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京城(iix)(中)

    郎城觉得主子的眼神阴森森的, 他心中默默为此人祈祷:“中州千木县木器大户刘员外之女,刘巧儿。夫家是千木县原先的大户李家的二公子,现在李家没落了, 二公子现在在千木县衙做捕快。”

    “选的倒是很远。”这是对方有意借此羞辱他?他倒是想看看:“一个破落户能有能力来京城下单?”驭豹楼的买卖虽然有时候只是为贵人家里处理家事, 甚至只是追债, 追逃奴之类的小事,但是都是以黄金计价的。 被追的人都是有点小本事的, 否则也不会让大户人家为难之类的。下单之人的身份首先就需要审核,预付定金。即便是小案子, 都是十两黄金起。

    “那二人虽然有时候蠢, 但是这么多年,在江南左道上还是有些办法的。一旦得手, 若是将人带出京城, 岂不是正好牵制咱们?”

    “这个我不用你说, 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你先前说驭豹楼外围并不知道钱老的事,那些外围小单还是在正常操作范围。 如果真是这样,我是想知道一个中州的破落户, 是如何能够在驭豹楼这种地方下单的,驭豹楼有审核下单客人身份的规矩,他是怎么过的?还是根本就是外围的平台早就已经被陆洋操控了,你们没有审出来?还是有更坏的情况, 就是驭豹楼外围早就被人控制了, 连陆洋都不知道?”

    “属下查了,来下单的是宫中在御膳房当差的一位公公, 拿了五十两金子和文书来。接待的伙计验过腰牌,文书。据那位公公说他是受宸妃娘娘身边管事的戴嬷嬷委托来的。说是那李家是戴嬷嬷的姐姐姐夫家, 她这是帮着给自己外甥出口气。”

    “一个宫中管事嬷嬷的月钱很高吗?出五十两黄金,这个价钱足可以在中州让李家重新置地买房娶一个新媳妇儿了。这么大方一个姨妈,他们家还会是破落户?”

    “属下昨晚匆忙间, 虽然觉得此事有什么地方不对, 但是事情太多, 没有细想这里的关窍。只是将接单的伙计和审核的管事,放单的伙计都让人看起来。”

    “算你聪明。”新杰没好气地道。

    莲儿看了一眼郁闷的郎城,微微笑道:“驭豹楼出这么大的事,郎统领在千头万绪中已经做了防范,就已经很不错了。”

    新杰当然给女人面子:“既然夫人都替你说话了,你就好好去查清楚,让钱老尽快恢复驭豹楼的秩序。但凡有点怀疑的, 都打发出去。”

    “我这就去跟钱老商量。”

    “驭豹楼是有警示名录的,可有人在放单前通报?”新杰再次问道。

    “没有通报。”此刻他更加肯定自己昨夜将那几个人给看守起来,是很明智的。驭豹楼的规则, 凡是客人下单中有涉及警示名录的人的,都需要申报上一级管事的。唐门的所有人自然在警示之列,即便新杰不是大股东, 唐门也不是驭豹楼会招惹的。

    “你确认陆洋不知道此事。”

    “确认过。”主仆二人对视,看来驭豹楼的问题绝不只是陆洋夫妇,郎城点点头继续说:“也许是宸妃也在驭豹楼埋了人。所以这单才能如此顺利。”

    新杰摇摇头,看向莲儿:“夫人有何高见。”

    莲儿微微一笑:“宸妃对我们动手的理由?”

    “因为少爷促成了靖晨公主的和亲?”

    莲儿淡淡一笑:“没有了靖晨, 就一个沂庆,以宸妃的审慎是不会搞这么大动作的。女儿虽是远嫁,但也是南越国太子妃,这也是沂庆的一个退路,宸妃没那么傻。”

    “那是谁跟少爷作对呢?这种计划不成功便罢了,成功就会将少爷引出京城,所谓何来?”

    “如果我没猜错,陆洋只是兰家在驭豹楼的将军棋,其他暗线早已布下,只待拿下钱老。”莲儿脸色很平静,其实心中是有些微波澜的。她早知道男人有不少产业和势力,但是没想到驭豹楼的大股东是他。她虽然不在京城多年, 但是驭豹楼的名声还是听到过,甚至连百花堂的信报里都会提到。 只是百花堂的人都不知道那个在京城灰色地带游走的驭豹楼也是他家三少的。这个男人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随便外面怎么传闻, 说他荒唐不务正业。若是这些人知道他有这些产业, 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看着她嘴角溢出的微笑,新杰走过去轻轻握着她的手:“夫人可是想到了什么高兴事?”

    因为郎城还在, 莲儿羞涩地抽回手,他也只是笑笑,没有坚持。接着莲儿对他狡黠一笑:“是突然想起你有这么多产业, 我应该帮你多耗费点银子,买两套首饰。”

    新杰哈哈一笑, 他当然知道莲儿是开玩笑, 郎城也懂,但是忍不住抱怨:“夫人该早点动手, 驭豹楼每年返回来的利银,少爷除了命人留存一部分给驭豹楼应急,其他的都被慈云寺的无戒和尚和武当的老道们花光了。”

    莲儿一挑眉,微微一笑,所料之中,这才是她男人,于是又收敛眼神:“咱们言归正传。”

    “是,”郎城答道,回到心中的疑惑:“若是按照少夫人猜测,兰家在陆洋动手之前就掌控了驭豹楼外围,这单能放出去也是他们所为,目的是什么?以宸妃身边嬷嬷的名义下单,即使让主子恨上宸妃又能怎样呢?兰家是太子的娘舅家,这样折腾主子, 目的何在?人家说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这桥也没过完,磨也没磨完,这么着急?”

    新杰和莲儿都没说话。 这只不过是皇后想打压唐家的开始,兰家是怕夜长梦多,若是等沂义站稳了, 那个时候新杰的势力可能更庞大了,唐门就更稳固,他们就更难于掌控,而唐门和陈家是太后的最大后盾。 兰氏和兰家不只要前朝,还要后宫。只是不知道他们在想着瓜分权利的时候,是否有想过要用这权利为天下做什么?一味地争斗占有,而弃百姓于水火的话,他们就真不配拥有。

    京郊慈云寺,方丈自住的小院中无戒看到走进来的人取下面纱的一瞬间愣住了。

    “大师别来无恙?左腿还经常痛吗?”莲儿看到少有失态的老和尚莞尔一笑。

    无戒很快回神:“多谢女施主关心,老衲还好。”五年的时光,正是女子成长期,个子长高了,脱去了少女的稚嫩,多了女人的成熟和风采,也更有当年周家人的雅致和颜氏夫人的风采。若不是熟识她的父母, 五年后看到她,还真有点不敢认。修行多年,无戒还是内心对自己嘲笑, 还是敌不过人的本性。望着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故人之女归来, 请佛祖原谅他无法在心中无波无澜。

    “施主这些年还好?”无戒的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激动。

    跟着来的郎城有些意外,他和无戒打交道多年,再有什么大事发生,老和尚从来都是古井无波,看来少夫人和老和尚这旧识不简单。

    走近无戒,上下故意打量他一眼:“老和尚认识我家少夫人?这样更好,主子很在意夫人。今日少夫人说来庙里对你有事相求, 不知你是否会答应,既然都是相识,还望大和尚看在二位主子面上出手。”

    “你家主子是谁?”

    “老和尚, 这每年收银票的时候怎么不问主子是谁?”

    无戒觉得好笑,这郎城也是跟着那小子,被宠坏了:“老衲知道谁是布施的施主,却不知你的主子是谁。”

    “老和尚今天吃了啥?说话这么迷糊?”

    “是施主你迷了心,才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莲儿看着捉弄郎城的无戒莞尔一笑,并不想帮郎城。

    “老和尚,有意跟我绕是吧, 看来今儿的银票是不想要了。”郎城也知道老和尚在揶揄自己, 只是不大理解,又拉不下脸来问。

    “来庙里布施的就是老衲和庙中僧人的施主,救得苍生的人就是天下苍生的施主。佛法面前众生平等,无所谓主无所谓仆。只有功德的大小,行善的多少这些区分。三少让你在世间忙碌,挣了金银来庙里行走,是将做善事的钥匙交到你手上。他不是以一个主子的身份在驱使你, 而是一个做大善的人,将自己的功劳分给周边的人共享。你心目中只是把他当作主子,却忘记了大善。”

    “嘿嘿嘿,老和尚,我狼小子是一个粗人,但是这话我懂, 让我感恩我家主子, 我一定会的。老和尚有这心, 也不枉我家主子忙前忙后,为你的事操心这么多年。”

    “施主又错了,是老衲为三少的大意奔波劳累多年。”

    “老和尚,今儿来劲了, 狼小子说不过你。”

    一阵插科打诨之后,三人坐下言归正传。

    “老衲听说驭豹楼楼主钱老最近身体不大好?”无戒虽在山中, 但也不是没有消息来源,“若是驭豹楼最近生意不好,也不用赶着给我们这边银子。去年入秋之后, 老衲让寺里的僧人带着那些大一点的孩子,用草根竹篾编了不少杯垫,精细的箩筐,笔筒之类的, 京里那些大户人家都还是很给面子, 高价收了不少, 又顺带捐了不少米粮, 短期内我们能应付。”

    “唉, ”郎城故意叹气道:“老和尚真是猜对了, 最近驭豹楼出了些意外,赔了不少, 这个月真是取不出银子。”

    无戒潇洒一笑:“无妨,在庙里别的没有, 清粥还是能养着大家熬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