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完爹娘身后事,我随罗玄回到竹屋安静的养伤。罗玄要求我先随他学医两年,去京城的事以后再说。这个要求对我来说不算过分。我便答应了。

    罗玄医术极高,这么大片烧伤竟然全部愈合。不过只有左肩胛似乎被火灼的狠了,落了块暗红色的疤痕。

    我养伤时罗玄请了位哑婆为我换药浣洗,免了许多尴尬。现在我好了自不好再麻烦阿婆,便主动承担了洗衣做饭的活计。

    后来我才知道,罗玄的居所名为“幽篁”,是一片极为茂密的竹林,离翠微山不远。我知道这片竹林却不知道竹林深处别有洞天。修竹斜倚翠微,山顶泉水清冽,淙淙绕山而下环佩叮当倾入竹林,温柔地环绕竹屋向下泄入长江。

    竹屋有三间,主居门帘上书匾额“幽篁”起笔虬劲折时笔力却弱似是书人忽被叫停。一番顿折后续笔极为流畅浑然天成。一个字写出两种心情倒实为有趣。

    我住在东卧,似原为罗玄卧房。摆设极简,一床一桌一椅一窗。西侧房到紧致,一半书架一半药架,靠窗采阳处置一竹榻,西侧房门外走廊分出一小块空间安放炊具,一只黑色大鼎却放在房内占去不少地方。我猜测那是他炼药用的,不禁微哂,真是个痴人!

    罗玄对吃食无甚挑剔,荤素不忌。但倘若哪天我烧了些淡口的菜肴他倒愿意多携两筷子。他的衣物洗来洗去也总是白色,十分单调。不过,他为我准备的衣服我却很满意,合体妥帖的料子或鹅黄长裙、或葱绿竖褐无繁复纹饰却都精心滚了边角绣上暗纹,内容嘛,确实很罗玄,或修竹红梅或幽兰戏蝶,不过我很喜欢。

    罗玄作息很规律,对我的要求也很规律。天亮即起洒扫庭院生火做饭,饭后读新书。午饭总是他做,他会变着法子加些荤菜果蔬,他脚程快时常下山,采买方便又能打猎。其实我也会打猎,阿爹是村里最优秀的猎手。可我身无分文,何不老实享受呢?下午温旧书晚饭过后打坐罗玄给我答疑,他很少吃晚饭,兴致来了,会陪我吃一会儿。

    他给我的书挺杂的。阿娘为我开蒙,我能认不少字,但道理总没罗玄认得深。“师父。”“嗯。”罗玄应答,依旧闭目端坐。

    “何为大道?”

    “大道自然。”

    “何为自然?”

    “顺心随欲。”

    “那要这世间规矩王法何用?”我颇自得,不禁眉梢上扬,看他如何回答。

    罗玄听出我的开心,睁开眼睛扫我一眼:“从心所欲不逾矩。”

    “你耍赖!”我有些不服,“规矩和自然怎能共存!”

    罗玄笑意深长“顺心随欲可不是让你为所欲为。”他侧过身看我:“事有急缓,义分轻重,总有取舍。舍身取义挽救万民于水火,泽被苍生社稷,是为大义;淡名薄利,潜心钻研,是为学问;奋不顾身追情逐爱,是为天性。所得自所取。”

    果然!他一露出这表情我就知道事情不妙。抓耳挠腮搜肠刮肚地翻找最近读的书。

    终于不确定地问:“师父的意思是怎么都对咯?”我着实迷惑了,“嗯...”我垂头深思:“如果我只爱财色脑满肠肥,只爱权势处心积虑,只爱杀戮生灵涂炭呢?”尾音如针,刺得罗玄一个怔楞。

    他目现精光,鲜少的认真:“爱财色便去生利求取,爱权势便去纵横谋划,唯杀戮不可取!为杀而杀,是为魔!当举天下之力,诛之。”他语气愈重,训诫之意喷薄。

    我平台受了他怒气十分委屈:“可商场战场,争权夺势,哪一个不是流血漂橹,白骨累累?!只爱杀戮也只是我的假说嘛!”

    罗玄见我出言顶撞火气更盛:“你简直魔性难驯善恶不分!抄写金刚经三十遍,不抄完不许睡觉!”

    “凭什么!”我一瞬间炸毛:“我又没有说错!”

    “哼!”罗玄不理,起身摔门而去!

    “罗玄!”我愤怒捶地十分恼火。

    这一夜我始终没有动笔,赌气的枯坐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