,王炎才回过神来,他害怕耽误那些士子的时间,于是,他一路小跑着,朝士子们所在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