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安庆(五十五)

    高城,日军如疾风暴雨般的进攻了三天,八十四军,就在风雨飘摇中坚守了三天。五月五日,北线孙连仲部不敌第三师团,退出了沁阳,中线八十四军也完成了滞敌任务,退出了高城,退往随阳第二道防线。

    占领高城后,第三十九师团村上启作师团长下令继续进攻,而沁阳的第三师团师团长山胁正隆却陷入了两难,因为他发现,此次作战的首要目标,汤恩伯的三十一集团军不仅没有在枣阳一带被日军划的这个巨大的包围圈包围,反而出现在沁阳的北边,正从叶县南下,侧击第三师团。立即上报十一军司令部,园部和一郎这才知道,在中路与第三十九师团血战了三天的不是汤恩伯集团军,而是桂军的八十四军。园部和一郎颇感失落,他第一次有了不妙的感觉。

    第三师团师团长山胁正隆久闻汤恩伯大名,知道三十一集团军正全速南下,欲在自己进军唐县的途中进行突击,当即吓得不敢动弹。汤军团是中国军队中最强大的存在,四年血战,从无败绩,这个概念已经根深蒂固在山胁正隆的脑海中。他一个小时发了四份电报给十一军司令官园部和一郎,反复提出,第三师团绝不能离开沁阳,必须据城而守,否则,在行军过程中遇上有当代夏侯渊之称的汤恩伯,与汤军团打运动战,第三师团那是老寿星上吊,活腻了。

    总指挥园部和一郎纵观大局,命令第三师团山胁正隆不要理会汤恩伯集团军,应该继续西进,占领唐河,完成包围圈。园部和一郎认为,此次作战虽然不能包围住汤恩伯,但是把中国军队第二集团军和第十一集团军一举拿下,也是大功一件。孙连仲的第二集团军和黄琪翔的十一集团军虽然是杂牌,不是“精锐的中核兵团”之一,同样也是日军的眼中钉肉中刺。

    然而,山胁正隆认为,此时如果带领主力继续西进,侧后的补给线必然会被汤恩伯拦腰切断。没有了补给,还是要回头决战,既然反正都要打,干嘛要等被动了才出击呢?不如主动迎战。于是,山胁正隆对园部和一郎的命令不再听从,下令第三师团全军停止前进,在泌阳修筑防御工事,与汤恩伯决战。

    “山胁正隆,真正的蠢货!不知道兵贵神速吗?”莫敌笑骂道。

    “对!这是真正的昏招。”铺开地图,靳同轩指着自己补充了很多内容的作战地图说:“第十三师团前锋骑兵部队已经靠近唐县,只要第三师团一汇合关闸,就能把孙连仲的第二集团军和黄琪翔的第十一集团军关在包围圈内。第三师团只要晚一天不到,留下一个巨大的口子,孙连仲部就可以钻出包围圈,远遁南阳。”

    唐如儒不说话,看着靳同轩的地图,一个劲的吞口水,这个地图绘得太好,清楚分明,一目了然。太好用了,面前这个靳同轩,不只是简单的人才,而且是绝对的稀缺天才。

    李柏成顺着靳同轩的思路补充说:“如果第二集团军能够钻出包围圈,第十一集团军也能扔开行动缓慢的中路军,跟着第二集团军钻出包围圈。”

    “不行的,第十一集团军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还不能走。”莫敌说:“如果说汤军团在沁阳是灵光一现,那么,随阳才是落地开花。这个地方起码还要打上两天,必须让对方形成合围往回夹攻之时,才能撤出。否则日军就会改变原计划,三支日军合兵一起往襄阳方向进攻,何人可挡。”

    “是的,三十一集团军现身的目的,就是要逼第三师团应战,第三师团如果不应战,他就会阴魂不散的进行尾击,如果第三师团应战,三十一集团军肯定会一沾即走,不会让第三师团缠上。”靳同轩分析说:“不过我个人认为,这一招应该不是汤恩伯将军的手笔,他的功力似乎还达不到这一步,应该是五战区司令李宗仁将军的一惯思路。李将军是真正的智者,他用汤军团,已经出神入化,用名用影远胜用兵。”

    莫敌唐如儒都点点头,表示赞同,李宗仁,又一次利用了汤恩伯的虚名。莫敌甚至闪过了一丝念头,汤恩伯和他率领的三十一集团军名声极大,却并没有打出什么象样的硬仗恶仗,“精锐的中核兵团”这个称号,是不是李宗仁长官有意树出来的旗号或者幌子。

    李柏成俯身在地图上又看了好一会,抬起头来说:“我看明白了,日军南北路在唐县汇合后,两路的后勤补给线就可以不再使用,粮草全部依靠中路供给,所以,园部和一郎才要求山胁正隆不去理会沁阳的汤军团,只管往前冲,保证大计划的实施。日军这次进攻的总体计划是,不论南北两路合围是否奏效,只要形成合围后,就一定会往回打,与中路日军榨干合围圈中的我军部队。日军的目的不是为了占领襄阳,而是为了消灭我们的有生力量。”

    “正确!”靳同轩笑道:“柏成很有长进!比吴下阿蒙还要强一些。”

    “切!”李柏成在靳同轩的肩上拍了一记,笑着说:“都是这些天跟在你身边,学的。你夸我就是夸你自己,好意思吗!”

    莫敌们大笑,都发自内心的认为,李柏成确有进步。

    果然,汤恩伯只是虚晃一枪,在孙连仲第二集团军顺利撤出战圈后,立即闪人。汤恩伯心里很明白,日军此战首要目的就是歼灭他的集团军,所以在日军风头正盛的时候,擅自和日军决战是极为愚蠢的。山胁正隆等了两天,见汤部没有决战的意图,在5月7日继续西进,占领唐河,与南路十三师团的骑兵先头部队会师。

    此时的中路,恶战正酣。

    在随阳,每天都有同样的故事在上演,那就是血与火的交织,肉与铁的较量。拂晓,日军以密集的炮火猛轰八十四军阵地,同时骑兵和步兵在坦克的掩护下发起试探性冲锋。174师组织严密的步兵火力,很快将日军的第一次冲锋给打了回去。日军步兵刚退,飞机又到,猛轰滥炸,前沿阵地在敌第一次冲锋中所暴露出的火力点大部被摧毁。飞机刚走,步兵又至,广大官兵只得再次以简陋的步兵火器和疲惫之躯阻挡敌人一次次的冲锋。下午,左翼189师阵地被敌撕开了两个口子。师长凌压西迅速组织突破口两侧火力对突入之敌进行猛攻。到太阳落山后,才将日军赶了回去,修复了缺口。

    第二天天不亮,敌人又开始进攻,又是一天的殊死搏杀。有的士兵甚至跳出战壕,爬上了敌坦克,往车里扔*。有的阵地守兵弹药用尽,就与冲上阵地的敌人展开了白刃战。一天下来,189师与174师虽伤亡极大,但阵地仍然岿然不动。

    得知两路迂回日军就要在唐县会师,李宗仁知道战役的第一阶段基本结束,命令第十一集团军司令黄琪翔立即后撤。黄琪翔命令以钟毅173师于枣阳负责殿后,死守24小时,掩护余部总撤退。

    “你妈!怎么会是173师!”看到电报,李柏成破口大骂!

    “留下谁都一样。”莫敌回了一句。可不是如此,无论是钟毅,还是张光玮、凌压西,哪一个都是关系非浅的人。

    李柏成没有答理莫敌,只管不停的搓着手,嘴里喋喋不休的说着:“这怎么办?这怎么办?”过了一会,灵光一闪,说:“去问同轩。”撒腿向机要室跑去。

    李柏成的紧张,大家都能理解,作为钟毅的表弟,关心是应该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节骨眼上负责殿后,任务极为凶险。选择一个殿后的队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把整个部队的安危交给了他们,之所以黄琪翔将任务交给173师,是因为173师是一支骁勇善战的可信任的值得以性命相托的精锐部队。

    在淞沪会战中,173师打的极为凶猛,仅仅两个主力团就伤亡高达1500多人。徐州会战中,173师副师长周元死守蒙城。在日军优势兵力四面围攻下,苦战蒙城3天3夜,造成日军1000人伤亡。但该团几乎全军覆没,副师长周元在激战中受伤,不愿被俘,开枪自尽。去年的随枣会战期间,川军在日军重击下溃散,钟毅率领173师比日军早几小时抢占了川军阵地,随后苦守了数日之久。173师英勇顽强,能打硬仗,所以这个任务就交给了他们。更重要的是,173师师长为钟毅,这个中将军衔的师长,是桂军的名将之一,也是李宗仁的心腹大将之一。

    早在李宗仁1924年起兵的时候,钟毅就是他旗下的连长。北伐期间,钟毅参加了德安、马回岭、龙潭等多个战役,因善战晋升为上校团长。之后,广西师范学校毕业的钟毅先后去日本留学学习军事,又去中央军校深造,在抗战前配上了将星,担任少将旅长。钟毅文质彬彬,像个书生,打起仗来意志坚定,浑不怕死,此次留下断后,钟毅知道情况严峻,早已留下了遗书。

    第十一集团军的突围大都顺利,只有174师五二二团,撤退中和日军遭遇,被迫绕路数日以后,才勉强突围。189师补充团由于新兵太多,在遭遇日军猛攻时,全团被冲散。好歹军官都是老兵,他们分成营连突围,大部分也都突了出去。

    殿后的173师,所面临的情况就非同一般了!

    日军作战,讲究的是事先计划,计划通过后则不折不扣的执行,一板一眼,有时候,显得呆板而愚蠢。在唐县汇合的南北两路日军,明知这次撒了个大网,却没有捞着什么大鱼,兴师动众,兜了一个大圈,在包围圈内,并没有捕捉到“精锐的中核兵团”。但是,他们仍然固执的认为,第二集团军和第十一集团军已经被网在枣阳地区,计划不变,全力往枣阳方向夹攻。

    日军总指挥部没有想到,在这个巨大的包围圈里,仅有一支不到四千人的部队,一支视死如归的173师!

    地点:枣阳。

    在两万多人日军的四面围攻下,173师仅凭坚强战斗意志,坚持了整整24小时,很多阵地往往战斗到最后一个人,直到5月8日,主力已经成功突围,深夜,钟毅才收到黄琪翔的命令:殿后的173师可以突围。

    “我的个娘,总算能够撤退了!”李柏成松了口气,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也跟着173师熬了整整二十四小时,没有合过一下眼,所有的电报,他都是第一个看,还不时神经病般的问:“撤退了没有?撤退了没有?”

    莫敌却没有李柏成这么放松,他知道,这个时候撤退,困难更大。日军南北两路已经在唐县的汇合,大军往南挤压,而中路大军已经摆下了阵势,迎接夹击的那一方。这个时候的枣阳地区,日军密度可谓达到了顶峰,想从如此密度的日军中脱身,相当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