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上次你那个朋友托你制冠之事,进行的如何了?”

    我塞了一个小桃酥在嘴里,凑合着将那滚烫的茶水一起咽了下去,长叹道“别提了,我画的那几个花样不都被你打回来了,不过也是,我自儿瞧着也不大满意,无奈父亲又在宫中迟迟没有回府。不然,就算是冒着要挨骂的风险,我也是要请教一下的。”

    “蓁蓁可知道晋输子的事情?”

    “晋输子?知道,他是木匠的祖师也。曾发明了摘云梯和兽尺锯,传说他制作出来的木兽,惟妙惟肖,落地会跑。曾经就有只木兽跑进了同族兽群中,被兽群视为同类,足足一起在山林中嬉闹了几日不被察觉有异。当年大战时,敌军以百万大军攻打殇国,全凭晋输子一人制作了上千木兵,以一敌十冲锋陷阵,才将那敌军赶出边界。只可惜,大战后,他身体就垮了,不就便撒手溘然长逝。他没有徒弟,也没有师父,一身绝技无人继承。这样好的手艺,可惜了!”

    阿焕淡笑道“民间众说纷纭,又说晋输子本就是天匠下凡,助殇国巩固根基后,便完成使命回天宫去了。还有人说,他是被别国忌惮,下毒害死的。当时太多的传闻,将晋输子完全神化了,以至于他的过往,无人去查。”

    我放下手中的果子,问道“阿焕这样说可是知道什么?”

    他笑道“只不过是一些传闻,听说晋输子的师父是个得道高人,避隐山林,从不问世事,晋输子上山砍柴时有缘与他见面,两人相谈甚欢。晋输子无意知晓那高人精通木工,有心拜师。那高人婉拒晋输子,只当是友人来往,晋输子暗中偷师学艺,领会贯通木工精髓,终于成就一世,惠泽天下百姓。”

    他转眸看我,笑道“蓁蓁,有些本事,不是别人传给你,你才能拥有的。有时,他也在等你。”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阿焕转眸瞧了瞧窗外,笑道“你今日能出来已是不易,这样短的时间还想着来看我更是不易,你的心意我自是明白。天色将晚,外面不大安全,我让阿枫护送你回府,如何?”

    太阳远远的挂在天边,光芒一刻比一刻要弱,我戴着斗篷跟随阿枫一同出门,到叶府门口时天已完全黑下来,小厮见到我回来,欢喜的嚷嚷起来,说是二娘已吩咐了再晚一刻不见我回来,便要去于府寻我。

    多少日子不曾走动,今日稍微一走便是乏累的不行,我与采青,绿枝对好了话,无论谁问,一口咬定我在去于府的路上找回了玉佩,见街上热闹,便玩的忘了时辰,所以才会这么晚回府来。对好口供后,采青负责去跟二娘回禀,而我便负责回琴阁休息。

    于一的婚宴我最终是没去成。

    自回府后不足两个时辰,我便浑身发痒,腹泻不止。二娘慌忙找郎中来看,郎中摇头晃脑搭脉半天,一摆手只道不是大事,只不过是过敏了,而我又刚好体寒,两害相冲,看起来有些厉害而已。

    郎中捋着胡子对二娘道“若小姐只是单纯的过敏,或是体寒,还可以开方子治疗。但现在两种混合在一起,便比较棘手,万不能用药物开治疗了。”

    郎中出了一个热蒸的方法,让丫鬟们备几条热毛巾敷在我身上,等毛巾冷下来便换上新的热毛巾。整整一晚上,我身上又热,又痒,还不时腹泻,其中痛苦堪比世间任何一种刑法。

    好不容易熬到天蒙亮,身上是好了些,只是活活折腾了一夜,身上是半点力气都拿不出来了。我迷迷糊糊的睡去,再醒来时已是黄昏,于一的新婚喜宴我终究还是没去成。

    在床上躺了好几日,总算是痊愈了,由于缺了于一的婚席,心中总觉得愧疚,便想将他约出来,一同喝杯茶道个歉,顺便再瞧一瞧那温婉动人的新妇。

    谁知去送帖子的采青又原封不动的将帖子拿了回来,说整个于府如今只剩下几个粗使丫头和两三个年迈的老妪,府中空荡荡怪吓人的,也没个当家做主的去接帖子。

    她向邻里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于家大少爷大婚后第二天便带着新过门的少奶奶出城去了,也没跟旁人交代去了何处。只听说出城那天府中上下跟去了不少,光是马车就备了三辆,那出城的架势倒有种移徒出京,不再回来的感觉。

    走了!怎么走的这样仓促,连封书信也不曾留给我,真白瞎了这么多年的朋友,真是见色忘义的人!

    我问绿枝可知道详情,绿枝只单摇头道“奴婢并不知详情,如此情况不是出游便是乔迁了,若是乔迁的话,奴婢曾听闻于公公的老家似乎就在涴州,那里好像有于家的祖产,许是合家去了涴州定居?”

    “涴州?在哪里?”

    “奴婢也不知道,听说是在极北的地方,靠着海。人们靠海生存,个个是打渔的高手,就连三岁大的娃娃都会从海中打上一条鱼来。只不过那里条件远不如京中繁华,少有人愿意在那里生活。”

    绿枝又转而笑道“小姐不必着急,于少爷大约是想带着新少奶奶出门玩玩,他与您向来交好,再过些时日,等他忙完了,必会给您寄书信保平安的。”

    也只能如此了,真是个没良心的,心心念念只惦记着带自家媳妇出门玩,将我这个多年兄弟全然抛在脑后。

    兄弟凉薄,我不禁长叹终是儿女长情赢了所谓的兄弟情深,绿枝问道“如今于公子不在京中,小姐您在醉满楼定下的厢房..........”

    “退了吧!”

    “是......”

    绿枝又问道“那您买了这么多的米花团子,要如何处理?”

    我又叹一声,胸口中的心坠的更重了些“你拿去吧!”

    绿枝拿起那一篓筐米花团子,笑道“奴婢不爱吃甜食,听闻城南那边来了一批难民,不如送去给他们,也算是功德一件,小姐觉得如何?”

    “随你吧!”

    “是!”

    最近叶府还真是情景,于一走了,狐狸也不知去那里作妖了,花娘来信说自己在长公主府献舞,有几日不能来授艺,孟乐直接人间蒸发,哪里都寻不到她,我出门动辄便有人跟,阿焕那里轻易去不得。

    认识他们之前我也是一个人,时时嫌他们聒噪,盼着想要清净一些。然而,他们果真不来了,我倒有些不习惯了...................

    “小姐!小姐!”

    采青兴冲冲的跑进来,欢喜的一声高过一声,自那次被人调戏之后,头次见她这样精神。采青跑到我面前小心翼翼的将一沓纸递到我面前。

    “小姐,您瞧这是什么?”

    我接过来,打开一瞧,心中骤然一震,那纸上张张画着金银配饰,每一件饰品都雍容华贵,气度不凡,饰品上所描绘的珠宝熠熠生辉,流光溢彩,光是从画上看便足以想象的出实物有多么气势不凡。

    “这.......这是?”

    采青笑道“这是老爷书房中的画稿,今日轮到小玉去打扫书房,她临时抱恙请求奴婢替她去打扫。老爷书房中放着小山一样高的画稿,奴婢一时好奇便打开瞧了瞧,谁知竟看见了这个,您最近不是总念叨着发冠嘛!奴婢虽不知原由,但觉得您似乎应该需要这个,便偷偷带来一些给您。”

    难怪阿焕说我设计的发冠不是太呆板便是过于平凡,今儿见到了父亲设计的画稿知道,何为小巫见大巫。

    我心中打定了主意,将画稿交于采青,郑重的嘱咐她“你先将这个放回原处,万不能被别人发现。等这事完成后,你再去为我打听一件事。”

    “何事?”

    “第一,你去母亲房中暗中打听,父亲何时回府来。第二件便去问清楚,最近玉秀阁忙不忙,二娘惯回府的时辰是什么时候,回来后都做些什么?记住了,万不能让人知道这些是我要你刻意去打听的。”

    “是。”

    采青去了一刻的时间便回来了,细细与我说道“采蘩姐姐说,夫人临盆在即,老爷最近两日便会回来,但具体哪天便不知道了。玉秀阁最近接的宫中订单比较多,二夫人不敢疏忽,事事亲力亲为,每每到亥时左右才能回来,回来后便会去老爷的书房整理账本,丑时才会歇下。”

    “明白了。”

    采青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奴婢去打听这些?以前您可是从来不关心这些的。”

    “如今关心了,自是有原因的。你去帮我找一身不显眼的黑衣来,晚上我要穿。”

    “是。”

    我将棋盘摆在了窗前,一手持黑,一手持白,将棋子有模有样的摆在棋盘上,终于从烈日当空等到了日暮西山。与娘亲一同用完晚膳后,我在回琴阁的路上绕了个道,让采青与绿枝先行回去,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婆子丫鬟,趁着夜黑钻进了父亲的书房中。

    依着采青所打听的消息,二娘亥时左右便会回府,回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到书房来整理账本,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二娘回来之前我还是有充足的时间来查看父亲的画稿的。

    屋内并无烛火,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幸亏我提前准备了萤石带在身上,萤石的光芒没有夜明珠和摘星石那样明亮,柔柔弱弱的像是萤火一般,在这黑灯瞎火的屋中足够用了,若是太亮了,反倒会把外面的小厮给招进来。

    书房中有不少画稿,但都是平民百姓和皇商之间的生意订单,不知道为什么,玉秀阁这么多年以来的皇家订单或大或小父亲都会收放在密阁中,从不放置在书房或是仓库里。

    儿时我很顽皮,偷偷的跑进书房中玩,见父亲书柜上摆放的白鹤笔架甚是好看,便伸手去拿,谁知无意打开了密阁的门,密阁中有条走不完的暗道,那暗道极宽,极大。

    在那天暗道中每隔几步便有一个不小的房间,我还隐约记得有一间房中放置了不少奇怪的印章,印章上都篆印着奇怪的图案,像极了世家中的族徽。

    当时还很奇怪父亲为什么要打造这么多的印章,后来一想许是父亲的一种独特的爱好,便不再放在心上了。

    相邻的一间房中摆放着不少发冠钗环的画稿,并且每张画稿上都清清楚楚的记着是何人所定,是赠人还是自己戴,定金多少,全款多少,定制人的身份是谁,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无半点马虎。

    也正因为这些,我才知道原来皇家的每一笔订单都被父亲收了起来,

    其他的房间我并没有进去过,故而不知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我借着萤石的光找到了那白鹤笔架,凭着儿时的记忆轻轻一转,只听黑暗中传来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我寻声找去,只见书房的内室中有一面墙正在慢悠悠的转动,一阵冷风从那空洞洞的暗道中吹了出来。

    那暗道中寒意瘆人,我生生打了个哆嗦,壮着胆子硬着头皮钻了进去,刚走进去只听身后便又传来那“咔嚓咔嚓!”的声音,那暗道正在慢慢关上,我举着萤石在墙壁上摸索了半天,才摸到那熟悉的猫眼石,心中总算是安定下来。

    儿时我偷摸跑进来,玩耍后不知要如何出去,在这暗道中不知哭了多久,后来傻兮兮的觉得自己定是要饿死在这暗道中,便想将墙壁上镶嵌的五*眼石扣下来当陪葬,谁知这猫眼石便是开门的机关,轻轻一按暗道门便开了。

    经此一吓,这么多年,父亲的书房我从来都是绕着走,哪还敢进来。

    我将从怀中摸索出两片晶片,将萤石夹在晶片中,透过晶片的反射萤石的光芒骤然大现,三步之内万物可见,比烛光还要明亮一些。

    多少年不曾进这暗道中,里面的摆设大体都没什么变化,我原以为不用多久便会找到那间储放画稿的房间,谁知走了许久,一路上所打开的房间不是放了金银,就是存了原石,儿时那间放满画稿的房间像是消失不见了一般。

    不知走了多久,暗道中竟然隐隐有了光亮,我又走了几步竟然发现了烛火,后面的路灯火通明,墙壁上有又镶嵌不少夜明珠,跟白日走路一样明亮。

    我收起萤石向前几步,只闻一阵香烟扑鼻,心中很是奇怪,顺着香味寻了过去,谁知竟然一路走到了死角处,四面石壁并无暗门可进。

    我敲了敲周围的石壁,只有一面声音有异,我将墙壁上的火把取下,仔细的照在那面石壁上,映着火光上面隐隐浮现出被刻画的痕迹,我顺着那痕迹将灰尘拂去,直到我袖子上的的白灰沾了厚厚一层,那石壁上刻画的东西才渐渐展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