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巧,先前陆君陶也是一语成谶,许云深正巧分到她所教导的班级。出于导师的责任(许云深的请求),陆君陶“主动”担负起了教许云深识字的任务。

    文子监的宿舍与武子监一样,都是多人宿舍,只是这里不再如先前那样冷清。

    许云深到了宿舍,里面只有一人,而另外两人已去上早课。

    赖在床上的那人唤作公羊珉,是关内道关中府人,似是略有来历,因此对文子监内的学习并不上心,生性懒散,不过也没什么架子,挺好说话。

    许云深进厅堂之时,他听到有人呼唤的动静,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走了出来,与许云深打了个招呼便转身晃回了床上,卧室门也没关紧,露出一条缝隙。

    片刻里面便有呼噜声传来。

    真像回到了武子监,许云深摇摇头。

    他将明安排在了离自己卧房旁边的一间房内,随便收拾了下,便打算跟随陆君陶去上早课,先前也是她带路到这四合院。

    出去时随手把门带上,回忆了下来时的路,确认无误便跟在一言不发的陆君陶身后。

    毕竟先前他一路上缠了陆君陶半天,才让她答应自己识字,估计是恶感不低了。

    轻手轻脚跟在后面的许云深摸摸脑袋,笑了笑。

    到了教室,里面已经有导师讲课的声音传出来,细听,是在讲历史。

    陆君陶在门口歉意地打断了下,然后便把许云深塞了进来,说明了缘由,讲课老师对陆君陶很是恭敬,直呼“陆夫子”。

    第一次听讲历史的许云深津津有味地听了大半节课,新意褪去后便开始困乏起来。

    偷偷询问旁边的人,早课一节竟有一个时辰之长。

    许云深目瞪口呆,然后使出了问禅的本领,硬生生不动如山地坐了一个时辰。

    这让上面的导师刮目相看。要知道,哪怕是二年级生,也不会像这名学生一样整节课一动不动,眼珠子都不大转,虽然眼皮耷拉了一半,但也是在听课。

    孺子可教啊。导师满意地点点头。

    临下课的时候,导师叫起了许云深:“这位同学,看你听得那么认真,你就来谈谈太祖征伐南越时分兵三路有何深意吧?”

    啊?许云深一愣,他先前那般行为只是在打坐,至于外界声音自然不会关注。

    换句话说,出神发呆了。

    “啊……那个,太祖他老人家可能,可能”许云深难得的结巴起来,“奉天承命?”

    “这位同学说的对!一言中的,很有悟性啊,我先前只是提了两句的暗示竟然被你注意到了。”导师看许云深更加满意了。

    一脸茫然的许云深在一片敬佩的眼神中坐下了。

    还真是奉天承命?瞎蒙的许云深摸摸脑袋,不对,这是正确的答案的话……也就是说,他的眼神严肃了起来。

    “太祖出征前曾开坛问吉凶,结果得到一卦语:‘分三,胜’,照做后果然大胜,后来太祖统一南越后北伐,势如破竹,建立大唐,这一切都证明太祖为真命天子,顺天之意。”

    在一顿吹捧太祖的话中下了课。

    许云深拦住了导师,陆君陶走的急,没说如何与她联系。于是想要询问下她的位置,以及……相关信息。

    导师定睛一看,这光头不就是上课很积极的那名学生嘛!

    许云深先是深深表达一番对陆君陶的钦佩,而那导师也连连点头同意。

    “陆夫子可是当代文坛大家,诗文词曲样样精通,经史子集融会贯通,为了她,当今圣上都开放了女子科举入仕之道。”导师变成了星星眼,然后左右看看,小声说道:“最主要是,家世显赫,又漂亮有气质,不少追求者呢。”

    说到这导师眨了眨眼,眼神中的意思是“你懂的”。

    许云深摸摸脑袋,憨笑点头同意然后告罪离去。

    没想到她这么厉害啊。回寝室的路上许云深感叹,虽然刚刚相处时候没看出来。

    回到寝室,另外两个去上课的也回到了宿舍,一行人互相介绍了一番。

    有一位虽然身穿洗的泛白长袍,但是丰神俊朗,眼眸中有遮挡不住的光彩,束腰的带子上挂着一本书,书名为《论夫子语》。他名为陈语,据其所讲是一名寒士,从江南道长途奔袭求学而来。

    另一位名叫朱二,眼窝深邃,五官具有立体感,似刀刻出来的一般,古铜肤色,是东夷道临海府人士。虽然生活在常年在海边打鱼的家庭,但是毅力极大,自幼在周围异样的眼神中一边学文一边打鱼,最终来到长安,遂了心愿。身上气质不同于许云深的沉静,公羊珉的玩世不恭,陈语的出鞘利剑,他像是一块不起眼的石头。

    一帮人中,只有公羊珉是在其他班,其余三人都在一班。

    这对许云深说是个好消息,起码有人照应一番,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而公羊珉挠着鸡窝头嚷嚷着要转班过来。

    稳定下来之后,许云深找到在偏房补觉的明,叫醒他之后嘱咐着不要乱走动。

    明:“……”

    然后许云深在明幽怨的眼神中离开了房间。

    打算找陆君陶去。

    其他人问清之后反应截然不同。

    “哇云深兄你这么厉害,第一天就勾搭上了陆夫子?”鸡窝头瞪大眼睛,绕着许云深打量,像在观察,然后自语道:“是不是他喜欢光头,要不我也去刮一个?算了算了,会被打断腿的。”

    “云深兄本事不低。”陈语眼中神采更亮。

    ……

    这是朱二,只是神色微微变化,然后恢复正常。

    二人对朱二的沉默寡言习以为常。

    至于么。许云深翻个白眼。

    他有所不知,陆君陶的不近人是出了名的,无论你是王侯将相,还是文豪诗人,亦或者是一方巨富,通通被她的微笑轻轻拨走,鲜有人能够靠近。

    许云深可管不了那么多,来到她平常所待的书院,翘首以盼陆君陶的倩影。

    很快他眼前一亮。

    陆君陶正在一排书架,伸出手,挑选着什么书。

    “姑娘你在这啊,可找死我了。”

    陆君陶头也不抬,她只听这声音和语调便知道是谁了,冷冷道:“你有何事。”

    “诶无事也不能退朝啊。”

    陆君陶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好好好,其实有事的。”许云深在冷冷的眼神中坚持了几息便投降,说道:“我想知道修行相关的事情。”

    “修行?待你博览群书,神念通达之后再来找我,而且在外院,主要的课题便是文史知识的教授。”

    文子监分为内外两院,外院培养人的精气神,以及初入门的学子,待养气功夫达到一定境界后,取得优异的期末考试成绩便可晋升入内院。而入仕便主要是内院中人为先。

    “我……有没有快点的方法?”许云深略微有点急迫,想要踏入修行的大门,奈何在武子监什么都没学到便被赶来了这里。

    “没有。”

    许云深大失所望,心中盘算着是否要拜入个门派修野道。

    “其实也有一个。”陆君陶看他的反应,吊了一会才说。

    许云深竖起耳朵。

    “有人引荐,只要那人有足够的影响力,无论是在朝堂亦或者是文坛,其余方面影响力不算,不过若是得到圣上的赏识,也可直接进入内院。”

    初来此地的许云深上哪找人引荐。

    慢,眼前不就有一个?许云深眼睛发亮。

    陆君陶察觉到了许云深如狼似虎的眼神,轻轻皱眉,摆手道:“我不会引荐你的,你的资格,资历仍欠缺。”

    换句话说,你不够格。

    许云深刚刚轻快的心沉甸甸的。

    难道自己真要在这蹉跎几年才可?

    他不死心。

    他很急躁。

    可能是为珍惜时间,也可能是为尽早接触这个庞大而强盛帝国的上层。

    “不过若是你能完成我几个考验,我也不是不能考虑。”陆君陶脸上再次挂上了微笑。

    哪怕知道可能其中有坑,许云深也闭着眼睛跳了下去。

    “第一,阅完这里的三千本书,除小说外,种类不限。”

    “夫子……我还不识字啊。不知道你何时教我。”他终于不喊姑娘了。

    “第一条的限制条件就是我不能帮你哦。”陆君陶眨眨眼,似是恶作剧得逞,难得的露出俏皮的神色。

    “算你狠,我接着了,后面的呢。”许云深咬牙。

    “第一点完成了再来找我吧,加油,大师。”她在大师二字加重了声音,然后在书架上取出了一本书,便离去。

    许云深狠狠地挠了下头。

    回到宿舍。

    “什么,云深兄,她真这么要求的?”公羊珉此时已经换上了一身衣物,一看就造价不菲,修整好了自己的发型,也有一番公子哥的风采。

    许云深无奈点点头。

    “那你还不如直接等几年直接入内院咯,我滴乖乖,三千本,那得看多久。喏,陈兄也是好书之人,你问问他速度才多块。”公羊珉指指陈语。

    陈语笑了下,摇头道:“在下思维较常人快一点,且过目不忘,也只能二日一本。”

    朱二不言,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

    许云深注意到了,好奇道:“朱兄能一天一本?”

    他摇头。

    “一周?”

    继续摇头。

    “一月?”

    这才点点头。

    许云深无言,然后大怒:“看来这妮子存心刁难我的,看我去打她屁股!”

    三人皆不语,只是看着许云深,意思是:你去啊,有本事你去啊。

    众人注视下,他很快怂了,道:“不和她一般见识。”

    时间很快来到了晚上,公羊珉眼中闪着不知名的光,竟然和陈语有些像,只听他小声说道:“兄弟们,带你们去个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