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安庆(十一)

    就在小孤山的炮响起不到一个小时,长沙战役大反攻全面展开。冈村宁次坐镇咸宁指挥作战,薛岳则坐镇长沙迎战,

    赣北战场,九月二十五日开始,第183师在甘坊西北与日军激战,第184师由南向甘坊攻击,第15师在甘坊西与敌战斗,将日军第106师团牢牢拖住。二十八日,小孤山炮击消息传来,总参谋部一纸令下,薛岳让罗卓英增调第72军和第74军的第57师,连同第183、第184师,将第106师团包围于甘坊,全面进攻,试图一举拿下这股顽敌。

    湘北战场,九月二十五日,日军迫近汩罗江北岸。二十七日,第九战区重新调整部署日军决战计划:以第2、第25、第195、第60、第77、第59师共6个师,埋伏于福临铺、上杉市、桥头驿地区和长沙及其以东地区;第70军转移至浏阳河以南株洲、渌口市等地,沿湘赣铁路和渌水布防;第4军占领湘潭、下摄司、渌口市之线;第79军一个师确保幕阜山根据地,2个师协同第20军攻击桃树港之日军第33师团。

    二十八日,反攻开始。日军奈良支队经瓮江向平江迂回,准备策应其第33师团作战。日军第6师团、上村支队由汨罗江畔开始分路南进。上村支队在三姐桥、栗桥一带陷入第54军的伏击圈;第6师团一部1000余人在福临铺遭第195师伏击,遭重创。

    二十九日,由新市经金井南下的日军第6师团一部3000余人又在石门痕遭到第195师的伏击。

    数次遭到伏击的日军跌跌撞撞最远到达了长沙以北30多公里的永安市,无力南进,立即北退。

    冈村宁次自此次会战打响以来,接到的几乎全是属下报捷的消息:赣北第106师团和佐枝支队按计划向湘北挺进;鄂南第33师团向汨罗江上游推进;湘北第6师团、奈良支队、上村支队已突破新墙河、汨罗江两道防线,看来拿下长沙已是指日可待了。谁知,就在九月二十八日,战场形势突然发生急剧变化。赣北日军硬是被中国军队给拖住了后腿,无法前进;鄂南日军虽到达汨罗江上游,与湘北日军主力会合,但中国军队主力已经后撤;湘北日军在突破国军两道防线后,才发现中国军队早已放弃死守阵地的落后战术,而是采取且战且退的灵活战术,日军则开始不断遭到伏击,战局主客易手。

    冈村宁次一直都把自己看成是“中国通”,对中国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各方面无所不晓,特别是在军事方面,他自认对中国军队的情况非常了解,就连各个派系间的关系也都了如指掌。自从武汉会战结束以后,他更是潜心研究了他的主要对手——由薛岳指挥的中国第九战区部队的诸方面特点。所以,对于此次作战,冈村宁次是抱着必胜的信心的。冈村宁次认为,武汉会战后中国军队的战斗力已日趋下降,不堪一击了。因此,在制定这次作战计划时,他的作战课是以1个大队击败中国军队的1个师,然而这次他错了,不但低估了中国军队的战斗力,而且,他还忽略了一个更为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当地民众的力量和全民抗战不惜一死的决心。在会战开始前,当地民众在政府的组织下,和中国军队相配合,把新墙河至捞刀河之间的主要交通要道已全部破坏,就连这一地区间的土地都被翻了一层,成为新土,从而使得日军的机械化部队无从施展,甚至后勤也不能完全保证。最重要的是,已经丧失了大半领土的中国迫切需要一次胜利,向西方列强证明我们的能力和决心,小孤山的炮击吹响了这次胜利的号角,长沙大战是这是胜利的注脚,冈村宁次在仔细权衡之后,最终下达了全线撤退的命令。10月14日,赣北、鄂南、湘北各战场均恢复到战前态势,长沙会战结束。

    关于长沙会战的作战纪要,莫敌是在霍山深沟埠的176师政治部的办公室里看完的,他来到霍山这半个月,只是第一天谭何易见过他一次。谭何易带他到政治部交待了一句话就走了,谭何易说,这些天他主要在师部进行交接,政治部的工作照旧,莫敌团长在政治部享有副主任权利,可以翻阅所有的文件,行动自由。政治部的人都知道莫敌是因为什么被削职,对他轰击观光轮除了敬佩就是崇拜,看着他眼里都是小星星。在霍山古南岳山下的一座小庄园里,覃国升租了一个院子扎下了营寨,树起了天线,安装起发电机,俨然一个指挥部的加式,每天,还轮流安排一个班作为卫兵,寸步不离莫敌。莫敌的中餐也不在政治部吃饭堂,覃国升派有专人送去,每日有荦有素,搭配有致。在周末时,覃国升还给政治部送来了两头大野猪,让政治部所有的人打牙祭,赢得了政治所有人的一致掌声。

    莫敌以为自己的日子就会这样无聊的进行下去,看看文件,翻翻通报,闲来无事还能去淠河里钓钓鱼,去霍山上打打猎,好好消遣一段时间。前两天,莫敌还跟着一位本地药农,在山上采到了不少米斛。药农告诉莫敌用这个东西煮水泡茶最佳,莫敌试了试,用石斛煮过的水泡本地的黄芽茶,才发现,喝茶,只有喝到这个程度,那才是真正的享受。

    在南大街的文庙里,莫敌知道了霍山得名的由来,《尔雅》“释山篇”言:“大山宫小山,曰霍”,“霍山为南岳。”前句的意思是:霍的意思,就是大山围绕小山,因此,南岳山亦名霍山。霍山,亦称古南岳,民国二十四年,于右任先生为了将此处与衡阳的南岳衡山相区分,将此处称之为小南岳。这个地方,深处大别山腹地,日本人的飞机就算从头顶上飞过,也舍不得往这个山沟里扔下几颗*,是真正的桃花园所在。

    登临小南岳,观汉帝敕封,山顶有岳祠、万卷堂等古建筑。祠旁有一水池,口方丈许,池水清冽,俗称“南岳天池”, 曾有古诗描述:“南岳峰顶水接天,、芙蓉倒插浸塞莲,不知汉武赐封后,能润山前几亩田”。 晚唐诗人皮日休曾称此山“北与地角,势与天就”,“有水如脉,有石如骨,空洞如腹,有峪如节”。莫敌每日里在此逗留,到也心旷神怡,战争之意竟然渐渐的遗忘在脑后。

    “今年与南岳有缘,先是在祝融峰下呆了三月有余,接下来又要在天柱峰下打熬岁月,不知是三个月还是几个月!”莫敌在圣庙里找到一本老得掉渣的崇祯年间刻本《资治通鉴》,每天的早课就是走到万卷堂,寻一树下石台,借得东方的晨光,一直读到日上三竿。

    莫敌为人低调,虽然谭何易曾经招呼过,他可以在政治部享受极高的待遇,但是当莫敌知道自己在政治部不是被羁押而是行动自由后还是尽量的少去,以免打扰政治部的正常工作。长沙会战结束了好几天,他没有去过政治部一次,直到十月二十四日清晨,谭何易才在小南岳脚下找到了莫敌,几句话才让莫敌从南岳的仙味中重回现实。谭何易告诉他,让他去一趟立煌梅山,整个176师只留谭何易一人留守,其它上校以上军衔的人全部坐船到麻埠,然后坐车赶往梅山。

    “出什么大事了吗?”莫敌有种不妙的感觉。

    “廖长官昨天晚上十点病逝了。”谭何易悲彻的说:“昨天深夜,接到电报后,我们师部立即开会,决定留下我一人负责留守工作,其它上校以上军官,全部赶往司令部,参加廖长官的追悼会。”

    “哦!”莫敌倒抽了一口凉气。廖磊病重,他早有耳闻,但是一旦逝去,还是深感突然。

    “燕公有五十岁了吧?”莫敌问。

    “实岁四十九,虚岁五十一,正是当打之年!”谭何易说:“燕公是活活累死的,安徽这个地方,情况复杂,可以说是仅有的一块能够存活在敌人后方的根据地。燕公上任后,征辟地主绅耆,延揽人才,共济时艰;妥筹难民生计,成立难民救济会,设立难民工厂;蠲免沦陷区域田赋;推行农村合作贷款,改正农村经济,活动金融流通;保障法币流通;扑灭汉奸及伪组织;重行整编民众武力,寇来大家出击,无事各自归农;铲除贪污;肃清盗匪。将安徽一省,几建成铁板一块,军部电报上说,燕公临终前最后一句话竟然是:我不行了,希望你们努力抗战,莫让日寇窜进大别山。”

    说到最后一句,谭何易已经泪流满面。

    莫敌两滴眼泪也不由自主潸然而下。

    这是第一次没有带一个卫兵,独自一人跟着176师的人一起登上了船,河水静静的流,船只静静的行,在淠河里顺流而下,在西河口转入西淠河,在入夜的时候到了麻埠。一路上,莫敌想了很多,这位廖燕农廖磊长官进入桂军的时间比自己还要短,竟然成了广西军界第一大将。北伐开始时,自己跟着张光玮北上湖南,当时廖磊还在湘军唐生智手下当差,自己在南京时,廖磊还在宁汉大战时与桂系各据一方。民国十七年,唐生智兵败,不少桂籍湘军将领进入桂系,其中就有廖磊李品仙。短短的十一年,作为保定二期毕业生,力压同出自湘军的保定一期师兄李品仙,超越保定三期的白崇禧同班同学夏威,把保定一期的李宗仁嫡系周祖晃收为帐下,没有后台没有背景,全凭自己的实力,凭过人的胆识和战略眼光,在桂系占据一席之地。自己在桂系中,自认胆识和战略眼光不输给其它人,但是,没有一张过硬的文凭,没有一位可靠的后台,只能在上校位置上原地踏步。珠玉在前,燕公为鉴,只要克已奉公,努力作战,自己一定也能像燕公一样,傲然群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