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理学院的大楼里,虽然是深秋,却似乎有春风拂面,将心情拉得如风筝一般地在云上飘。

    一个月的功夫,阿图就将《几率论》全本初稿交给了汪士载。由于他只写框框,加上写作顺利,很快就将全文完成,而不是汪士载所要求的半部。汪士载收到初稿后大喜,立马就喊人誊录数份,然后一边组织本院人力来完善此书,一边拿着手稿向校监会展开游说。

    校监会七人就此事投票,六比一通过了汪士载的提议,即于本学年期末专门给他安排一场理学院的毕业考与博学院的入学考,从而让他进入到博学院就读。只有一名女学究反对,她的理由是京大应该有自己的尊严,不可因某名学子的出色而坏了百年规矩。

    因为这份《几率论》的手稿中所补充的算学知识不少,也有些深奥,理学院便在教务楼的大公事房里给阿图安排了一个位置,让他每周抽三个下午的时间坐在这里,等着各位参与完善《几率论》的先生们来和他“探讨”算学问题。此外,再经过了理学院一名教格物的先生跟他谈了一席话,出了份卷子给他做完后,便同意他不用上本院的专业课了,只需等着考试就成。

    阿图所画的植树图早就在京大的《学术春秋》上表了出来,经过了校外以及社会上的刊物转,已经引起过了一次学术界的瞩目。这次,理学院又将他的《几率论》以连载的形式在《学术春秋》上,每期刊登一篇有关的新理论。篇刊出,便又引了学术界的又一轮*大震动。

    大震动最直接的后果便是常青藤等名校开始派人来与他接触,甚至有的院校已经开出价码,许诺给他直接入读博学院。可俗话说:人无信不立。既然已经答应了汪博教,阿图也就不会去考虑这种换槽的不义之举了。

    下午,应献尹把他给喊去了,先是在他面前把常青藤给臭骂了一顿,然后就说除了双倍的奖学金之外,学院还准备给他每月四十贯的研究费。应院长的意思阿图能领会,虽然这点钱不算什么,但起码说明了学院对自己的重视,让人心感暖意,便信誓旦旦地把决心表下,说永不考虑转校之类的事宜。于是院长高兴了,又把他给夸了一顿。

    从应献尹这里出来,阿图就先下到二楼,然后沿着一条长长的通道向理学院的实验区走去,准备去沈扬那里看看。

    他最近因为在理学院呆着,闲暇的时光很多,所以老往他最熟悉的沈扬那里跑。沈扬虽然三十好几岁了,却并不把他当一名学生去看待,两人约着去喝茶或吃饭时还偶尔会探讨下有关人生的这种严肃话题。

    阿图和沈扬关系不错,傅莼则和颜明真关系不错,一段时间后,沈扬和颜明真之间的瓜葛便被他们两个给摸清楚了。原来,颜明真死去的夫君李华与沈扬早先都是建邺工学院的讲师,后来因研究炸药而引了事故。出事之时,沈扬恰好因事外出,逃过了一劫,李华与另一名讲师却不幸罹难。沈扬与李华从大学时代就是同窗,彼此一直交好,两人也同时对颜明真有了意思,结果李华胜出。后来,颜明真回了顿别,沈扬也因为好友的亡故而离开了建邺工学院这个伤心之地,来到了京大理学院的继续任职格物讲师。

    实验区是一大幢回形的砖石结构房屋,中间开了个四方的天井,有上下两层,共四十多间。这条通道两边的好几扇门都敞开着,一些先生和同学们在里面做着实验。

    他朝第一个门中看了一眼,室内的窗帘被拉了起来,黑乎乎的,几名学生正在里面用几组凸凹镜互相组合着观察光学现象。这实在是很粗浅,阿图摇摇头走了过去。在第二个门,他看到了另一组学生在记录着几个小型蒸汽锅里的压强与温度,另外还有几人在蒸馏着什么东西,他也走了过去。

    来到第三扇门时,里面有人说:“要不,咱们用凸镜来聚焦阳光试试,看看硝酸银在更强的光下的反应度。”

    这句话让阿图产生了兴趣,走进去一看,房内中间的一溜平台前,有两名年龄稍大的学生在用着瓶子、罐子做着化学实验。

    两名男生做得专心,好半天才注意到他,其中一人抬起头来看了看,居然喊出了他的名字:“赵图。”

    这种现象目前已经不奇怪了,走在校园里,似乎人人都认识他这位有着爵位又表了好几篇学术的同学,俨然就是一个名人。

    问了两人的姓名,得知他们都是理学院的博学士,一名叫苏东,一名叫陈浩然。

    “你们在做什么实验?”阿图问道。

    “试验硝酸银的特性,你看。”苏东回答说,然后指着台面上的一块玻璃道:“我们将硝酸银与白垩混合,放入玻璃甲板,在阳光下暴晒后,被阳光直接照射的地方就变成了黑色,其它的部分则颜色不变。”

    苏东是典型的文弱书生模样,耳朵上还挂着副眼镜。陈浩然是黑黑的脸膛,高高的身板。

    果然,两片玻璃间有一个黑色猫头的的形状,眼、耳和嘴都清晰可见,两人是用猫头的剪纸来盖在玻璃上晒太阳的。

    “另外,我们将墨水写过的纸条泡在硝酸银里面,字迹就会消失。再放于太阳下面晒,字迹又会重新显现。”陈浩然在一旁补充着说。

    阿图点头问道:“这是两位学长现的?”

    这句话太揶揄人了,两人都面露赫色。苏东难为情地说:“不是,是从上期的《学术春秋》上看到的,说是西洋人的最新现。”

    这个世界的化学还处于一种研究与应用的初始阶段,在理学院里也只是作为格物学的一个分支,对元素的认识也只有区区数十种而已。不过,对化学现象的解释已经进入了原子的级别,德谟克列特的原子论已得到了众说一致的支持。近二、三十年来,有关化学的研究也展得很快。

    银的某些化合物对光线敏感,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硝酸银就是对光线敏感,但并非是最敏感的。阿图想了想,头脑中将目前所现的元素给排列组合了一下,说道:“或许有些银的化合物对光线更加敏感。”

    “那是什么?”苏东问道。

    “可以试试银和溴或碘的化合物。”

    “溴和碘?”两人沉思了起来。

    实验桌上摆着个铁架,陈浩然已经将一面凸透镜夹在了上面。如果将这个铁架搬去室外的阳光下,用凸透镜聚焦阳光,那么玻璃板间的硝酸银与白垩的混合物就会更快地被晒成黑色。

    看着这个铁架,阿图猛然地有所领悟,一拍脑袋道:“我怎么没想到呢!”

    溴与碘这两种元素都已经被现,可以与银生成溴化银与碘化银,加上凸凹组合镜片,便能将影像存留下来,这种玩意一定有许多人会感兴趣。随即,阿图就产生了一个问题:虽然银是随手可得,但他并不了解当今有关溴和碘的提取工艺,就不知道获取大量的溴和碘会不会很难。

    ※※※

    树木抖落了枯萎的黄叶,将衰败洒落满地。

    校园的地面上到处都是落叶,被秋风吹得四下飘移,有勤工生们将它们扫集成堆,装上手推的小车送到一处专门的地方掩埋起来。

    从实验楼出来,阿图心情大好。今天的收获很大,一次偶然的实验楼之行便让他想到了一个相对简单易行的新玩意,可比搞脚踏车容易多了。

    带着愉悦的心情,沿路逢人打招呼,不知不觉来到了藏书馆的附近,然后远远地就看到了田羊的身影。阿图听说他在校内兼了三份工,一份打扫课室,一份扫校园,还有一份是在藏书馆整理书籍,据说前两份工每月可以拿到三百文,后一份可拿到四百文。

    田羊身边摆着个两轮推车,他正将一堆落叶往车厢里装,装满了就跳进去踩几下,踩紧了就继续装。将树叶踩实,这样每车就可以多装点,他的活是包干这一片区域,装得越多就可以少跑几趟。

    阿图走到他身旁停步,喊一声:“田羊。”

    田羊正在车上背对着这边踩树叶,回头一看就跳下车来,红着脸打声招呼:“赵图。”

    田羊是个穷学生,穿的都是洗得白的布衫,每次去庖堂都是打一个素菜。他是南洋人,能吃辣椒,还能自制辣椒酱,顿顿饭也都是吃一个素菜加一筷子辣椒酱,怪不得他这么瘦。另外,他能读得起京都大学是因为他入学前和一家商号签好了合约,约定毕业后要去那家商号干上五年,商号就给他出了每年的学费,这样他才读得起书。

    虽然他们两个的关系很不错,但所有的穷学生在富学生面前都毫无例外地会有一股自卑感,尤其是在穷学生做勤工的时候,难免就更加凸显了身份的差距。

    边上有几块大石,每块上坐个屁股没问题,阿图指着它们道:“过去坐坐,聊聊。”

    田羊犹豫道:“我得赶快把这里扫完,等会还要去……”

    “几句话而已。”

    田羊点头,两人走过去坐下。阿图道:“我家里的有好几名婢女只是认字的水平,看书都困难,就想请一名先生教她们读书……”

    “哦。”田羊狐疑地看着他。

    “你知道了,她们都很差,要是请个夫子来教,或者她们听都听不明白……”

    “这个……”田羊觉得不可能。若是如此,那自己是怎么在学堂读的蒙学,还不是夫子教出来的。

    “所以呢,我和老婆,对了,就是你见过的苏湄合计了一下,准备在大学里请个学生去教她们。每週五天,每天晚上七点到九点,包一顿晚饭,每月五贯钱。”

    “啊。”田羊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就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干这个活,不懂事的小姑娘很难教的。”

    “你看我行吗?”田羊脱口而出。

    阿图呵呵笑道:“我怎么知道,要不你先去试试。一周为限,若是你教得好就继续教下去。”

    “什么时候开始?”田羊激动地问。

    “周一吧,你先写个教书的纲要给我老婆看看,再去测试一下她们的水准,怎么样?”阿图又压低声音,用神秘的语气说:“我老婆也正在找人,所以这事咱们得快点。”

    “嗯。”田羊呆呆地点头。

    接着,阿图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塞给他道:“你周一下午六点以前来。买两套衣服,像个先生的模样,不要被别的学生给比下去了。”

    说完,阿图起身就走,心中暗暗祝愿他能把书给教好。至于那个老婆也在找先生的话是哄他的,只是为了让他收下信封里的两个银币去买几身衣服而已。 <a href="" target="_blank"></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