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里已然坐上了七、八成的宾客,就是前三台还有些空位。今日的主客是汪士载,他不到就不能开席。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一声:“汪博教,沈先生到。”

    汪博教到了。阿图欣喜,将徐暨交给傅恒,自己再次转身出迎。

    门口果然站着汪士载,穿着那身博教的黑色深衣,显然是有给他撑门面的意思,身旁站着沈扬,穿一身蓝色儒衫,面带洒脱的微笑。

    见到他出来,汪士载的白胡子笑得一颤颤地,不等他行礼就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说声:“恭喜。”同时将手中的一个锦盒递给他道:“老夫也没啥好送的,就一对笔。愿你们夫妻比翼连枝,勤学不缀。”

    阿图接过锦盒,连声称谢,然后往身后的劳勤手上一递。欲与沈扬见礼,却见他正向着台阶外望着,脸上忽现一片惨然色。看了他这副表情,阿图顺着他目光瞧去,只见颜明真刚刚下了马车,正给车夫付钱。

    颜明真付了钱,转头向着府门走来。汪士载看到沈扬的呆模样,不悦道:“沈扬,干什么?”

    沈扬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将手中一个纸盒往阿图手中一塞:“恭喜,恭喜。一方砚台,不成敬意。”

    阿图接过纸盒说:“沈先生能前来参加婚宴,学生实是大喜过望。”又对着两人道:“学生有名客前来,请汪博教与沈先生稍待。待学生迎了她,便请博教与先生一同入内。”

    汪士载笑道:“无碍,老夫等你就是。”沈扬虽没说话,却点了点头。

    此时,颜明真已走近了,看清门口站着的人,便把头一低,身子一侧,停住了步子不走了,似有回避之意。阿图见她陡然停了脚,只得将纸盒交给劳勤,自己迎下台阶作揖道:“颜医师。”

    颜明真今日穿了身高腰长裙,裙摆几乎曳地,外穿绣花罗衫并披帛,髻、耳边与颈项间戴了些饰。这还是阿图第一次见她隆重着装,心道:“颜医师可真给面子。”

    听他呼唤,颜明真才转过身来,脸色一片苍白,将手中的一个提篮递给他道:“这是我配制的九味养颜丸,给夫人们用的,就当是我的贺礼吧。”

    阿图喜道:“颜医师配制的养颜丸一定是好的,夫人们见此药丸,定然欢喜。”一侧身,手指府门:“颜医师,请进。”

    颜明真却摇头:“我不愿与台阶上那人见面,稍后我自行进去便是。”

    情形有些古怪,再回想刚才沈扬的表情,恐怕颜明真不愿见的人就是他。阿图只得道:“也好,那我就先行告退,医师稍后一定要入来。”

    颜明真点头道:“好,你先去吧。”

    于是阿图告罪一声,走上台阶对着阿晃说了两句,让他看觑着颜明真,自己则去请汪士载与沈扬进府。汪士载也看出来了沈扬与前来的那名女子定是有所瓜葛,见他还磨磨蹭蹭的,主人说两声“请”都不迈步子,就在他肩头一拍,两人一起跟着阿图走了进去。

    陪着两人来到主桌,阿图便请汪士载坐了主客位。沈扬与徐暨虽然不太熟,但还是彼此认识的,两人就坐到了一块。

    当下,阿图再给众人相互介绍,人人都对着汪士载恭恭敬敬地喊了声“汪博教”。看来,宫廷博教确实很有地位,连严象都一丝不苟地行了礼。

    既然汪士载这名主客到了,阿图便要宣布开席,门口又传来一声:“唐公子到。”

    那具混沌材,直到第二日傅恒回府,阿图才知道是具什么样的琴,不禁暗夸这位唐公子有冤大头的风范。又听说唐国是大宋最富庶的诸侯,那就和皇帝一样,也是个最适合做冤大头的。听到唱名,阿图对着诸人告罪一声,又一次出迎。

    赶到门口,一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正面门而立。这还是他们两人第一次见面,阿图望着他一打量,但见此人无论是外型还是气度都远远地胜人一筹,加上那具混沌材的原因,不禁对他好感顿起,抱拳道:“唐公子肯赏面前来,小府真是蓬荜生辉。”

    唐棣手上抱拳,带着从容不迫的笑容道:“如意男大喜之日,棣为近邻,冒昧前来叨扰一杯喜酒,祝如意男与夫人百年好合,不知可否?”

    “哪里话。唐公子能来,图当列鼎举觥相迎才是。”阿图侧身让开路,“唐公子请。”

    “请。”唐棣含笑随着他走入大门,身后家人则将礼单递给了阿图身后的劳勤。

    阿图带唐棣入席。唐棣自然是认得汪士载的,还不等阿图介绍,就上去恭恭敬敬地行礼。他还认得严象,两人互相抱了个拳。又听说主位坐的是傅恒,也主动走上前去,口中连说“久仰”。反正,对每个人他都是脸上带着微笑,口里与手中的礼数不缺。

    唐棣坐下后,暗思同桌之人,却是一名宫廷博教,一名锦衣卫同知,一名新人长亲,两名大学先生,一名骨董店东主,一名糖果店东主,一名朝奉,再加上新郎倌与他这个唐国公子,可说是五花八门。又见堂中别席,多是些街坊邻居,口中市井小语不断。堂外露天之中,甚至还有一帮脸上刺青的奴民。不禁暗暗称奇,心道这位如意男也未免太不拘了一些。

    主席终于坐满了,阿图宣布开席,门口再次大放鞭炮,唢呐声、金鼓声更加地鸣响几分,各种菜式流水般地摆将上来。

    今日的厨子也是象周三一样,都是从酒楼请来的,却增加了一倍,共八位,帮厨与上菜的小妹也相应增加一倍,每桌要上冷热菜共二十八道。顷刻间,各种山珍海味就摆了满满了桌子。

    阿图在桌上与大家连喝三杯后,便由阿晃、阿茂陪着开始依桌敬酒。先于次桌向着街坊们敬了三杯酒后,就来到第三桌。

    这里坐着阿茂、前田切、阿砸、田羊、贾含、小王将军之外,开席前加了傅恒带来的一名队正与两名年轻的街坊。见他前来敬酒,三名同学全部站起身来,每人跟他干了一杯,道声:“恭喜”。小王将军却说得喝四杯,理由是他今日娶了四名老婆,当一人一杯。阿图含笑与他喝了,再与另外几人每人喝了一杯。

    阿图的同班**邀了四人前来喝喜酒,除了此桌的田羊与贾含外,王晴与颜瞳坐在了女宾那边。至于贺礼则是阿图提出来的,说他想要套《仙神记》。此书是最近几年开始流行起来的一套闲书,每套十本,里面讲的是仙神们你打我斗,无论是成人还是孩童都极爱看。于是王晴去买了套《仙神记》作为四人的贺礼,共花费二百三十六文,平摊到每人头上为五十九文。

    敬完三桌便走去第四桌,依次敬到第七桌时,忽听大门口再次响起了唱名声:“蓝姑娘、宁姑娘到。”

    四小姐和宁馨儿可来得真巧!阿图匆匆敬完这桌,赶去门口迎客,果然就见到了她们两人,后面还跟小红与菱角两名婢女与阿忠、阿兴两名武仆。

    各自递过来一份贺帖后,四小姐在他周身上下一打量,含笑道:“公子居然是名男爵大人?小女子先前真是有眼无珠。”

    “多谢。”阿图收下帖子交给身旁的劳勤,“不敢瞒小姐,乃是刚封的。”

    “死人,一回来就娶亲。”宁馨儿凑近了,低声哀怨道:“说!想过我没有?”

    “这个,自然是……哦……两位姑娘请入内。”他舌头在嘴里含糊着一转,也不知他说的究竟是“想”还是“不想”。

    于是,四小姐、宁馨儿等四女被阿图带去了三院的女宾席位,阿忠和阿兴由旁人领着去二院入席。

    因为府里的傅莼等人都要拜堂入洞房,里贝卡又是个西洋人,所以无人可陪女客,只好将盘儿、芊芊与小清三名婢女推出来,对外宣称是新妇们的远亲,让她们穿着伴娘的吉服来陪女客。如此也还是不够,又让素娘也冒充亲戚,走动在各席之间。

    女宾主桌上坐着里贝卡、长乐、薛行、颜明真、刘妍、蔡采、金韶老婆、盘儿,此席由盘儿做主陪客。

    次桌上坐着一干街坊老爷、员外、商人的老婆,由小清作陪。

    三桌上是芊芊、花泽雪、渡岛薰、柴门纹、王晴、颜瞳、水墨、未晴,由芊芊做主。

    阿图领着四小姐与宁馨儿来到主桌,先将两女介绍给大家:“这两是海参崴蓝姑娘与宁姑娘。”

    接下来介绍众女,阿图手里在里贝卡腰上一围,笑道:“这是里贝卡,她很快就会是我老婆了。”

    里贝卡穿了件西洋式淡青色丝质高胸长裙,天鹅般的雪颈下有一挂细细金丝颈链,下悬一颗宝石坠子,火红的头挽了一个宋式的髻,上插一根碧玉簪,整个人看上去以静雅为主,倒象是名京大的外籍女生。听到阿图这么介绍自己,便往他胸前一靠,做了个幸福的小女人状。不过这个举动不太符合宋人在公众前的习惯,把同桌的女人们都看呆了。

    跟着介绍盘儿、芊芊、小清,按着事先编好的胡说一通。轮到长乐时,只说她叫赵怡,也不提她公主的身份。依次往下,到了花泽雪时就又有些尴尬,便说是往日顿别的故友。

    介绍完毕,阿图端起了酒杯,向着刘妍与蔡采道:“内子一向蒙二位姐姐关照,小弟敬你们一杯。”

    “如意男客气了。”蔡采举杯站起身来。眼前的新郎是名男爵,她不敢怠慢。

    刘妍也站了起来,为苏湄鸣不平道:“赵图。你今后可得对苏丫头好点,她可是为你受了委屈的。”

    听了这话,阿图先瞅瞅长乐,后者低下了头去,便道:“姐姐们放心,小弟岂能如此不堪。”说完,与两人对饮一杯……

    随后,阿图再敬颜明真:“颜医师,我敬你一杯。”颜明真却对着他身后的阿晃一指,笑道:“阿晃,你可是伴郎,伴郎可是转管喝酒的。怎么着,我看今日都是新郎官在喝,你这伴郎怎么无声无息的。”

    阿晃见有酒灌来,把脑袋一缩:“我这个伴郎就是做做样子,阿图能喝,还不如让他自己来。”

    花泽雪可不干了,佯怒道:“你喝不喝?不喝我揪耳朵灌了。”

    阿晃没法,只得代阿图喝了这杯,然后又被逼着与金韶老婆、柴门纹、渡岛薰等各喝了一杯,一下子就头昏眼花起来。

    阿图笑嘻嘻地看着他喝,也不阻止。等他喝了七、八杯,便举杯向着王晴与颜瞳道:“来,本同学敬两位女生一杯。”

    两女生起身,端着杯子却不沾唇,囔道:“我们要看新娘子。”

    四周的女人们顿表同意,凑起了热闹:“对,我们都要看新娘子。”

    阿图环视一圈,笑道:“行。等本新郎揭完头盖就带她们来给大家敬酒。”

    “这还差不多。”颜瞳得了这话,便与王晴一起跟他喝了这杯。

    接下来,阿图与四小姐与宁馨儿也各喝了一杯,问到她们尚未落榻客栈,便请她们于府内客房住下。二人应诺,他就嘱咐了盘儿、芊芊与小清好好招待,自己赶紧告退,转回花厅继续敬酒。

    回到花厅,往主桌上一瞧,眼见气氛虽然不错,但汪士载等京大先生都面露古怪之色,便驻足不去了,只在别桌附近转悠。原因是他并未和他们明言是同娶四亲,人人都以为他只是与苏湄成亲而已。

    于堂中再转了两圈,敬了几轮酒后,阿图便把劝酒的事交给了阿晃、阿茂和前田切三人,自己则迫不及待地赶去洞房揭盖头。 <a href="" target="_blank"></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