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图跟着秦松入了皇城,进到内城,到了养心殿西暖阁前,秦松便与殿前值班的太监交接,说皇上召见的人带到了。

    养心殿由乾清宫出西侧的月华门,行走百步即到。整个院落坐北朝南,分为前院与后院两部分,前院是养心前殿,后院是寝殿。

    前殿是皇帝的听政堂,东暖阁内设宝座,皇帝可于此召见大臣,听理政事,还有个密室以供皇帝和大臣说悄悄话。西暖阁分隔成数间,可以看折子、接见臣子、读书写字与拜佛。寝殿是皇帝的寝宫,两侧有耳房。东耳房是皇后的随居之处,西耳房则是归嫔妃的。

    值班的太监进去禀报,不久出得门来宣他进去觐见。

    “臣赵图叩见陛下,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卿平身。”

    太不识相了,非要等行完礼才说那三个字!阿图心中暗暗不满,口中道:“谢皇上!”随即站起身来,但照宫里的规矩还是不能抬头。

    “卿可抬头回话,不必拘礼。”赵弘道,声音听起来带着几分喜悦。

    “臣遵命。”

    阿图抬起头来一看,只见皇帝坐在前方的一张案后,头上并未戴冠,只是扎了黄巾一方,身上穿的也是套明皇色的便服,整个人显得精神奕奕,神采飞扬。本朝的宫廷的礼节比较随和,皇帝只要不是在朝堂之上,穿便服召见臣子也是符合礼仪的。

    今天一早,赵弘就命秦松去宣阿图觐见,带入宫中后就在这东暖阁侯着。不想一来是秦松先去了码头,听说他回了家才赶往他的家中传召,这样就耽搁了时间。二来是今日的早朝散得比较早,倒是赵弘自己等他好一阵了。

    年初那次见皇帝是在叶梦竹的承禧殿里,算是亲戚叙话,所以赐了他座。但这次是皇帝召见,阿图的品秩太低,在赵弘的面前是没有座的,只能站着说话,旁边还有一名起居郎在记录二人的言谈内容。

    眼前的这位少年在半年多的时间内,救了他最喜欢女人,提供了凶手的线索,还献上蒙元的金册,做的事情桩桩都让人顺意。赵弘面露微笑道:“卿这次献上蒙元金册,功劳不小。”

    阿图一弯腰,谦恭地答道:“皇上洪福齐天。是上天欲将金册交予皇上,只是借了臣的手而已。”

    赵弘见他并不居功,点点头表示赞许,继续问:“严象说卿是掘了一处海盗的藏宝密窑,因此获取了不少金银?”

    “是。”

    “那卿是如何得知这个密窑的?”

    这个问题着实不好回答。难道能说是从屈闲手中买来的,先屈闲卖给他的是蒙元藏宝图,而不是海盗藏宝图;其次,哪怕是说了任何一个有名有姓之人,比如屈闲,那皇帝又要问诸如“屈闲何人啊”、“他怎么会有藏宝图啊”、“他还有没藏宝图啊”、“他自己为何不去挖啊”之类问题,这可就没完没了。

    不过阿图早有了对策,干干脆脆地答道:“臣有次在顿别的一座茶馆里喝茶,遇到个云游的和尚,是他卖给臣的?”

    “哦。是什么和尚,他怎么会有藏宝图?”

    果然,设想中的前两个问题就问了出来,阿图不急不忙的回答:“这个和尚自称八济,说藏宝图是他从别人手里买来的,转卖给臣后就走了,往后也没再见过他。”

    赵弘愣了稍许,才嘿然而笑,放过了此节,揶揄道:“蒙元金册是否也是这个八济卖给卿的?”

    蒙元金册可不能说是八济卖的,也不可说是地摊货,这点阿图还是琢磨清楚了,于是答道:“回皇上,金册是臣在那个海盗密窖里寻到的。”

    “那个密窖里还有些什么?”

    “除了那些金子和这两箱书外,就啥都没有了。”

    赵弘笑了笑,也不追问,道:“按我大宋律法,卿所获取的金银当向户部交税。今日早朝时,严象在朝堂上向诸臣说了卿献上金册一事,也顺便提及卿掘了海盗的藏宝,言卿所获金子不少。户部已然知晓,不日将上门追索税金,卿还是自己去主动缴纳为好。”

    “臣遵旨。”

    大宋的律法规定,凡民间掘到了财物,财物归掘人所有,但必须按价值缴纳二成的税。至于古玩、金玉、字画之物,则需要户部派人登记入册,按估算价值的二成交税。

    “另外,若那密窑中另有玉玺、宝鼎一类的文物,还是得上交,你不可私藏。”

    “是。”阿图答道。律法中还有条规定,若掘到了历史文物,诸如帝王玉玺、宝鼎、编钟之类的东西则要上交朝廷,不过掘人会获得一定的补偿。

    “好!那此事就这么结了。”赵弘点了点头,转向那名起居郎说道:“朕与上骑都尉有些家事要说,这些话就不用记了。你告退吧。”

    既然严象在早朝上说阿图的金子是得自海盗宝藏,那么就是在为他遮掩其来历。适才赵弘也说“此事就这么了结了”,如此他只要交那已兑换成六万二千余两货币金的税钱,就是一万二千四百两金,折钱四十万贯左右,就应该可以蒙混过关。

    此外,皇帝看似随口地问了句关于文物之事,就说明他压根不信宝藏里只有金子和金册,只是不予追究下去而已,让他去自己财罢了。

    “臣遵旨。”起居郎领旨揖退。

    起居郎走后,赵弘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说:“你掘了藏宝是件大喜事,叶婕妤与朕这里,你都应该表示一下。”

    献了蒙元金册非但不给钱,还要自己再出血!阿图虽然不满,还是堆笑道:“是,能孝敬皇上与叶婕妤乃是臣的荣幸。”

    “不要含糊,说说给朕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阿图略加思索了一番,便有了主意:“臣在顿别的地摊上曾买到一方印,乃是前宋太宗皇帝的私玺。”

    赵弘口中“哦了一声”,笑道:“你不会诳朕吧,地摊上竟然有太宗皇帝的私印?”

    “臣没把握,可摊主说保管是真货,估计错不了。”

    “嗯,这礼物不错,那朕就笑纳了。你以后若再遇到此种地摊,就把他的货物通通地给朕买回来。”

    “臣遵旨。”

    “你是北见国大考的第一,朕与叶婕妤见你有出息,都是心中高兴。你此去京都大学准备学哪门专业?”

    “回皇上,臣准备选读外国语学院。”

    “这是为何?”赵弘不解地问。

    西洋与南洋等海外各国为了与大宋贸易,学习大宋文化,国民不少便自幼就学习汉语,而大宋人却不怎么瞧得上那些海外国家,往往只有商家子弟与寒门子弟为了家族生意或谋生才会花时间去学习外国语。至于贵族子弟,在学院里学外国语的更是风毛麟角,所以皇帝才有适才那一问。

    阿图很奇怪,皇上居然会问出这种问题,世界上有很多国家,只会说国语哪里够用,答道:“臣想着多学一国语言就多赚一国人的钱,所以要学外国语。”

    赵弘哈哈大笑,只觉得这名年轻人也真是太财迷了些,“听说你还造了条双头船?”

    于是阿图就滔滔不绝地吹嘘了起来,直把蚂蚁号夸得天花乱坠,皇帝听着连连点头。

    听完他的讲述,赵弘兴致勃勃地说:“严象也说你的船造得不错。这样吧,本周六朕想去你船上看看,你准备一下,不可声张。”

    “臣遵旨,这是臣的荣幸。”

    “另外,长乐公主那里,你得去拜见。”赵弘说着,手指还在桌上敲了几下。长乐这半年来萎靡不振,画不多做,门不多出,人也瘦了许多,就是被这小子给害的。

    “臣遵旨。”阿图虽然口头上这么应着,但心中却暗道麻烦事又上身了,自己是走到哪里都会惹上一头包。

    赵弘正色道:“不要拖,这两日即刻就去,把你从地摊上买来的东西也带上几件。”

    几件宝贝,那可值好多钱。阿图无奈,只得应承道:“是。能孝敬公主,臣求之不得。”

    “嗯,不错”,赵弘满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最后,朕要赏你了。你说朕该赏你些什么呢?”

    “臣觉得……嗯,能不能请皇上把臣的税给免了。”

    “胡说,这是户部的职责,朕可没权力让他们免你的税。”赵弘不悦道,即便是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眼角瞟到一名太监躬身站在门口,问道:“何事?”

    “回皇上,太皇太后传上骑都尉于慈宁宫觐见。”

    这名太监是太皇太后身边的近侍。赵弘道:“知道了,你去回禀祖母,说朕即刻就带上骑都尉前去。”

    太监退下。赵弘站起身来对着阿图说:“走吧,先随朕去慈宁宫,封赏你的事回来再说。” <a href="" target="_blank"></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