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知道这是谁了!”吴永昌突然说,“这是你三妈!”

    “啊!疯子啊”他们扔掉火把,迅速地逃了出来。

    吴永昌的这几句话,可以说是两场戏的汇合点。在此之前,这两场戏同时在各自特别的舞台上并行展开,一场是我们刚看过的,发生在地牢里,另一场我们即将看到,发生在断头台上。

    那一场的目击者只有两个小孩子,后一场的观众则是我们在前面见过的那些聚集在河边断头台周围的村民们。

    这群人看见四名捕快从早上九点起就分立在断头台四角,便料想到快行刑了,于是顷刻间,围观的人群急剧增多,把四名捕快紧紧围住,四名捕快只得不止一次地用皮鞭猛抽和用马屁股推挡,按照当时的说法,把人群挤一挤。

    村民们等候观看公开行刑倒是安份守己的,并不显得急不可耐的样子。闲着无聊,就以观看杀人来消遣。

    所谓断头台,其实是非常简单的一种台子,呈立方形,高约一丈,中间是空的。有一道称为梯子的陡峭的粗糙石级,直通顶上的平台,台上平放着一轮木板的转盘。犯人跪着,双臂反剪,被绑在转盘上面。平台里面暗藏着一个绞盘,绞盘一转动,推动着一杆木头轮轴,轮盘随之转动起来,始终保持在一个平面上,这样,犯人的面孔便连续不断地呈现在观众面前,四周任何一个角落都能看得见。

    犯人被绑在一辆囚车后面,终于来了。

    随即被拖上平台,从四面八方都能看见他被绳子和皮条牢牢绑在转盘上面,这时候,四周爆发了一阵震天动地的嘘声,混杂着狂笑声和欢呼声。

    大家一眼就认出来了,他就是臭虫何。

    果然是他。他这次回来真是今非昔比。上一次,他得意洋洋,仿佛掌控着一切。

    不一会儿,青龙镇的英雄,怀勇要大家肃静,并根据新任团练大人的裁决和命令,扯着嗓子宣读判决书。随后,便率领手下身着盔甲的团丁退到大车子后面去了。

    臭虫何毫无表情,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任何反抗都是不可能的,捆绑毫不留情而坚实,可以说皮条和铁链很可能直陷入皮肉里去了。

    臭虫何任凭别人拖呀,推呀,扛呀,抬呀,绑了又绑。

    他的表情除了流露出野人或是白痴般的惊愕外,别的一点也猜不出来。人们以为他是聋子,似乎还是瞎子。

    人家把他按在轮盘上跪下,他听任摆布,要跪就跪;人家扒掉他的上衣和衬衫,直到*着上身,他也听任摆布,要扒就让人扒去。

    人家用皮带和环扣重新把他五花大绑,他依旧听任摆布,要绑就让人绑去。只见他不时喘着粗气,好比一头被绑在屠夫大车上的小牛,脑袋耷拉在车沿上摇来晃去。

    观众一看到臭虫何*的驼背、鸡胸、满是老茧和毛茸茸的双肩,不由一阵狂笑。正在大家乐不可支的时候,平台上爬上了一个身穿号衣、五短三粗的汉子,走过去往犯人旁边一站。

    他的名字立即在群众中传开了,此人就是法定的刽子手老皮。

    他先把一只黑色沙漏放在断头台的一个角落。沙漏上端的瓶子里装满红色沙子,向下端的容器漏下去。

    他随后脱掉身上的两色外衣,只见他右手悬着一根用白色长皮条绞成的细长皮鞭,油光闪亮,尽是疙瘩,末端有着一些金属爪。

    他用左手漫不经心地揭起右臂衬衫的袖子,一直撩到腋下。

    末了,刽子手一跺脚,圆轮立即旋转起来。臭虫何被绑得扎扎实实,摇晃了一下。畸形的脸孔顿时惊慌失色,周围的观众笑得更凶了。

    旋转的轮盘把臭虫何一送到老皮的面前,他举起右臂,细长的皮条有如一条毒蛇,在空中发出刺耳的嘶嘶声,狠命地抽打在臭虫何的肩上。

    臭虫何如猛然惊醒,身子不由自主地跳动了一下,这才渐渐明白过来了。他痛得直往绑索里缩,由于吃惊和苦痛的缘故,脸上肌肉一阵猛烈抽搐,脸孔都变了样啦。

    可是他没有*一声,只是把头往后一仰,向左一转,再向左一闪,摇来晃去,就像一头公牛被牛虻叮着肋部,痛得摇头摆尾。

    紧接着是第二鞭,第三鞭,一鞭接一鞭,连连不断。轮盘不停旋转,皮鞭雨点般不断落下,顿时鲜血直冒,黝黑的肩背上淌出一道道血丝,而细长的皮条在空中抡动时,血滴四溅,飞溅到人群中间。

    臭虫何又恢复了原先冷漠的神态,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他先是不露声色,外表上也看不出什么动静,暗地里却歇力要挣断身上的镣铐。只见他那只独眼发亮,肌肉紧绷,四肢蜷缩,皮带和链条拉得紧紧的。

    这种挣扎有力,奇妙,却又无望。然而那些陈旧的镣铐倒是坚固得很,只是轧轧响了一下,仅此而已。

    臭虫何精疲力竭,一头又栽倒了。

    他脸上的表情顿时由惊愕变成了苦楚和沮丧。他闭起了那只独眼,脑袋一下子低垂到胸前,断了气似的。

    随后,他不再动弹了。不论他身上血流不止也罢,鞭挞一鞭狠过一鞭也罢,愈来愈兴奋、沉醉在行刑淫威中的刽子手火冒三丈也罢,比魔爪更锐利、发出嘶鸣声更尖厉的可怕皮鞭呼啸不已也罢,没有什么能使他再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