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语此刻坐在陈言的桌子边,静静地抿了口茶。

    “你是说,那和尚真不是你的人?”陈言面带疑惑,看着正苦笑看着他的陈语。

    虽然这话有些歧义,但陈语还是点点头。

    在许云深在竞技场大展身手之后,长安内关于他的风言风语便渐渐传开。到甚者,竟然说是太子陈言强行夺了陈语的姘头。

    谣言到这个份上,陈语也坐不住了。趁着这个祭典,正好是空闲的功夫,赶紧跑了过来与太子解释一番。

    虽然他们贵为皇子与太子,但是平时所掌之权还是极少的,只是有个名头和些许钱财。在修行盛行的世界,虽然有大唐太祖的赫赫威名,但皇室的地位还是没有那么至高无上。不然陈语也不会整天清清白白,“赤条条”地跑来跑去。

    搞清了皇兄依旧是无心权势,先前纯粹是巧合的陈语心情大悦,虽然还存有一丝疑惑,但总体上已经放下了戒心。更是难违地要留下陈语用饭。

    陈语自然是……答应了,

    皇室再不行,陈语也是个太子嘛,伙食总要比文子监内好点的!陈语紧了紧身上的腰带,含笑看着他。

    陈言只是说了句场面话,没想到他这个皇兄直接应了下来。他面皮抽动下,吩咐了下人,然后去换了身黑衣。

    弟弟用衣服颜色表示心情的性格还没变啊。陈语感叹道。他有些怀念起童年:那时候陈言便经常性沉默,像个大人一般,神情不动,只是喜欢换衣服,还有些洁癖。一不高兴了,他就跑到房间内,换一身黑衣服表示不满。久而久之,周围人自然堪透了。于是一当陈言换黑衣,他们便开始哄他。直到小陈言面色不变,哒哒哒地跑回房间换了身红衣服,才罢休。

    陈语心满意足地吃得饱饱的才溜达着回去了。

    而太子府门口目送他离开的陈言,轻轻叹了一口气。

    皇室中的身不由己,又有谁能逃开呢,他转身进去了,路上想着:既然那和尚不是暗手,也不该冷落他如此之久,明天去拜访下他吧,也显得我礼贤下士。陈言突然想起来先前集会上差点被他扔出的人砸到,万年不变的脸上终于添加了一种色彩:额头上出现了一抹青色。

    第二天一大清早,他便穿上一件淡蓝色锦袍,带上发冠,对着镜子审视了下仪态,然后冷冷地点了点头。暗卫没带,侍从也没带,就带了两个小仆。与平常在长安出行时显摆的派头不同,轻装而去。

    在许云深住处门口,他遇到一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人——李青竹。

    李青竹自那天集会结识了许云深之后,便把他作为自己的头号大敌了。只因他在外破坏了她的形象——不要和女子讲道理,她就是这么坚定地把锅扣给了许云深。

    这次祭典,她本身也不认识什么人,思来想去,只能来找许云深玩——哦不,报仇了。

    打听许云深的住处很容易,因为先前“暴力金刚”的名声传得挺开,导致文子监内许多自诩身体“轻柔”的文道人士纷纷确定了他的住处后,要经过这里,都是绕道而走。在李青竹打听住处的时候,告诉她的那名士子还脸色大变,直道“姑娘千万别想不开,有事小生替你解决,如此芳龄何苦自找罪受”。自然是被李青竹无视了。

    不过在这门口,她看到了自己崇拜已久的人:太子殿下。

    只见太子殿下负手而立,站在自己不远处,朝自己露出了微笑,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显得温暖而阳光,如降临凡尘的神。她都要晕了过去!

    太子殿下是率先开口了:“请问青竹姑娘来此是找云深大师的么?”

    李青竹强行镇定了下,声音还是激动地有些颤抖:“是啊……太子殿下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陈言眉头微蹙,但是很快恢复原貌,心中想着自己不愿多抛头露面就是这个原因,嘴上却转移话题道:“那不知云深大师可在里面?”

    李青竹点了点头,大眼睛眨呀眨:“这个点应该刚起床,公羊告诉我的……太子殿下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公羊?是公羊珉么?真是恶毒的称呼,而且还揪着不放,丝毫不被我转移话题影响,难缠的女人!陈言依旧微笑,想着,那和尚周围的人果然都不简单!然后便点点头,直接进去了。

    李青竹见他不大理睬自己,心中飘荡的粉红色泡泡破了一些。抿了抿嘴,跳脱的性子使然,依旧跟了进去。

    院中的许云深正在撅着屁股拔着地里的杂草。这是玉中歌提起的,院内的土地空闲也是空闲,不如种些应季蔬果。许云深知道能省钱,便眼前发亮,每天除了认字看书,就是认真照顾田地里的幼苗。连平常极为关注的明也丢给了玉中歌,俨然有了新宠的样子。惹得明直在他背后撇嘴。

    哼着小曲的许云深察觉有人进来,也不起身,只是依旧撅着屁股,使劲扭头,问:“谁阿?”

    陈言看着前方一个硕大的屁股和光头,眼角抽动,但还是挂上笑容,道:“是我,陈言。”

    李青竹上去踹了一脚屁股,道:“还有我,李青竹。”

    许云深纹丝不动,思索了一会才想起来这二人是谁,然后缓缓起身。先是使劲瞪了一眼李青竹,然后李青竹也回瞪。瞪了一会,许云深发现她眼睛比自己大,就悻悻地弱了气势,移开了视线。放到陈言身上,

    许云深摸了摸脑袋,问道:“你们怎么一块来了,来干嘛?”然后声音一顿,神色紧张,“我可穷了,蹭饭去隔壁,公羊珉那,他有钱。”

    陈言深吸了一口气,道:“虽然太子府上钱财不多,但是也不至于沦为蹭饭的人。”他突然想起来昨天去他那蹭饭的陈语,原本还以为是解释矛盾,现在看来,绝对是去蹭饭的。人以群分嘛!

    旁边的李青竹却是神色变了下,然后偷偷打量着许云深指的方向,然后和许云深对了个眼神,点了下头。不知他们达成了什么奇怪的协议。

    陈言看在眼里,心中无奈,补充道:“我只是来拜访一下新招揽的门客。”他在门客上咬重了音。

    许云深恍然大悟,然后道:“来发工资的?哦哟来来来,里面坐,你看来得真巧!是时候!师妹啊,中午不吃食堂了,去做一桌菜来!一定要丰盛,让太子殿下体验到家的感觉!”声音有些大。

    在屋内打扫的玉中歌应了一声,然后走了出来,对二人施了个礼,报个微笑,便出去买食材了。而正在看书的朱二闻言也好奇从窗户往外看,然后便盯着李青竹,挪不开眼。李青竹无聊到处查看下,对上了朱二的眼神。只见他面无表情,缓缓关上了窗户。李青竹摇摇头,心道真是奇怪的人。而屋子内的朱二已经满脸通红,使劲地在搓脸,左转右转,不知道该怎么办。然后索性往地上一坐,发起呆来。

    陈言看到屋内出来一女子,心中微微下沉,道:“大师已有配偶?”不知为何,他竟有些不快。

    李青竹也装作不经意间,伸直了脖子。

    许云深歪了歪头,道:“是我师妹,为了生活便利就住在了一块。不过配偶该做什么?我挺好奇,也不知我们现在这关系算不算。”

    这其中肯定有猫腻。陈言神色不动,心念却是暗暗转开了,揣摩着刚刚离开的玉中歌对许云深的眼神,她的神态,体貌。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于是冷冷“哼”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许云深假装挽留了下,实际上只是站在原地有气无力地吆喝两句场面话,连挪位的姿态都没做。原本还回了下头的陈言,看到他这作态,立马再次青筋一跳,握紧拳头,快步离开。

    这和尚是上天派来对付我的克星吗!他心里咆哮。

    许云深懒懒地靠着门槛,扫了眼还在院子里的李青竹,问:“你还在这干嘛,太子都走了,他不是你偶像么?”

    李青竹蹲着戳了戳许云深照顾的幼苗,他脸色大变,赶紧过来护住。李青竹撇撇嘴,道:“偶像嘛,要远了听说了才好,近了一看也就那么回事。”她心里补充一句:还没你好玩呢。

    闲谈间,许云深从李青竹那知道个消息,朝廷要大幅对北举兵,他爹也为后勤之事忙得不可开交,哪怕是祭典闲暇日也在那思考资源调动。于是李青竹就溜了出来。

    朱二屋子内。

    他现在已经是稍稍冷静了些,拍拍屁股上不存在的灰,把窗户悄悄掀开一条缝,痴痴地窥了起来。暗暗的屋子里,仅有一片微弱的光投射进来,大半部分还被朱二挡住,在砖石地面上留下片段的光,就像沉默的心。

    祭典便在不经意间悄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