晗清殿

    泠……泠……泠……泠!

    前方有琴音传来,是谁在抚琴?

    缕缕婉转悠扬的琴音,穿越层层叠叠的云雾,恰好落在昭浔的周身。缓缓飘落的花瓣,伴着丝丝乐音,柔情似水地拨动着心中的那根弦。一曲柔肠百转,一咏三叹的歌谣在纵横交错,迂回曲折的桃林中,被演绎得荡气回肠。

    是谁?昭浔犹疑,一路踏声,四处探寻。天籁不绝入耳,搅乱了寻声者的一汪春水,却不见其人。

    寻寻觅觅,不远处,氤氲缭绕的小亭里,一曼妙女子若隐若现。

    乐音缓缓流淌,究竟是何人演奏?

    难道是她?

    昭浔好奇,穿过长长的回廊,踏着窄窄的青苔石板,走走……停停,那人似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一直走,一直走......却无法走到她的身旁,仿佛与他隔着一条河,只能远远相望。

    “你是谁?”

    “你到底是谁?”

    “为何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躲在里面,迟迟不露面?”

    焦躁不安的声音,在桃林深处回响漫延。昭浔蹙眉,朕倒要看看,你是人,还是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一定会找到你的。

    他不停地走,不停地走......眼前雾气缭绕,越积越浓,那白衣女子的身影慢慢消失,直至完全与嘤嘤晕晕的云雾融为一体,无影无踪。

    昭浔的眼珠轱辘,轱辘,似车轮旋个不停。所谓伊人,就在远方,可望不可即,他暴跳骂道:“你到哪里去了?朕总有一天会抓住你的!”

    守在昭浔龙床的太监,在听到他如雷的吼声,一个激灵,莫非是陛下醒了?小太监谨慎挑起帘子,屏住呼吸瞅了一眼。

    原来是昭浔做梦了!

    小太监倒吸一口气,伴驾天子真不是一个好差事!他又轻轻放下帷帘,踱碎步移回原来的位置。

    过了一个时辰,小太监挑眼望向窗外,日上三竿,陛下该上朝了!怎么还没有动静,猜想他是不是睡过头了!小太监蹑手蹑脚走到龙床边,轻声叫到。

    “陛下……该上早朝了!”

    昭浔呓语:“是谁?谁在叫朕?”

    “上朝?”昭浔不满的皱了皱眉。

    小太监见昭浔没有起身,贸然开口喊到:“陛…下……该上早朝了!”

    “上什么朝?”

    昭浔才意识到,是自己做梦了,那梦是那样的真实,可梦里的人去了哪里?昭浔恼怒了,乍睁开眼,抓起压在枕边的剑,剑出鞘,寒光一凛,森森寒意刺穿帷帘,逼向帘外的人。

    帘外俯身的小太监,还未及时反应,只见一道森冷剑光,直直刺向自己的脖颈。顿时,他浑身抖都得像筛糠似的,呼吸一窒,倒吸一口凉气,半晌结结巴巴道:“陛……下,……息……怒!奴才……该死,……惊了陛下!”

    “该死?……”昭浔冷冷喝斥。

    昭浔素来谨慎,雷厉风行,不喜有人靠得太近。即使以前行军打仗,身边的侍从也屈指可数,更何况,他——现在是九州的天子,当然比谁都知道“登高易跌重”的滋味如何,越接近权力的中心,越要小心翼翼。毕竟,他从小就在沙场摸爬滚打,深知这世间,至高无上的权位,往往都建立于杀戮之中。

    久经沙场,也见惯了人心险恶,因此,昭浔常常配剑入睡。常年驻军,他一向眠浅,也忌恨有人扰他清眠。久处深宫的人,自然将他的一些脾性,摸得一清二楚,以防日后行差踏错,小命不保。今日,不知哪个不要命的小厮,竟然,忽略了这一点,结果可想而知。

    “陛下......息怒,奴才……该死......求您饶了奴才!”

    “你可知朕最恨的是什么?”

    “陛……下!奴才……”小太监被昭浔的气势吓得,说话都语无伦次的,不知该说什么再为自己求饶。

    昭浔脑中掠过一丝清醒,扫了一眼,帘外满脸惊恐的小太监,甚是面生,应该是新来的,可能对宫里的规矩还不清楚,否则,也不会有这状况。

    “陛......下......饶.....命!”帘外的太监,磕头如捣蒜。

    有道“不知者不罪”,更何况他,昭浔不喜欢乱杀无辜,尽管如此,但他并未收回架在小太监脖子上的剑,而是借机提醒,那些存有异心的宫人。

    昭浔清冷的俊颜,被怒火卷得席天盖地,瞬时勃然大怒,如雷霆万钧般恐怖咆哮道:“朕的规矩都忘了,还敢来侍候朕?难道你不怕死?”

    “陛……下!饶了奴才……这条贱命吧!”小太监带着哭腔苦苦哀求。

    “凭什么,朕要饶过你?”

    昭浔手里的剑,向小太监的脖子近了几分,只见一道细细的血痕,慢慢溢出,染红了衣领。

    小太监紧闭双眼,大气不敢喘,站在那儿一副视死如归状。估计他知道昭浔的确怒了,索性不再挣扎。

    昭浔微愣,这厮有点意思,居然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等死。

    人只有面临真正的死亡时,身体内所有的恐惧,才会被激发出来。在此之前,没有人懂得死亡是什么概念。

    昭浔被这小太监此刻的模样逗乐了,猜透了这奴才的心思,既然你想死,朕偏偏不如你的意。昭浔玩味的盯着眼前的人,嘴角邪邪一笑,长剑猛挥起又落下。

    大殿内的宫人们见状不明所以,都以为昭浔震怒了,纷纷跪成一团,屏气凝神,身子微微颤抖,后背衣衫湿了一片,阵阵的冷气乱蹿,俯首贴耳十指紧抠地板,关节隐隐作响,舌头打战道:“陛下……请息怒!”

    昭浔瞥了他们一眼,无动于衷面似寒霜。而跪在地上的人,也摸不到他的心思,只好一动不动叩首贴地。

    这时,殿门“吱呀”被推开了!

    小顺子看到跪了一地的宫人,昭浔的长剑还挂在一个小太监的脖子上。他极为震惊,今日,是谁惹恼了昭浔?

    小顺子疑惑不解,视线透过昏暗的大殿落在昭浔的龙床边,那个小太监竟是自己的表弟——小德子,不由得心头一颤,大事不妙。

    小顺子掩去内心的慌乱,小心翼翼移地进内殿,佯装淡定,须鞭轻轻一扬伏在地上,试探询问道:“陛……下,请息怒!不知这小厮?……”

    昭浔瞅了他一眼,疾声怒喝:“小顺子,平常你是这样管教底下的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小顺子自昭浔八岁登太子位时,便一直跟其左右,非常清楚他的秉性,这一剑断然不会砍下去的,不过是杀鸡敬候罢了。小顺子稍稍松了口气,不紧不慢开口道:“奴才知错,请陛下息怒!小德子刚入宫不久,许多规矩还不懂,请陛下手下留情。”

    昭浔冰霜的面孔略带怒意,没了先前的戾气,他抽回剑,脸色一沉:“带下去好好管教。”

    “奴才……遵旨!多谢陛下!”小顺子悬着的心,终于安心放在肚里。

    小德子大口大口喘气,小命总算保住了!今天算是真正见识到什么叫刀剑无眼,什么叫伴君如伴虎?今天着实被吓到,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陛下,今日早朝?……”小顺子斟酌着开口。

    昭浔伏在小顺子耳边低声吩咐道:“你去昭德殿传达朕的旨意,告诉大臣们,有事上奏的递折子。”

    “奴才谨遵圣意!”小顺子略揖身子,拽起一旁的小德子疾步退出内殿。

    晗清殿外

    “啪!”

    一记清脆的响声,重重打在小德子的脸上,要不是小顺子清楚昭浔的脾气,要不,他也不敢求情,不然小德子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小德子捂着肿胀的脸颊,心里有气不敢撒,吞吞吐吐道:“表哥,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犯了!”

    “还想着有下一次?看你可怜,才让你进宫。不要以为有我在,就可以随心所欲了。这深宫不比家里,稍有不慎难保小命,好自为之。太过自以为是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如若再犯就等着死吧!”小顺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表哥,我保证下不为例!”小德子不服气的回应。

    小顺子怒不可遏,小德子要不是他表弟,他才不会趟这浑水的,厉声骂道:“滚!把宫里的规矩搞清楚了,再来见我!”说完,便急奔昭德殿传旨。

    小德子瞪着他远去的背影,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把你踩在我的脚底下,看你还神气!小德子转头又瞄了一眼晗清殿,身子还在颤抖,老虎的屁股摸不得,提了提领子盖住伤口,连滚带爬的离开了。

    小顺子再入晗清殿时,昭浔还坐在龙床上,似乎有意等他。昭浔需要他一个解释,他主动跪下承认错误道:“陛下,奴才……知错,今后定当管好手里的人,请陛下息怒!”

    昭浔对他的话嗤之以鼻,淡淡说道:“最近宫里有些人叫朕不得安生!告诉他们,在朕的皇宫里,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否则格杀勿论!”

    “奴才定当严加管教,绝不会让有心之人兴风作浪的。”

    “记住你说的!宫里是不养不听话的奴才的!下去吧!”

    帝宫里最近有些妃子得宠了,底下的奴才开始蹦跶了!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对于这些,昭浔早有耳闻,只想借今天的事,警告那些得志的小人们,别忘了,谁才这里是真正的主子!

    “奴才告退!”

    小顺子替昭浔掩上帘子,悄然离去!昭浔这招借刀杀人,小顺子岂会不知!只怪小德子没注意形势,所以才撞在刀口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