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世堂是一座独立的宅院,前堂开向东十二街。小小的一间,摆下药柜后强容得下一桌一椅供罗玄坐堂。前堂通向后院,中间只隔一门帘。后院两间房,一口井,稍有些空地能晒药材。虽然不大,胜在齐全,我和罗玄住着也方便。

    这几天我们忙着补充药材,刷洗药炉,终于一切就绪。

    今天六月廿八,是个好日子。

    旭日东升,卯时三刻,“师父,该放鞭炮了!”

    “好!”罗玄今天也十分高兴,语调轻快了不少。

    我捂着耳朵跑到一边,看罗玄点燃鞭炮。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炸出一地红花,十分喜庆。

    “恭喜罗大夫,新店开业,开门大吉!”我粗着嗓子祝贺罗玄。

    “多谢聂姑娘,您里边请。”罗玄一回手,竟陪我演了起来!

    “嗯,哈哈!”我本想端着架子演到底的,还是没绷住笑弯了腰。

    罗玄眉眼弯弯,亦陪我开心。

    我们在京中无亲友,自然无人道贺,但师徒一唱一和,哪还管什么冷清不冷清?

    新店开业应热闹招人,但新开的是家医馆就很怪异了。

    故而往来行人乐意好奇瞧一眼,真正进店的一个都无。

    我的新鲜劲在这一眼又一眼的好奇中消磨殆尽。

    百无聊赖之际,一把好听的声音传来:“罗兄新业开张,可喜可贺。”

    我闻声抬头。但见一高挑女子。她梳着流云髻,身着白蝶云锦曳地裙,虽轻纱覆面,我只看她双眼便知她是谁。

    罗玄忙放下手中医书起身相迎,轻轻拱手:“花飞。”

    伴花飞微笑,一双水眸漾起涟漪,面纱后面红唇弯弯若隐若现:“罗兄,花飞不请自来,莫怪冒犯。”

    罗玄爽朗而笑:“花飞玩笑了,请。”

    罗玄回手邀伴花飞入座,与方才请我入店的手势一模一样。

    看到他俩旧友相逢自然流露的默契,我皱眉,心里挽了个疙瘩。

    伴花飞入座摘下面纱,看向我的方向,示意罗玄介绍。

    罗玄背对我,虽看不清表情,却明显感到他停顿,终于还是起身介绍我:“小徒聂小凤。”

    他伸手招我过去。我强压下内心不适,僵着身子对伴花飞揖手:“前辈。”

    伴花飞福身还礼:“罗兄收了这么伶俐的丫头却藏着不说,不地道啊!”说着解下腰间玉佩。

    “小凤,初次见面,我来的仓促,这玉佩随了我许多年,多少有些情分,今日将它赠与你罢。”

    我既知她是罗玄旧好,自不会受她礼物,我不做声,亦不肯去接。

    我没想到的是,罗玄非但没感到我异常,反而抬手阻止:“花飞不可!此物过于贵重,小徒不敢承受!”

    见此,我心中油盐酱醋彻底打翻,不知什么滋味。我哪里到了要高攀她的地步?

    “花飞前辈厚爱,小凤心领了。小凤不习惯戴玉饰,磕了碰了可担不起!”

    我收拾表情,淡淡拒绝。

    “什么贵重东西,值得这般紧张?见面礼罢了。”伴花飞却丝毫不见外,起身拉我手,欲将玉佩塞给我。

    我本能抗拒,却在被她指尖碰触瞬间被抽干气力,眼睁睁看她握住我的手!我惊异抬头,忽地手心一烫,一股气劲透过掌心走遍奇经八脉,和暖却势不可当。

    我一时说不出话,只听伴花飞满意道:“果然有些灵性,这玉佩是认了主人了!”

    我低头看去,是块蝶形玉佩,通体透白,此时玉身光芒减弱,逐渐消失。不知为何,我竟不舍这玉佩离手,哪怕是还给它的主人。

    方才发生的状况超出了我的认知,我不知如何是好,求助地望向罗玄。

    罗玄深深望了眼伴花飞,正色对我道:“向花飞前辈道谢。”

    我木然点头:“多谢花飞前辈。”

    “哪里恁多虚礼,你喜欢就好。以后唤我花飞,一声‘前辈’生生将人叫老了!”

    “前辈抬爱。”我向她一揖拒绝,她或许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我却过不去心里的坎。

    伴花飞也没强求,径自坐下:“罗兄,你向来洒脱,怎在京城开了医馆?”

    罗玄到了杯茶给她:“天下初定,应天繁华,是个定居的好地方。”

    伴花飞不留痕迹地扫我一眼:“既要定居,怎不来我入云舫坐坐?”

    罗玄笑出声:“最近琐事缠身,花飞见谅。”

    伴花飞无奈:“少推脱了,京城子弟挤破头,偏你罗大侠不放在眼里。”

    “你怎在京城?”罗玄岔开话题。

    “还做了入云舫头牌?”伴花飞嗤笑,似在自嘲:“好玩呗,放眼天下,哪里比得过京城热闹。”

    罗玄没接话。

    伴花飞下了邀请:“七夕秦淮乞巧,你带小凤来热闹热闹。”

    “好。”

    伴花飞得了罗玄答复十分欢喜:“一言为定,我不打扰了。”

    “嗯。”

    罗玄点头,起身送她出门。

    目送伴花飞走远,罗玄回身被我拦住:“师父,伴花飞究竟是何人?”我再次问出心中疑惑。

    “伴花飞是我旧友,与我知交甚深。她为人自在,居无定所,没想到此次在京城见了她。”罗玄嘴角微笑,似在回味方才情景。

    我一急,脱口道:“自在到了入云舫?”霎时开了满屋子酸味。

    罗玄似乎察觉,抬手敲我:“混想甚么!她若不愿谁强迫得了?”

    “哦。又没说什么。”我嘟囔着搓头,下手真狠!

    罗玄从我手上拿走玉佩细细摩挲:“此玉名‘迷蝶’,是块灵物,你好生佩戴。”

    “很值钱吧!”

    “钱买不到的。”

    还挺大方,可有一事我憋在心头许久,不吐不快:“师父,你喜欢伴花飞吗?”

    罗玄猝不及防愣了半晌,认真回道:“我和花飞一见如故,我视她为知己。不曾有半点非分之想。”

    他未曾有的严肃,目光灼灼,仿佛透过我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哦,哦,好。我去烧点茶水。”气氛诡变,我只想逃离他身边。

    我冲进厨房,反手关上门,不可思议地抚着胸口。罗玄刚才一番话不正是我想要的吗?为什么我会无比厌恶?连看都不想看他!直想呕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