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啸的的北风卷着铺天的雪花在空中漫舞着,最终在街道上密密撒下,又或从地上掀起积雪,蓦地吹人一脸。(手打小说)如今,镇里镇外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冰封覆盖了这块北国的土地,且越积越厚。

    这般的天气,镇上的行人便是真正的少了。虽然是周日的中午,但一眼望去,行走在南二条街道上的人屈指可数。

    脚下嘎嘎地踩着积雪,阿图离开了南三条上小开他爹所开的皮匠店后便来到了文宝轩。文宝轩是顿别镇上两家卖文房四宝与书籍的店铺之一,阿图是这里的常客,他消耗书籍的本领很高,如果他愿意,平均一日可以看完并背完一本有用的书。

    掀开垂下的厚重棉布门帘,他走进店里。堂内天顶上横有几根木梁,上面密密麻麻地垂下来一排排巨型毛笔,大大小小不一,吊得如同倒转过来的森林一般。堂中的案台上放着一本本的新书,右边靠墙的书柜里摆着也是书,左边的的立柜中则摆满了插着毛笔的大笔筒,一摞摞雪白的宣纸,一端端各型烟台与一盒盒的墨锭。

    铺内,除了名叫孟冬儿的女子正拿着鸡毛掸子四处扫扫外就别无他人。看到他进来了,孟冬儿放下掸子,客气地招呼道:“这么冷的天,赵图你还赶来还书?”

    孟冬儿是名长相甜美的妇人,二十二、三岁的模样。她的夫君张泉原本是顿别军的一名队正,可在前几年的一场战事中被松前兵用的重器击伤了头部,虽然事后得救,但脑袋却留下了后遗症。这使得他时不时地会发疯癫,而且事前毫无征兆。于是他就什么都干不了,既不能从军,也不能受雇于人干一些普通的活,只能在家酿些私酒卖。虽然昇阳城发给了他二百贯的补偿,但年纪轻轻就坐吃山空也不行,因此孟冬儿就出来做一份工来维持家用。

    “去南三条那边有点事,顺别就过来换书。”阿图回答着说。他身上穿了城里雇工们配发的冬装,是一件蓝色的厚棉大褂,脚上也蹬上了一双高筒的棉布靴子,腰间还悬着一把宝刀。说完话,便将肩上的布挎包取下,并从中拿出了十几本旧书。

    书店里有新书卖,也有一些旧书供出租,租金是每周每本两文至三文,押金每本三十至五十文不等。孟冬儿收了他的书,查看了一下账本便说:“你还要借书吗?如果继续借,押金稍后再算。如果不借了,押金现在就退你。”

    “当然要借。”阿图笑道,然后走到店铺右墙角的一个大书柜前开始翻阅里面的旧书。店铺中,放在堂间大台上与右侧书柜里的都是新书,但右墙角两个相邻的大书柜里摆放的都是旧书。孟冬儿见他要继续借书,也不多话,便在账本上勾去了他所借的书,然后将它们还回去原来所摆置的地方。

    不一会,阿图就选好了另外十本书,在她那里办完了借记手续后,就开始看起了笔墨纸砚来。

    孟冬儿跟了上来,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道:“想买文房用宝?”

    阿图点头,说:“想买几只好点的笔和纸回去练字,你说我该怎么买什么样的笔和纸?”

    孟冬儿明白了他的要求,便道:“既然你是初练,字嘛就用普通的竹纸好了,三十文一摞。笔就选一盒羊毫湖笔,共九只,从大楷到小楷都全了,每盒二百六十文。”

    阿图对这些算是一窍不通,听她这么说,便只有点头同意地份,道:“那就来两摞纸,一盒湖笔。”

    接着,孟冬儿又问他所用的墨与砚,听说是最廉价的瓶装墨,便又劝说他买下了一盒松烟墨与一方砚台。这样就一共收了他五百三十文,看来她真是很会做生意。

    这时,店门口的布帘掀开了,一阵寒风吹了入来,一名男子走了进来。只见他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相貌颇为英俊,就是脸色有些苍白,看到阿图望来便对着他微微一笑。他的笑容挺好看的,从前应该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但此刻他的眼神却有些不太对劲,虽然在笑,却显得空洞,恐怕就是那个疯癫症对精神的损害了。

    “这是内子。”孟冬儿说了声,然后就迎了上去。

    张泉望着自己的老婆走来,露出了会心地笑容,对着她拍了拍大棉袄的胸口,阿图这才发现他胸口中鼓起了一大块,里面定是藏着些什么。

    “有客人。”孟冬儿小声地提醒了一句,然后两人侧过身去背对着阿图。不一会,张泉就从棉衣里取出了一个长圆形的棉布套子放到了柜台上。接着,孟冬儿打开了这个棉套,从中取出了一个白色的瓷罐出来。原来是张泉给老婆带午饭来了,这种棉布套子的夹层里装有棉花与蒲草,可以保温。

    既然是别人夫妻俩的午饭时间,阿图也就不凑热闹了,笑嘻嘻地对着孟冬儿问了声:“阿砸在不?”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就推开店铺左后方的一扇小门就走了进去。

    小门后有一条五、六步长的通道,通道的侧面开着两扇门,里面就是店铺的库房。穿过通道便是一个工作间,一名二十出头的小年轻正伏在靠窗的案头上忙着。文宝轩是个长条形的店铺,居中分为了两半,前一半开门做生意,后一半用作了仓库与工作间。

    听到有人走过来的脚步声,年轻人回过头来,看清来人后就说一声:“赵图,你来了。”

    “阿砸,我来看看图样?”阿图回答着说。阿砸姓谈,名中玉,清白的脸蛋上长着一道浓浓的黑眉,身材也看上去带着几分文弱。至于他的小名为什么会叫“阿砸”,这可没人知道,反正他跟店铺的老板屈掌柜数年前从外地搬到这个镇上来的时候就这么叫了。

    阿砸点点头,然后去到旁边的一张工作台上翻看了一阵,找出张纸来,然后又操起桌面上的一块印版,统统递给他道:“图样和版样都在这里,你瞧瞧。”

    纸上的图样印着一个正在滑冰的小人,姿态优美,正和阿图所给的画稿一样。版样则是一块木头,比小人大不了多少,上面刻着那个小人的图形,到时候夹在活字中间就可以给印出来的文字配画了。印刷是文宝轩的生意之一,日升学堂的试卷、昇阳城里的士兵操典、附近饭馆的菜单等等都是在这里印制的。不过这里只是一间工作室,真正印刷的活是在南三巷的一间民居里干的。

    看完图样与版样,阿图赞道:“不错。”

    阿砸扬了扬眉毛,说:“那我就继续往下刻了。”

    “好。”阿图答道。阿砸的手艺不错,收费也不贵,刻这么一张小画板也只是收他三十文而已。

    从阿砸的工作间出来回到前面的铺头,张泉已经走了,只看见孟冬儿一个人坐在柜台后面就着那个瓷罐吃着午饭。她看到他出来本想起身,却被他用手势阻止了。阿图取了放在柜台笔、墨、砚装在了随身带来的布包里,然后拿起那两摞纸就出了门。

    文宝轩的隔壁就是西洋屋,它的老板也是屈掌柜。屈掌柜名叫屈闲,与傅恒年纪相仿,细长眼,招风耳,尖下巴,面白无须。阿图走进西洋屋的时候,他正在柜台上跟着一名伙计算账,算盘珠子打得噼里啪啦作响。

    西洋屋是阿图在顿别镇上最爱来的地方,这里有很多在别的店铺所见不到的东西,比如会跳出来个小鸟进行报时的座钟,镀金或镀银的西洋器皿,象牙或珊瑚制的挂件,宝石戒指与坠子,色彩绚烂的油彩画,铜、木或石雕人像,还有年轻的喜欢的各式千里镜,大马士革刀,西洋刺剑与短剑等等。不过,西洋屋最主要的生意都不是上述那些,而是波斯绒毯与地毯,西洋衣料与西洋酒。

    波斯绒毯与地毯有着最好的手工与最华丽的配色,在虾夷这么个寒冷的地方,有钱的人家都喜欢在卧室或厅里的地板上铺一块这样的毯子,即暖和舒适又体面。其次是英国呢子、印度花布、欧洲的蕾丝花边在这里也很好卖,然后就是一些诸如美洲龙舌兰,西班牙的雪莉酒,尼德兰金酒等等在这里也很有拥趸。

    西洋屋的堂面就是文宝轩加上后面的工作室那么大,这么小的地方要经营这么多的品种着实有些为难,东西摆放得几乎要堆起来。也正是如此,如此众多的货物色彩斑斓地集杂在一起,就难免给人一种份外热闹之感。

    既然屈掌柜还有事,阿图就先不打扰他,开始去看自己所心仪的货色。西面的墙上挂着个金色的面具,它所最独特的一点就是只有左面半张脸。面具是由一个头箍围成,头箍是由精致细碎的花叶纹所缠绕成的,头箍的中间镶着一颗蓝宝石,然后就是垂下来的半张金色的面具,黑黝黝的眼眶外围绕着又一圈花纹。面具之上就燃点着一盏油灯,灯火将金色的面具映照得给人一种华贵且气派不可一世之感。

    “赵图来了。”身后想起了屈闲悠然的声音。

    阿图一回头,眼见的就是屈闲那张带着祥和笑容的脸,他虽然魁梧高大,但书卷气很浓,平时说话也是慢声慢气。随手将竹纸往地上一放,阿图摘下腰间的佩刀递给他说:“屈掌柜,看看这个值多少钱?”

    这个面具的要价是三十二贯,因为屈闲说它是鎏金的,光鎏金所用的金都值得二、三钱。这个价钱阿图可买不起,但屈闲又说他可以用一些值钱的东西来换,于是他今天就带来了中川之战中缴获来的哲阳的宝刀。

    屈闲接过刀,拔出一看,但见眼见一片寒芒,伸指在刀面一弹,发出“嗡、嗡……”一阵颤响。他的指力竟然能弹响刀面,可见不凡。再观刀柄,刀鞘的装饰,最后赞道:“好刀!”

    阿图见他似乎很感兴趣的模样,急忙问道:“屈掌柜,能值多少?”

    屈闲微一沉吟,笑问道:“你准备用这刀来换这个面具?”见阿图点头,又说:“如此可是你要略微吃亏些。要不这样,你可再选数件货物,只要总值不超过十贯。”

    阿图听了大喜,便立马在店里转了一圈,拿了一个千里镜,一双高筒皮靴,一根皮腰带,一顶皮帽,问道:“正好十贯,成不?”

    屈闲看着他手中选出来的东西,含笑点头道:“成。若你下次再有所获,可再来本店换货。” <a href="" target="_blank"></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