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团驿站

    “璃月,浴汤放下便去休息吧!今儿累了一天,不必再侍候我了!”

    “哦……,属下就在隔壁,有事记得唤我。属下不打扰您了,这就告退!”璃月嘟嘟嘴,不甘不愿拉开门出去。

    “呼啦!”

    半闭的窗扇若洞大开,凛冽的刀风呼啸而过,割得人生疼。昏黄的烛火舞动着曼妙的身姿,孤单落寞的剪影拓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开出朵朵妖冶极致诡异的花瓣。

    “锵!”

    白黎若静静坐在桌几旁,飞速拔出藏于袖中的匕首,嘴角漫起淡淡的不屑与嘲讽:“阁下,您来了这么久,不下来喝杯茶,真想做一辈子的梁上君子?”

    “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游荡着整个房间,黑衣人脸上丝毫没有被揭穿的尴尬之色,反而十足的痞气,下颌不自觉上扬,脚下空盈,涟波幻影蹿至白黎若身后,粗砺的大掌轻缓摩挲她的小手。她僵硬的掌心内,蚕茧一圈一圈的向外扩延。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他的心钝痛,这是久经沙场,常年握刀剑才会有的。他从小在尸山血海生死挣扎,那种嗜血的恐惧、麻木历历在目,他比谁都懂。只是身在帝王家,诸多悲哀无奈,为了自己的国家,自己的人民,不得不过早承担这份责任和这份使命。明明害怕,却在世人眼中无所不能,所向披靡。

    适者生存,强者才是王道。或是王者的痛苦,亦或是皇家的不幸。鲜衣怒马少年时,骷骨红颜谁人知。

    如此历经修罗,气吞山河,踏累累战绩,挥剑奔走千军万马中的女子,行计谋划兵列阵,以一敌百的气势不输世间任何的一个男子。

    这样的女子,在战场上是何等的英武飞扬,是拥有何等运筹帷幄的胸襟气魄。他不难想象,闭上眼,那飒飒的英姿在心底弥漫,悄然落地生根发芽,疯了一般肆意蔓延开来。

    不见伊人,相思蚀骨煎人心。

    再见伊人,百钢化为绕指柔。

    “女人该温柔贤淑,端庄大方,你现在活活一个母夜叉样!除了我,还有哪个男人敢要你。”

    “对付你这种夜闯女子闺阁的登徒子,此举不失为一种好方法。”

    白黎若笑容不减,冷意更甚,握紧了掌中的剑,一个拧身,锃亮的匕首堪堪划向黑衣人的脖颈。可是那一招,都被他轻松躲过。

    黑衣人好整以暇,双手抱胸,凤眸微眯满是戏谑,对白黎若的攻击十分不在意,仿佛在逗弄一只猫,看着她干扑腾。唇边的笑意无限扩大,如同绽放在黑暗里,熊熊烈火燃烧的罂粟花,熠熠光辉,夺人心魂。

    好漂亮的脸!

    好妖孽的脸!

    美得不可方物!

    极尽魅惑,极尽妖娆!

    竟比粉红罗黛更胜一筹。

    剑眉飞挺,鹰隼的眸子,幽幽透着掌控一切,天下尽握的霸气。配上风华无双的相貌,居然完美契合,美艳不阴柔,冷凝肃寒,不羁洒脱,上位者的非凡气度显露无遗。

    白黎若有片刻怔愣,黑衣人趁势一拉一拽,一记手刀劈掉她的凶器。

    “天下人人说黎若公主当之无愧的女战神,可我看怎么像只猫儿撒泼!美人儿,我好看吗?哈哈……哈哈……”

    哈哈……魔音灌耳,震得白黎若脑仁赤疼,当即又羞又怒。该死!自小军营长大,什么样的男子没见过,怎么偏偏就着了他的道。

    美色误人!害人的妖精!

    “笑够了吗?如果您是来看我笑话的,目地达到了,您可以滚了!”

    白黎若脸上阴翳满布,更多的是羞愤难当,暗自懊悔,该死的臭男人,敢嘲笑她,若以后有机会,一定打得他爹妈不识,满地找牙。

    黑衣人不怒反笑:“美人儿莫气,气坏了自己得不偿失。小的知错,您大人大量!”说时迟那时快,一把逮住白黎若的柔荑,往怀里一带。

    “唔……疼!”白黎若挺立的鼻尖撞上黑衣人坚硬的胸膛,疼得闷哼。

    “你是铁墙铜壁,疼死人了!”

    黑衣人憋住不笑,抽出一只手点了点白黎若通红的鼻梁。

    “不会有下次的!我给你揉揉。”

    “松开!”

    白黎若头歪向一边,她极度讨厌别人近距离的接触,几欲要挣开黑衣人的桎梏。黑衣人似察觉了,手中的力道愈发地收紧。

    看着眼前不断放大的俊颜,白黎若心里的恐慌渐渐扩散至全身,身体几不可见地抖动着,想要拉开二人的距离。

    她厌恶他的靠近,本以为有了前两次的亲密,她会慢慢接受,抗拒不再那么明显。看来还需努力!

    黑衣人岿然不动,几乎不给她任何逃离的机会。他的鼻尖碰上她的,她一个侧偏,则轻轻划过她的脸颊,落在她的耳垂上,他不动声色含上她的耳珠。

    轰!

    一股麻酥感遍布全身,白黎若脑中空白一片,浑身犹如千年寒冰坚冷。黑衣人知觉怀里人的异样,放开她发烫的耳根,整张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一双大掌一下一下轻抚着,似在安慰她不必过于紧张,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更多的是带着诱哄:“别绷得那么紧!我不会趁人之危的!”

    白黎若像被蛊惑了,整个人缓缓放松,先前的紧绷一点一点消弥。

    “你可以松开了!”

    到嘴的鸭子,怎会飞了?黑衣人灼热的大掌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牢牢捆住她的腰肢,炽热的气息越来越近,急促的呼吸重重扑打着她的耳坠。

    “砰!”

    桌上的茶水悉数砸在地板上,溅起朵朵飞花,濡湿了二人的衣袍。黑衣人恍若未闻,俯下身,忽地低下头狠狠地攫取她的朱唇。

    “唔……”

    白黎若懵了,神游太虚,脑中混沌不堪。仿佛置身于茫茫的大海上,白茫茫无际无边,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似乎一切都凝结。

    淡淡花香静静飘动,空气中只听见唇瓣被用力地吸吮摩擦声,渐渐地,对方似乎不满足了,轻轻咬开白黎若的红唇,嘴角莫名吃痛,她的皓齿轻易地就被人撬开,任人长驱直入。他们几乎紧紧贴合在了一起,可是压迫着她的人却觉得不够似的,更加紧迫地压着她。身下是冰冷的桌面,点点凉意丝丝入骨髓,而身前接触他的每一块地方,却如燃烧般的火焰灼痛,宛如置身于冰山火海之中,前后夹击避无可避,备受煎熬。

    白黎若差点窒息,下意识地想要推开黑衣人,可是完全没有作用,相反引来更加强大的压制,身上的人好像惩罚她的分心似的,更加猛烈疯狂地侵占起来。一手搂着她的腰身,另一只手悄无声息滑进她的领口。

    “你……”

    白黎若惊恐的盯着面前眼神越来越热烈的男子,她怕了,在敌国她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神,可在这个暴虐的男人身侧卑微如蝼蚁。她颤抖,她拼命反抗着,不甘心自己的清誉就这样没了。

    吧嗒!

    眼角的透亮凄凉跌落,恍若白黎若的心,从云端坠入无底深渊,失望,痛苦。这一刻的他,好陌生,眼中只有情欲,只有征服一切的空洞,贪婪,他还是那个初遇时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她迷茫了,害怕了!相遇的美好泡影般幻灭,刹那不复存在。

    “你、会、后、悔、的!”

    白黎若一个字一个字咬着,嘴唇被她咬得鲜血淋漓,快速摸出藏匿发间的金簪,想都没想,狠狠扎进黑衣人的脖子。黑衣人一个格挡,稍有不慎,当即血流枯竭而死。簪子入肉的刺痛,黑衣人眼里的情火立时消了一半,瞬时清醒过来,才知道自己犯了多么混帐的罪。

    清白,对于闺阁女子而言比生命更宝贵,他居然差点要了她的命,自己所不耻的,居然自己动了邪念,跟那禽兽有何两样。该死的,每一次遇见她,心中的渴望就被点燃,情不自禁,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为何单单沉溺于她,难道自己爱上她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对……不起!”苍白无力的道歉,似乎抵消不了身下人眼底的恨意。

    或许他错了,一失足成千古恨!他明明不想,却偏偏伤了她。

    他的歉意,对她来说是一种侮辱难堪,让她更加羞耻,更加无地自容。

    “滚开!”

    白黎若一个巴掌扇上去,黑衣人白皙的脸上,五指印赫然清晰,高高肿胀的脸颊耸立,他还未从之前的疼痛中出来,一个趔趄半跪到地上。白黎若迅速整理好自己杂乱的衣衫,压根儿不给黑衣人喘息的机会,重重一脚踹到他的两腿之间,一个旋身飞踢,抓起地上的匕首直刺他的腹部。

    “噗嗤!”

    殷红的血渍,浸染了白黎若雪色衣袍,她厌恶的掸了掸,随即脱了脏了的外衫,又掏了袖里两瓶上好的特效金创药,如同破抹布丢给地上的人。

    “我不是软柿子,可以容忍一次,但绝不会容忍你第二次的!滚,我不想看到你。不是我不想杀你,而是我不想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从此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人若犯我,必百倍还之。”

    白黎若大步流星越过他,懒得吝啬一个眼神给他,几步推门而出。黑衣人想要挽留,手僵在半空里,唇瓣一张一合,想要说什么,此刻却静寂无声。

    多余的话,多余的解释都已无法扭转既定的事实。

    黑衣人腹部的伤口血流如注,浑然不觉的疼,早已麻木的手依旧悬在空中,痴痴望着那抹消失的倩影。

    黑暗中,一个黑影迅敏掠至黑衣人跟前,抱拳单膝跪地,盯着白黎若离去的背影咬牙切齿道:“主子,您这是何苦呢?今日朝上,您不顾立场的维护于她,就怕她受委屈,今夜您又担心她手上的伤势,怕她感染,给她送来顶级的伤药,可她领了您的情了吗?可她明知您的来意,居然还敢重伤于你,还不顾您的安危,这样的女人值得吗?”该死的女人,敢伤我的主子,很好,这笔帐我记下了。要不是主子中意你,我早就将你大卸八块,喝了你的血,扒了你的皮,啖了你的肉。

    黑衣人眸底沉了沉,广袖一挥,强劲的气流直扑黑影的面门,声音犹如千年寒铁,仿若人堕入冰窑。

    “没有我的命令,谁让你出来的!”

    “咚!”

    黑影像一滩烂泥,直直扎进窗外那棵千年古木。黑影暗暗闷哼,抬手抹掉嘴角溢出的腥甜,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息着,脚步踉跄,狼狈至极,再次落到黑衣人面前:“主子您受伤了,属下带您回去疗伤。”

    “暗魅,今晚你的话好像多了,下不为例!我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岂容你能置喙的?回去之后,去执法堂领罪吧!”

    “属下知罪,甘愿受罚!”

    “扶我起来,我们回去!”

    暗魅脊背岑冷,他是领教过主子的厉害的。尽管主子受了伤,只用了三成功力,应该是有意留他一命的。要不是看在多年跟随的情谊,若放在平时,谁违逆主子的命令,那一掌恐怕他早一命呜呼了。

    黑衣人全身的重量都覆在暗魅的身上,两人幽灵般移动,倏忽消失在无边的萧瑟寂寥中。

    白黎若并未走远,房里的一举一动皆一字不落进入耳中。值得吗?难道自己错了?假如没有刚才的纠缠,或许彼此不会兵戎相见。是他理亏在先,凭什么所有的人把错都加注她的身上。

    今日在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后,不是欺骗的愤怒,而是隐隐的失落,那份朦胧的情愫也随之消散。

    因为彼此的立场不同,分属的利益不同,迟早有一天会撕破脸皮的,还不如趁早断了这个念想。

    原以为她不招惹他,就会相安无事,会将那份不得的感情深埋心底。可他的再次出现,搅乱了她的心。在觉察房里的人是他时,心里竟莫名的激动。

    他能来,她很高兴!

    无论他出于何种目的接近她,今夜他能来,哪怕没有一句对今日宫中事的解释,她还是高兴的。

    多年冰封的心,其实在初初遇见他时,便慢慢化成一泓清泉,静静为他跳跃流动。

    白黎若腿脚酸软,呆滞目光投向黑黢黢的厅堂,他真得走了,淡淡的龙涎香提醒着她,刚刚一切不是梦。他的确来了,还做了让她难以启齿的事。一想到他刚刚的举动,心里一堵,那口气挤压着心脏,就像一把钝刀虽不锋利,但一下一下的凌迟,教人好生不痛快。

    白黎若抚着胸口,缓......缓踱入内室,森冷的地板中央残留着一滩血污。

    是他的血!

    他流了好多血,会死吗?他有深厚内力护体,应该不会轻易死去的吧!

    突然,她后悔不该刺他那一刀,其实内心深处并不希望他会死。老天保佑,她的那一刀并不深,但愿他能好好的。从此再见,各不相欠。

    猛然抬头,白黎若瞥见桌上泛着冷光的瓷瓶,晃得人头晕目眩,腿脚越发的沉重,一步两步移向床榻。

    她扶着镂空的横棱,缓缓下腰半坐在床沿边,双手撑头,重温着他们每一次的相见的美好。

    或许过了今夜,天涯路远,从此无缘吧!

    一生一世一双人,他给不起!就算他给的起,那三千佳丽该如何自处?

    不言开始,无畏结局。

    帝王之爱,何来长久?

    断执念,愿来生在普通人家,不负如来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