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上次的蚂蚁号游江一样,锦衣卫事先清理了水道,所有的江面行船都只能靠岸行驶。

    观景台上,皇帝向左方望去,但见沿着岸边正航行着一条双体船。其船尾甲板之上,几个文士正在向着江中指指点点,或许是在吟诗作赋,又或者是在指斥方遒。见龙舟行来,几名文士连忙躬身长揖,恭候其经过。赵弘笑道:“这里也有艘双头船。”

    那条船的尺寸比蚂蚁号都要小得多,只有并立的双帆,正是宝江船厂所造的小型双体船。

    “禀皇上。自传出皇上要造双龙头宝船以来,京都各大船厂都接到了许多的订单,大家都要造双头游船。眼下,正有许多艘双头船在同时开工。臣估计,用不了多久,这江里就会跑满了双头船。”郑梓再次出来献言。

    郑梓说的是事实,双体船已经成为了京都最时髦的新鲜玩意,大家争先恐后地要造这种豪华游船,双体船的订单也似乎在一夜之间就铺天盖地般地下到了各大船厂里。

    当然,这其中最财的就是宝江船厂,他们的双体船要价比别的船厂高了二成。奇怪的是,那些有钱人明知他们的要价贵,却还是要把船交给他们造,好像宝江船厂出来的船带着龙舟的福气一般。不过说实话,看如意子造龙舟的奢侈劲,那些想造豪华船的是找对了人。如今宝江船厂的双体船业务好得不得了,船厂十八个船坞都在开工,手中的运兵船、客船和游船的订单加起来有四十余艘,龙舟的效应实在是非同小可。

    忽然有人向江中一指,难以置信地说:“哦。这也算得上是双头船?”

    众人适才没注意,一看之下,果见江边还真是有条奇特的双头船。这条双头船太过特别,乃是用了两艘破舢板拼接起来,上面钉着几块破横板,在那横板之上还像模像样地立了面硬帆。驾着双头船的人见龙舟经过,也不起身行礼,还得意地向着这边招了招手。

    群臣见了此景,头脑均是一昏,心道:莫非造艘双头船竟是如此地简单,那赵图岂不是大了?

    赵弘似乎看得呆了,下意识地挥了挥手。

    忽听得“啪”的一声轻响,那双头舢板船中间的横板突然断裂开来,中间那驾船的人随即大叫一声,落入了滔滔江水中。

    一挥手就把人挥到江里去了,赵弘放声大笑。

    ※※※

    江面上忽然卷来一阵怪风。

    “哎呀”一声惊叫,赵栩肩上的丝质披巾被风刮离了脖子,在一丈多高的空中摆舞几下,向着船尾直飘而去。

    一根缆绳突忽而起,飞入半空只一卷,就将披巾带落,下面的人伸手一接便稳稳地拿住了。

    赵栩身边的安小艺赞道:“好帅的身手!”

    中午将近,皇帝吩咐要在船上宴客,开宴时间为午时一点。同时又宣布,在此之前,若是那名臣子能从江里钓起鱼来,就可以与老婆一起获得与皇帝、叶昭仪、长公主、长乐公主及驸马同桌用膳的殊荣。因席位有限,所以还得先钓先得。

    能和皇帝一家同桌而食,这份荣光可是非同小可,于是众臣子纷纷拿起船上事先准备好了的鱼竿和鱼饵趴在船舷旁钓鱼。至于女客,就随意地在船上走走,看看船舱,览览风光,彼此之间说点闲话罢了。

    赵栩与胡若璇、安小艺三人成伴在甲板上散步,一不小心,披巾就被风给卷跑了。

    披巾安然无恙,驸马赵图手捧着它走过来,笑容可掬地对着赵栩道:“长公主,披巾。”

    赵栩身着件石青色缎绣三蓝花蝶便袍,圆领、对襟、窄袖,虽贵气,却稍嫌老气。阿图暗自嘀咕:“传言这个婆娘最没眼光,果真如此。”再看她身旁两名夫人,一个着翠,一个着红,容貌虽远不及她,却比她更显眼。

    故人重逢,回想起汤山之夜的旖旎,阿图止不住地在两女脸上流连数眼,惹回几丝神秘暧昧的眼色。

    赵栩对着他一笑,取回了湖蓝色的披巾,往肩上一搭,满意道:“不错,身手果然厉害。”又问:“可我还是不信你能打一场仗伤三百人,是不是吹牛的?”

    这个婆娘真是要得,好话只说了半句就急转直下,实在有风格。阿图笑道:“那都是传言,当不得真。”随即颔道:“长乐还在那边钓鱼呢,小弟过去了。”

    赵栩点点头:“去吧。”

    对着另外两人说声失陪的同时,目光在胡若璇胸前略一停歇,阿图转身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胡若璇微微一笑,对着赵栩说:“我说啊,咱们这个驸马好象不太爱与人结交,平时也不怎么听他和谁往来,这个性子倒是和长乐挺相配的。”

    赵栩想了一下,摇头道:“我初初也是这么想,不过最近倒是听说他和老五走得挺近,还跟杨文元那几个不成器的泼皮打得火热。”

    安小艺目光闪动:“驸马打北疆而来,没个亲朋故友,我听着都觉得孤单。公主说的那几个人,虽然的确是不怎么争气,但玩起来可都是把好手,让他们带带驸马也好。”

    听她这么说,赵栩可不干了,只把眼睛一瞪道:“他还孤单,家里娇妻美妾一大堆,长乐一周都轮不上一次……”说到这里,她看看四周,见着身旁没人才低声道:“这小子,如今已有七房妻妾。我听长乐说,他还定下规矩,每十日一轮,每日去一房,剩下日子他自己做主。另外,他还打算着再娶两房小妾。到时候,恐怕要改成每两周一轮。”

    “哦。”胡若璇呵呵地笑道:“看来驸马倒真是个风流种子。”

    “哼!”赵栩柳眉竖起,怒气勃勃说:“看我们长乐这个品貌,换个男的都不知道怎么疼才好,偏偏这小子花心得很。我看啊,每两周才……”跺脚道:“气死我了,才轮到一次,我看长乐嫁给他也就跟独守空闺差不离。”

    她说得有趣,身边的两个女人都“扑哧”地笑出声来。见她们两个笑,赵栩不乐意了,翻眼道:“怎么了,莫非我说得不对?”

    两女微笑道:“哪能呢。说得是。”

    接着,赵栩继续抱怨,说要早知道这小子是这般品行,自己早就要一力阻止长乐嫁他。又埋怨自己的妹妹,说她连个驸马都管不好,什么事都由着他,不但聘礼帮着他出,贺礼也不拿一文,还恨不得拿自己去当他的丫头使唤。她越说越想就越气,突然蛮横的劲儿作,囔道:“不行,我得去骂骂他!”

    胡若璇和安小艺均心道:“别人刚帮你拦下了披巾,又没招惹你,你无缘无故地上去骂人,这倒是个什么道理。”于是赶紧拦住她,胡若璇劝道:“不可,今日是皇上请大家来乘船。可别闹出事来,泼了皇上的面子。”

    安小艺也劝道:“是啊,千万不可。”不过她可是个不怕事的,随即贼贼地一笑,“要骂,改个时日将他招去府上骂。听说公主上次教训他的时候,在花园里给他跑了。这次不妨把他喊进房里,我们几个姐妹在窗口门前堵住,绝不给他溜走。”

    “别瞎说!”胡若璇骂道。

    赵栩却连连点头,转怒为喜:“这倒是个好主意。就这么办,改天把他喊来,好好地教训他一顿,来个……来个瓮里骂鳖。”

    听到“瓮里骂鳖”这个新词,三个人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哦,对了。”赵栩忽然想起来什么,说道:“上元节那晚,这小子还专门向我问起过你们两位是谁呢?”

    这个消息象雷击一般地袭来,胡若璇与安小艺一下子就从笑意盈盈到满脸煞白,表情犹如见了鬼,还同时惊退半步,口中出“啊”的一声。

    其实安小艺本不该那么紧张,毕竟在汤山的那一夜前,她跟他见过两次面,即使是问起也属正常。可恰恰是因为心怀鬼胎,且这话又是从平素八卦的长公主口里说出来,就更使人神慌了。

    两人的举止异常,赵栩眼里流露出了怀疑的神色,质问道:“你们这是干嘛?”

    “没什么,没什么。”胡若璇强笑道。无奈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然,她竭尽全力也是无法掩饰过去,双腿忍不住地打晃。

    安小艺这时已然想到了两人曾见过面了的那个问题,可无奈不知道胡若璇能不能沉住气,看到她那副紧张的模样,连带着自己也越来越慌张。

    赵栩目光里的疑惑越来越浓,还转头去看看赵图,再回头来看看她们两人。这个举动的含义就是把她们两人与赵图联系在一起,更加地令人心惊。随后,她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慢悠悠地问道:“你们两个啊,倒底在瞒着我什么?”

    胡若璇和安小艺一向与她交好,对彼此的性情知根知底。尤其是胡若璇,她和赵栩自小就是闺中密友。赵栩一向都藏不住心思,说话也直截了当,突然这么皮里阳秋了起来,就说明她真是起了疑心。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长乐的喊声:“姐”,然后就见着她在船舷那边对着这边连连晃动着鱼竿,一旁的赵图帮她提着鱼线,鱼钩上钓着条小小的鱼儿。

    原来长乐钓到鱼了。赵栩对着那边应了声“来了”,板着脸对着她们冷哼了一声,迈开步子就走了过去。

    长乐帮着解了围,胡若璇与安小艺终于缓过口气来。

    “怎么办?她怀疑了。”胡若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色阴晴不定。

    安小艺咬着唇,目光里流露出一股狠劲:“她怀疑又怎么样?能拿咱们怎么办?”

    胡若璇若有所思一阵,问:“你说,那小子是不是真的知道了?”

    安小艺低下头,细想一阵后道:“那日晚上,我也只是依稀在开门、关门的时候见着了他的模样。门一关就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可咱们是套着外袍,还戴着面具的,他怎么瞧得出来是咱们?”

    “可咱们也说了话,那他会不会?”

    “世上说话相似的人多了,就咱们那寥寥两句,他凭什么能认定。再说,那晚的人多着呢,他也不一定记得住谁是怎么说话的。”安小艺分析道。

    胡若璇听了,脸色逐渐地放松了,“我和你的感觉一样,谅这小子也不可能认定是咱们。”听了安小艺凑到耳边说完的两句话,脱口而出:“不成,怎么可以这样!”

    安小艺眉头一沉,凶狠狠地说:“你怕了?怕了,我也可不勉强。你那日也没与我一道进去,可后来还是进去了。现在已经是这样了,要么咱们以后再也不去,若要再去,得先想个稳妥的法子。” <a href="" target="_blank"></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