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一股大浪从左舷冲上船身,劈头盖脑地对着人迎面扑去。

    “哗”地一声响过之后,牵晃吐出了满口的海水,像只浸得透湿且刚从水下捞起来的落水狗。若不是每名船员腰间都系着一根缆绳,另一端绑在了桅杆或船舷等处,这一泼浪就要将好几人卷下海去。

    他下令降下了所有的帆装,由蛎蛴民领着所有的船员在他的号令下与风浪相抗。风浪太大,蚂蚁号的双船底抖动得非常厉害,象是在岩石上撞击一般,一只悬挂在左舷的小艇也在前次巨浪的冲击中消失了。

    一个幽灵般身影的出现在他旁边,大声地叫囔着:“怎么样?”

    “啊!”牵晃吃了一惊,看清楚是赵图,赶紧一指舱门道:“少爷,快进舱。这里危险!”

    一阵强风吹来,出“呼呼”啸声,阿图刚说完“不用”,见牵晃没听到,凑到他耳边大声道:“不用!我问你,现在情形如何?”

    牵晃抹了抹脸上的水痕,高声喊道:“没事!船沉不了,就是跳得厉害!”

    “跳”是双体船的一个缺点。因为是两个船体,所以吃水就轻。风浪一来就难免压不住,容易被抛离海面,落水之后又会被水面弹一下,形成“跳”的现象。

    阿图心头一喜,大声问:“你肯定没事?”

    “没事!风浪再大些也不怕,少爷尽管放心!”牵晃毫不犹豫地答着。

    也是,水越茂尾都说了,他是几乎以战舰的标准来建造这条小船,双体船船身宽,毫无倾覆之忧,两侧船体又都是水密舱结构,应该是比普通船要可靠得多。

    阿图回顾四周,但见十四名船员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守着且躲在避风处,牵晃负责全局,蛎蛴民做他的帮手,另外四名则是在舱下四处巡查,检验船体是否有漏水迹象。

    看到牵晃的安排有条不紊,加上他的担保,阿图就定下了心神:“那甲板上的事就完全交给你了。”

    牵晃大声道:“少爷下去吧,这里就交给我了。”

    阿图点点头,再勉励了他几句后就走去和船员们各个交流。

    风浪再大,船再颠簸,对他来说也只是小菜一碟。众船员看他连缆绳都不系就随意地走来走去,每个人那里都说上两句,心里大是佩服。

    蛎蛴民把自己的腰捆在了舵轮前的一根铁杆上并半蹲着身子,这里视线最好,什么旮旯角落的都看得清清楚楚,前可指挥所有的船员,后可以给操舵的权九下令,最是方便了。

    阿图蹲到了他身边,问道:“如何?”

    蛎蛴民身材长大,生着一个大鹰钩鼻子,怎么看都有点阴险的味道。听到阿图问话,带着一副自若的神色说:“只要船不漏水,就沉不了。即便是某个舱漏了水堵不住,封住舱门想必也能抵挡,少爷请放心。”

    阿图拍了拍他的肩头,赞一句:“好!干得不错。”就起身走去权九身旁,问一声:“你呢?”

    权九平时不多话,但什么事都做得一丝不苟,海上的经验十分老到。他已把自己的腰绑在了舵轮前的铁椅子上,这样就不会被迎头而来的大风给吹跑了。听到他的问话,权九只是简单地回了一句:“没事。”

    在所有的船员中,就属蛎蛴民与水海济最会拍马屁,嘴里“少爷”叫得亲热,一张热脸能把冷屁股都贴得滚烫,阿图就喜欢这样的人。权九不会拍马屁,平时也是愣头愣脑的,所以阿图打心眼里并不怎么喜欢他。

    走去右后桅,狂风中依稀夹杂着唱曲声。前田切真是风流,别人都狼狈如此,他还有闲心唱曲。

    前田切仍是和米泡分在一组,见他走过来便停住了口中的吟唱并站起身来。阿图围着他转了半圈,问道:“你不怕?”

    前田切摇头道:“有什么可怕的。”

    “船也许会翻,你也许会死。”

    前田切眼光中露出了视死如归的表情,道:“人生不过是一次轮回,即便是死了,二十年后又是条好汉。”

    这个小弟的脑子有点……阿图调侃道:“你倒是真勇敢。说吧,要是船翻了,你有何遗言要留下。”

    前田切犹豫了一阵,最后目光一亮,道:“若是船翻了,我一定在死之前将遗言刻在这根桅杆上。东主能入海寻宝,定然是可以逃生的,请务必将我刻下来的话告诉那个人?”

    他的遗言可真是有趣!阿图笑嘻嘻地问:“你准备给谁留言?”

    前田切俊脸一红,摇头道:“现在可不能说,可我会将名字也刻在这里,请东主务必答应。”

    阿图心下叹息,这名小弟的脑袋真是涌入了成吨的海水,但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答应你,也一定做到。”接着,就走去了阿晃那里。

    吹口哨的家伙此时赤着上身,腰上系根粗缆绳,正藏身在右舷内。阿图走到他面前,蹲下后眨着眼问:“哥们,要不要我许你回舱底去?”

    回舱底?这个诱惑还是不同寻常地大,阿晃稍一犹豫,正待回答,却听他桀桀笑道:“休想,你给我好好地呆在这里。”

    被他这么一奚弄,阿晃只气得要骂娘,却又听他低声道:“记住,等阵要是真不成了,你跟阿茂躲到那个放空了的水箱里,我自然会来救你们。千万不要瞎跑,否则死了活该。”

    说完,阿图就起身向着阿茂走去。望着他的背影,阿晃心头大振,暗道:“起码自己是不会死了。”

    叮嘱了阿茂几句后,阿图回到舱下。途径颜明真那房时,终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便敲响了房门。好一阵,门才打开了,颜明真一张苍白的脸出现在他眼前,带着歉意道:“船太颠了,我走过不来。”

    对于这个阿图能理解,看着她这副萎靡不振的样子,问道:“颜医师,怎么样?”。

    “还成。”颜明真刚说完,船身就一阵剧烈的跳动,她一下子就向后翻仰过去,口中出“啊”地一声尖叫。

    阿图急忙伸手,在她的手上一抓一带,她的身体就反扑了过来,落在了他的臂弯。

    颜明真刚在他肩臂上一靠,就赶紧用手一推:“不可!”

    可是,这时又传来了一阵抖动,她这一推用力过猛了些,加上抖动的力道,一个人眼看着又即将要跌出去。阿图再次抓住她的胳膊,但吸取了教训,并未将她拉回,而是帮她稳住了身形,稍后趁着波浪稍缓之际,扶着让她靠着床坐下。

    等他坐下后,阿图解释道:“颜医师,刚才我不是有意的。”

    颜明真脸上带着些不自然,呢喃着说:“不怪你,谢谢你。”

    “颜医师要不要去我那边,大家一起说说话总好过些,她们可都去了。”

    颜明真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道:“算了,我就在这里。”

    阿图再邀一次,她还是坚持,便也不勉强了,好言安慰了两句就自行回舱。回到舱房后,就先将蚂蚁号无忧的好消息告诉大家。众女听了这话终于缓了口气,情绪也逐渐地平息了起来。

    为了分散她们的注意力,阿图拿出了一本闲书,对着书上开始给她们讲故事,这个做法是偷学了顿别之战中苏湄让学生们背书的经验。果然,听着故事,这些女人们逐渐地被情节所吸引,先是凝神细听,然后就是参与,接着就开始大骂起书中的负心汉起来。

    随后,傅樱就有意无意地连骂几句狐狸精,搞得小红觉得她是暗有所指,开始反唇相讥,要不是傅萱和宁馨儿连声阻止,两人定会大吵一场。这个结果真是让阿图始料未及,想不到一个故事也能惹出这么大的是非出来。

    到了中夜,风暴开始渐渐地减弱。蚂蚁号双体的优势显现了出来,一左一右两个船体象一对平衡器,风浪无法掀翻它们,水越茂尾过于严苛的建造标准也使得蚂蚁号两侧船体间的连接架构固若金汤。海面上虽然颠簸和抖动得厉害,船身的摇晃却很轻微,船舱也没进水,蚂蚁号始终屹立不倒。

    后夜,风暴终于离开了这片海域。除了一艘小艇外,蚂蚁号没有遭受任何损伤。天亮后,蚂蚁号象一名呛了一口的游水好手,吐出口中的海水,继续昂然前行。

    风暴停了,女人们各自回舱。临别之前,傅樱与小红还相对着恶狠狠地看了几眼。

    第二天清理船舱,损失最大的就是那些坛坛罐罐了。好在牵晃对此早有预备,已经在底舱备了好多坛子、罐子、瓶子、碗盆什么的,将碎片倒入海中,将存货取出来用,倒也没有任何影响。

    阿图赶紧去检查自己的宝贝们,藤箱里面的瓶子、盘子类的骨董虽然不多,但也有二、三十来只,结果因包装得法,也没有碎掉,可有几只似乎出现了些小小的裂纹。这个损失不大,也能接受。

    清晨,阿晃就起了高烧,额头烫得都几乎可以煮鸡蛋了。颜明真给了服了药剂之后,他躺在床上睡了一天一夜。 <a href="" target="_blank"></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