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开席,先奠亡灵。(手打小说)

    轻骑二营都尉周洪的副手,副都尉张炯被乱枪射死,前三杯就祭奠了他与另外在中川大战中阵亡的将士。祭奠完毕,众人就开始正式吃喝了起来。

    如今日这种庆功酒宴也算不得是什么盛事,一来是不请外人,二来是虾夷打仗是常事,三来是顿别军自傅朶以来就甚少失利,北见国的几打败仗都和傅家没什么关系,因此这般的庆功宴就演变成了一次较为隆重的聚餐,大家吃吃喝喝,说说闹闹而已。

    酒过三巡,傅兖就端起酒杯对着同桌的五位封臣说:“此次中川大战,幸诸位领家连同家兵用命,我军乃得全胜。为此,傅兖先敬各位一杯。”

    说罢,端起酒杯环敬五人后一口饮下。这五人见主家敬酒,个个都站起身来,口中说着“谢顿别介”之类的话,同饮一杯。

    看着五人喝了酒,傅兖只把手一压,示意他们坐下后继续道:“此次出兵,本冀望能立下殊功,得回我原拂故封,不想事与愿违,”说道这里,长叹一声:“兖知晓诸位望我傅氏增封已久。何故?主家兴旺,臣亦有得。只怨傅兖无能,愧对各位了。”

    领家之于附庸就好比附庸之于诸侯,领家依据主家为生,同时也是主家力量的一部份。如花泽家历代擅长畜牧,傅家的马场就多多依仗其力。佐藤家培养忍者有百年的历史渊源,顿别的谍探与情报就交予其管领。尤其是,与普通的家臣相比,领家乃是一个家族都与主家同进退,而普通家臣只是个人行为。所以,对于每一个附庸来说,领家的忠诚乃是至关重要。

    “顿别介哪里话!”同桌中某人一顿酒杯,正容亢色:“此乃国府不公,与主上何干?再说,主上素以仁德待人,赏罚分明,我等只有敬服,又何来嗟怨?”

    大家一看,说话之人乃是横山势。他三十几岁的年纪,身材不高却样貌雄蛮,满面横肉,铁茬乱须,活脱脱地一个小版的傅异。

    当下,杨仓也正色直言道:“我等随着主家已数十年,历经数代,不为一朝一夕之利,但求尽责尽心,主上无需过虑。”

    杨仓五十来岁的年纪,身为大总管,管着本城的大小政务,浑身便是一股精明强干之气。杨家最早追随傅氏,位居诸领家之首,封地也是最大,有一百二十余户。

    等他说完了这番话,其余的三位领家花泽鹚、佐藤取与杜袭也纷纷其身表态,请傅兖不要为无法给臣下增封而忧虑。

    当初傅家被减封原拂,这些封臣们都跟着减了封地的,既然主家无法增封,这些臣子也就增封不了。如今杨、佐藤、花泽、横山、杜家的封地是五个村落,各自为一百二十户,一百户,八十户,六十户与五十户上下,这些封地确实不大,每年所收的赋税也是少得可怜。

    傅氏的财力来源于自家的产业,而这些封臣们没有产业,光靠这点赋税根本就无法养家活口。若有战事,这些封臣还要按着所拥有的民户数出兵。如此次中川之战,杨家就出了七十兵。

    这五家中,花泽家因为替傅氏牧马,可以从日升牧场的利益里取的一定比例的分红;横山家领地里有个煤矿,每年也有一两千贯的收入;其余三家都是穷得叮当响。尤其是佐藤家,他家唯一的技艺就是培养忍者,除此以外,别无所长,若不是傅兖每年都拨给他一千贯的“养忍金”,恐怕连锅都要揭不开了。

    听了他们的话,傅兖虽然很高兴,但总觉得心中惭愧。他是一个很讲公平的人,既然无法给他们增封,那么其它的补偿就肯定是少不了的。

    于是,他对着傅恒点了点头。后者领命,边摇着羽扇边说:“顿别介的意思是:这次大战,我顿别军立得头功且俘获敌兵五百二十余人,为此国府赐下奖赏二万五千贯。这笔赏金里,除去每名阵亡将士抚恤二百贯,剩下的一半用来犒劳将士,一半就按你等五家的出兵数目均分。这个章程,大家觉得如何?”

    若是按照这样的分法,就等于是领家们可以按每兵四十一贯来领取这笔赏金,杨家出兵最多,一下子就可以领到二千八百多贯,最少的杜家都可以几乎领到一千二百贯,这相当于他们领地年赋的二倍有余。

    听了这个章程,五人都是大喜,口中连连致谢。谢完了傅兖,再谢傅喆,对着老爷子也大拍一顿马屁。

    说好了奖赏之事,人人是兴高采烈,酒桌上的气氛也就更浓了。再喝一阵,话也是越来越多,从天南海北到海阔天空,开始没完没了。

    每每到了这种时刻,傅兖与傅恒只是微笑听着,也不怎么开口。傅异喝了几大碗后却吹嘘了起来,别看他五大三粗的模样,那口才真是了得,一口唾沫能砸出好几瓣水花,说到精彩之处,尤其是他催动铁骑冲阵之时,没去中川的人听得连眼珠字都要鼓出来了。

    傅喆这个人最喜三件事,一是修道,二是面子,三是听人拍马屁。今日傅兖出手大方,他觉得是挣了面子。众人马屁纷纷拍来,那更是爽得沁心。所以是心情大佳,酒也喝了好几杯,捻着胡子乐呵呵地听着傅异猛吹,面上也带着些得色。

    “嘿嘿!只见那将,手持一根丈八长矛,对着老子迎面就戳。那个声势,那个威猛,那个狠辣……嗯……老子先喝口酒……咕咕咕……嗯……刚才说到那个狠辣。老子当时背上就惊出了一身汗,那个汗流得滂滂声,哗啦啦地把老子的裤子都……”

    酒桌上,傅异正说得抑扬顿挫,忽听得身后傅莼说了一句:“爹,阿图来了。”

    转头一看,果然是傅莼从女宾那桌跑来这台,正对着傅喆讲话。再一看门口,见到小清带着那小子正向着这边走来,便停住话头,笑着道一声:“这小子不错。”

    原来那日晚上傅异去找阿图喝酒,几轮强灌之下,这少年忽然发了狠,脱了上衣,左手羊腿,右手酒碗就跟他干了起来。两人各喝了一坛之后,阿图终于撑不住了,酣然倒地。

    傅异素有“酒猛”之称,整个顿别就没人比他能喝。阿图虽喝不过他,但少年人能有这股狠劲,就是很得傅异这个好酒之人的心喜。

    小清带着阿图穿过数桌宴席,所过之处大家都用着好奇的眼神打量着这么个人,暗道:“就这么个少年人,难道就能轻松地打倒那么些名将名角。”

    “爹,这就是您要看的阿图。”

    傅莼站在傅喆的椅后,趴在椅背之上凑近了老爹的耳朵说着话。说完这句,对着傅异笑道:“三哥,什么时候再把这小子灌一回?”

    傅异将腰一挺,嘿然笑道:“六妹,你可是不厚道。咱以大欺小这事干一次也就够了,总不成老去欺负一个孩子吧,是不?”

    这桌上,五位领家中的四位都曾经被傅异穷凶极恶地灌翻过,此时听到他这一番的高风亮节说词,个个心头暗想:“你欺负老子的时候为什么都从来都没这么想过?”

    阿图走到了桌前,听傅莼一指傅喆说:“这是我爹”,便立马按小清在路上教他的招式,抱拳鞠躬说:“见过傅老爷。”

    傅喆站起身来,一对老眼仔细地上上下下地看了他一阵,喜笑颜开道:“小兄弟样貌奇特,好好!”

    说罢,他就在身上一摸,摸了两下却没摸出什么东西来,随手除了腕上的一串玉珠递给他说:“这个给你,算是见面礼。”

    他的话阿图是基本上没听懂,但见他神态可亲,又给自己东西,便伸手接过珠子。低头一瞧,但见这串珠子共十八颗,粒粒饱满晶莹,碧绿可爱,再次躬身说:“谢谢。”

    这副珠子在傅喆手上戴了十几年,一向都是物不离身。傅莼没想到爹一个照面就把这串珠子给了这小子,心里不禁暗暗妒嫉,气呼呼地说:“你也不知走什么运,得了大哥的大氅不说,爹还舍得把这串珠子给你。”

    傅喆却一摆手道:“万物都各自有主,这位小兄弟与爹的腕珠有缘,乃是当得的。”

    阿图也不清楚他们说什么,只是张着嘴巴,眼珠在两人脸上转来转去。

    傅喆看了他这副表情,笑道:“老夫与你一见投缘,以后你若有事,可以直接来寻老夫。”

    “老夫”是什么意思?“一见投缘”又是什么意思?这几个词实在有些难于理解……

    傅莼看他面露呆傻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对着傅喆道:“爹。他笨着呢,您说的话他多半听不懂。”接着就在阿图肩上一推:“走,去吃饭。”

    这句“去吃饭”阿图可是听懂了,便向傅喆拱了拱手,随着傅莼走出了宴厅。

    傅莼带着阿图走后,傅恒忽然问父亲:“爹,您适才说这少年样貌奇特。您深研相术,不知这少年……”

    傅喆听了,白眼一翻,横眉冷目道:“你一心沉迷于兵法纵横之类的末学小技,于阴阳五行、四柱八卦、周易术数此类大道从来都是不屑一顾,如今你想得我评语,却是休想。此乃天机,若想得知,自己读书去。”

    同桌之人听了这番言语,都是脑中一阵发晕。 <a href="" target="_blank"></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