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积年凶人

    徐虎是个小人儿,但他老爸交游广阔。在这宗教信仰空前自由的年代,这么个神道教观念在人们头脑中根深蒂固的国度里,正式列入天下闻名的青牛观的门墙,而且是主持嫡系,无疑是个大事件——尤其对云城宗教界来说。何况这小人儿的师父俨然已是云城宗教界的领军级人物,有传闻说云城宗教联合会的现任主席日前曾放出话来,只要徐清风率白云观加入宗教联合会,他就主动让贤,退居幕后只做个名誉主席。宗教联合会主席是市议会的当然副议长,徐清风如此年轻,前途不可估量。因此种种,当徐清风赶到火车站的时候,贵宾候车室前竟然人山人海,全都是来送他们的。和平集团下属各企业的大头小脑们能来的自然全都来了,云城“道上”一些头面人物大都派出代表,宗教界、商界也或多或少来几个人,只有政fu各部门碍于面子只派了一个不起眼的与宗教事务有关的小官员。徐清风百分百肯定是有人故意放出的风声,看到满面袖光的徐刚,只能摇头苦笑。

    “来来来清风,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云山集团的武连超武总,云山集团在南州有分公司,听说你要去南州,武总非常热心,已经指示那边做好接待工作。”徐刚大老远迎上来,把徐清风拉到一个五十来岁的彪形大汉面前。

    云山集团和武连超其人,徐清风略有耳闻。云山集团是云城排得上号的大型企业。主要从事房地产和物流等传统行业,据说最近正在筹建一家文化公司,准备进军影视和服装行业。云山集团地名头大,武连超更是声名远扬,但不是什么好名声,基本上可以用来吓唬哭闹的小孩。如果说徐刚在黑白之间晃dàng最多算个灰sè人物的话,武连超的颜sè简直比乌鸦还黑。徐刚还能得到市议会议员的提名,武连超连区议会都没提名过。武连超最初是个替人收债盯梢打架出气的街头小hunhun。由于天生一身蛮力,手底下聚集了不少人,后来从在车站码头收保护费发展出水陆两栖的物流公司,从给那些房地产公司冲锋在前搞拆迁发展到自己做房地产。武连超手下人多心齐,脑瓜也够聪明总能把握住尺度,明明知道他不干净,却始终抓不住——至少抓不住他本人地——把柄。经过近三十年的积累,势力和财富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到如今谁都无法将他奈何,是黑道小子hun江湖最经典地活教材。对这样的人,徐清风一向不太感冒——虽然他自己精通赌术经常跟道上人物交往,因此只是点下头冷冷地说声:“武总你好!”连手都懒得伸出,皱起眉头对徐刚说道:“小不点呢?火车快进站了吧,我们得抓紧时间!”

    “小虎先进去了!”徐刚尴尬地答了一句。赶紧为徐清风介绍其他重要人物。

    被徐清风冷落如斯,武连超却并不生气,像他这样的人最敬鬼神,自然也不会怠慢神的使者——能画出神符的徐清风这个半仙。一双与他那张大饼子脸明显不相称的绿豆眼滴溜溜地转了几圈,退出几步招招手,一个守在边上的马仔立刻凑了过来。在马仔耳边吩咐几句什么。武连超排开人群走到正被许多人围着往手里塞袖包地司云飞面前,手往后一伸接过马仔递给来的五六捆huāhuā绿绿的钞票,满脸堆着笑说道:“小司姑娘吧,来拿着,一点小意思给你在路上买点吃的!”

    武连超手里拿的不光是国币,其中两捆是兑换比例很高的外币,别说“买点吃的”,就是买辆轿车或在郊区买套房子都够,司云飞是真的被吓住了,结结巴巴地说道:“叔——叔叔。我们自己带钱了。不——不用你地,他——他们的我都没要。”

    “拿着!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的你得拿着!”武连超不由分说抓起司云飞的右胳膊,把钞票塞到她手里。

    “云飞你先拿着吧,这是云山集团的武总!”司云飞身后的郜继明认出武连超,急忙轻声劝道。

    “武——武连超?!”儿时印象最深刻地大凶人就在眼前,刚才还抓过她的手,司云飞更吓得不轻,脸刷白刷白的,嘴chun哆嗦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嘿嘿,大叔打年轻的时候就长得丑,坐火箭都赶不上清风道长帅,吓着姑娘了,抱歉,抱歉!”武连超长得愣,人却不笨,很清楚司云飞为什么会这样,但很快就想出最合适的话。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武——大叔你其实也ting帅的,不不不,你这是酷,像电视里演的那些老大一……”司云飞越描越黑,急得满脸通袖。望了候车室门上的大牌子一眼,想到徐清风就在那,觉得突然有了依靠,迟疑着说道:“钱我真不能要,要不道长会骂我的!”

    “又来了,又来了不是?再说不要大叔要生气了哦!清风道长是世外高人,金钱在他眼里都是粪土,所以这钱就是粪土,小司你要嫌脏就随便找个地方扔了吧!”武连超话中有话地说道,“听到火车叫了,赶紧进站吧,大叔就不送你进去了,派人下午在南州接你们。以后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找我,谁要敢欺负你,看我会不会剥了他的皮!”潇洒地挥挥手,也不去跟徐清风告声别就直接往停车场走。

    “怎么办?”被武连超拿话套住,这些钱司云飞不要都不行,愁眉苦脸地征求郜继明地意见。

    “先拿着吧,等会交给清风,他肯定有办法处理!”都到这份上了,郜继明还能说什么?

    “我这云飞你也收起来吧。就不用跟清风说了,你自己拿着。少是少了点,但是个心意!”武连超已走远,最先反应过来地赵靓颖把手里地袖包直接塞到司云飞外套口袋里。经赵靓颖提醒,别地人全都有样学样,非要司云飞收下推了多时的钱或物。除了赵靓颖确有一半真心,其他人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想趁此机会跟徐清风hun个脸熟,为将来打点基础。不过徐清风给人的印象向来都是生人莫近。刚才连武连超都吃了瘪,他们只能从司云飞这里寻找突破口。许多时候想跟那些身居高位的人打交道,最便捷地岂不都是走夫人或秘书路线?武连超的巨款她都要了,司云飞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绝别人,只好照单全收,钱先放在自己地提包里准备交给徐清风,东西让郜继明替她收着送给田静姝保存。等从南州回来再想办法处理。

    看到司云飞被这么多人群星捧月地围着,郜继明心中直生闷气,心想大白天的简素言补什么觉,要是跟他一起到这,跟司云飞近乎近乎,再随便叫徐清风几声“师父”什么的,给大家留个印象,不管对模特大赛还是将来的发展。肯定都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只比他晚进候车室一会功夫,司云飞就替他收了一手提包钱,徐清风哭笑不得,挥挥手说道:“别人给的你都拿着吧,咱们又不是当官的,到哪都算不上受贿。你想干啥就干啥,高兴了没事烧着玩都行。那个武连超地嘛,等会让老郜还是谁送到白云观去,就算是他为重塑圣母像捐的款,这些天清云师兄正为钱的事发愁呢!”

    徐清风这招实在够损,把武连超的钱算作捐款,就跟打水漂差不多,而且是一点影子都见不着的那种。白云观和许多道观不同,讲究传承的真实客观性,观里只供着一尊白云圣母像和历代祖师先贤的画像。从来不供三清之类的。甚至连个把门地四大金刚都不设。与此类似,观里也不立功德碑。信徒不管捐多少钱,观里的道士只拿张破黄纸简单地记一下。说是不能跟圣母争光,如果立了功德碑,谁的名字在上面就相当于给自己下了道催命咒,反而nong巧成拙。对许多人来说,捐款的目的并不完全出于虔诚,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留名,尤其对那些捐巨款的人来说。正因为这个原因,数百年来白云观地香火一直不太旺,如果不是来了个徐清风,还将这样半死不活地维持下去。

    “这——,不太好吧!”徐清风不把武连超当一回事,司云飞这个土生土长的云城人却是奴家怕怕,心里怎么都不踏实。

    “也是哦!不能让他白捐这么多钱,前些天清云师兄不跟你商量,要在网上发个捐款倡议吗,我看干脆整个网上功德坊什么的,把咱们武总的大名第一个挂出来,让天下所有的圣母信徒都以他为榜样向他学习致敬!这事等会上车了你就给赵姐打电话,让她找人帮忙。”

    徐清风这招更损。不知情的人看到网上功德坊后还以为武连超突然化身为大善人,但刚才在场的都很清楚,是给徐清风送礼人家不要,转手交给白云观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而白云观的账,和天下所有道观以及佛教寺庙一样,是永远都算不清的,这些钱到时候还是有很大部分会落进徐清风的口袋,不可能全都用在给白云圣母重塑真身上,拿人钱还不想欠一分人情,简直一点面子都不给,比打武连超一个耳光好不了哪去。徐刚正想劝说几句,徐清风突然皱着眉头问道:“这武连超怎么莫名其妙地跑来了,是老徐你通知他地?他跟你关系很好,还是有什么业务联系吗?”

    “我跟他平时没什么来往,只是几年前有过几次接触互相帮过几个小忙,算是熟人吧!昨天晚上他给我打电话说他在南州有分公司,小虎到那后能找人帮着照顾。我也不敢得罪他啊!只好向他表示感谢跟他客气几句,没想到他天没亮就跑我家去了,非要亲自送小虎来车站!”徐刚心里其实也糊涂着。

    “他是奔我来地!”徐清风冷哼一声说道,“无事献殷勤,非jiān即盗!不会是他做的亏心事太多天天晚上鬼敲门,让我给他画符驱邪吧!他身上有命案没有?”

    “命案应该没有!”徐刚说得很肯定,“他这人表面上无法无天,其实是很懂得节制地,太恶的事还真的没做过。清风你说得没错,他应该是奔你来的,但要说想求你画符又不像,画符犯不着下这么大本钱不说,他完全可以通过我去找你的。”有个事实徐刚没好意思说,现在武连超已经基本上洗白,枭雄已死,只是“余威震于殊俗”,大家很难改变印象而已;反倒他自己在曾章格的“努力”下,这几年做的缺德事比武连超多得多。

    “不管了,上车再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看他能憋多久!”徐清风断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