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舜俞的一句“奴婢愿意”,将夏天铎打入了无底地狱。若不是定国公主拉着早在殿上他便要冲上去问她一句:你究竟为何?

    楚皇新得美人,众臣齐贺,皇后娘娘冷着脸看向定国公主,定国公主却是迟迟不敢抬头,本以为只是府里的歌舞姬为宫宴助兴而来,谁成想竟然被大家误以为是公主府借着进献美人的幌子去献媚于皇帝,而最要紧的是,这个举动无疑会让皇后与公主府间生出嫌隙。

    苏钊讽刺道:“还是皇姐思虑周全,为陛下着想,在府中*出这般冷艳脱俗的美人,解陛下心宽,为皇后娘娘分忧啊。”

    皇后虽恨的切齿,可此时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佯装大度,道:“怀玉明日就要出嫁了,这宫里日后免不了冷清,皇姐为了皇上,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定国公主低着头,仍旧不发一言。这件事,待宴会后再同皇后做解释,这大殿之上,仅一个苏钊就够颠倒黑白了何况还有那些立场不明的暗中人。

    如此,白舜俞就真的留在了宫里,成了楚皇亲封的俞美人。

    夜风有些凉了,漆黑的天空没有一颗星子,夏初心不知道太卜令是靠什么预测出明日是个适宜嫁娶出行的好日子的,只是想到明日要随同送亲团前往乌苏就有些心慌,路途迢迢,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何况还是与苏钊同行。

    在园子里闲逛了一阵,准备要回去早些休息,毕竟明日这万里路是全程硬座。路过有咏园,没有掌灯,也没有一丝气味,夏初心在想二哥你现在在哪里?已经准备好了万全之策吗?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夏初心刚转过身便被一个人扑到墙上,定睛一看,是一脸杀气的夏天铎。

    脖颈被他掐在手中,整个人贴在墙上动弹不得,这一拳的距离夏初心可以真切地感觉到他的怒气。

    “你同她说了什么?”

    夏初心错愕,这与自己有何干?

    “我能同她说什么,她自打定了主意要你带她进宫那天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夏天铎怒红了眼睛,压低的嗓音有些嘶哑,吼道:“她不会那样做的,她不是那样的人,她进宫做什么,她当什么俞美人?”

    说到后来竟然声音颤抖开来,那样一个铁骨铮铮的小男子,颓然坐倒在地,耸动的双肩让夏初心有些不忍。

    “她是什么样的人你自是知晓,所以她做这些事自有她的道理,一直拒绝你也是不想让你执念太深。”

    “我宁愿她是个追名逐利的女子,我宁愿她是真心实意攀附权贵。可是她不是,她不是。”夏天铎声嘶力竭道。

    “对了,你送她的红豆手串,她本是要送还给你的,可是后来又收回去了。所以,你还是平静一下自己,再做其他打算吧。”夏初心道。

    夏天铎靠在墙边,心中生出一丝火光,如果自己权高位重还会是这样的结果吗?

    或许,白舜俞有着无法说出口的过往和原由,若她只是一个心性淡然的普通女子遇着夏天铎,那结局定然会不同吧。

    相爱无缘,相守不得,这才是姻缘里的大忌。

    大楚新历47年八月初六,天定吉日,公主苏怀玉赴乌苏和亲,随行车马一十六驾,财宝数箱,中原各色特产数件,送亲主使清河郡王苏钊,副使公主府夏初心。即刻启程。

    三更天的时候宫里来了人,因为所有迎亲的人都要从宫里统一出发,夏初心二更天的时候就起来梳洗打扮,一家老小除了夏天铎都在院门口安顿着一路风尘切要多加小心。定国公主埋怨道:夏天怿整日不见人影,似乎不是这公主府的人,平日里装着与夏初心亲厚,这万里的路途也没有个担心的意思。夏靖相和了和稀泥,也就遮掩了过去。

    夏天心拉着夏初心的手迟迟不放开,不住嘱咐她路上千万不能与清河郡王起了冲突,毕竟一个女娃娃独身在外。公主自有随行宫人们照料,要她自己多照应自己才好。夏初心其实是受不得这些温情场面的,自己不是一个感情外露的人,因为自小身边没有亲人,大多的时候就以插科打诨去掩盖内心的情感,可是这家人只是做什么?我只是一个庶女,一个前去送亲的庶女,你们该睡觉睡觉该干嘛干嘛去就好。

    忍到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紧紧地拥抱了夏天心,转身上了马车。

    定国公主瞭着车马渐远,一转身看见夏靖相眼眶微红,便说道:“这二丫头是去送亲,又不是去和亲,过些日子便回来了。”

    夏靖相笑笑,不去搭话,转身同定国公主回了府。夏天心站在府门望着远去的马车,不停祈求老天爷一定要保佑初心平安归来。

    马车之上,夏初心越想越伤心,这种离别是自己不曾经历过的,不免又要落泪,只是由一开始的啜泣变成了后来的咧嘴哭嚎。车外随行的宫人听后相互笑笑,只道这二小姐毕竟还小,没有离开过家,这还未出城门便伤心难过了。

    “别哭了。”

    忽然脚下传来一声呵斥声。夏初心险些被吓的灵魂出窍,大吼一声跳到座上,就见那座位下面拱出一个人,身着一袭黑衣,面色铁青。

    “大哥?”夏初心低声呼道。

    躲在座下之人正是夏天铎,夏天铎从座下爬出,掸掸身上的尘土,坐到夏初心旁边的座上。

    “你怎么在这儿?”夏初心跳下座位,有些不放心便俯身朝座位下看了看,确定里面再无他人才坐下。

    “苏钊与咱们家向来不睦,让你一个人随他去送亲,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平添父亲的烦忧。”夏天铎避重就轻说道。

    夏初心听他这话便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无非就是想暂时离开这个伤心之地,而又实在放心不下自己这个庶出的妹妹,他的口是心非夏初心到也已经习惯了。不去戳穿他,现下便是对他最好的关照了吧?

    马车在宫门停下,按照礼制夏初心应当随同主使一同上大殿接受楚皇派令,然后方能出城。

    听到宫人宣着:登大殿,识天恩,送亲副使,公主府二小姐夏初心上殿。

    夏初心规整了一下衣服,撩开帘子由宫人搀扶着下车,紧跟着夏天铎也从马车内走出,叫几个随行的宫人吃了一惊。

    “夏公子怎么也在这儿?”宣殿的宫人自是认得夏天铎,可是他又不在这送亲名单当中,怎么会出现在马车里呢?

    夏天铎面色冷淡,道:“家父不放心二妹独行,特来向皇上请旨,随同二妹前往乌苏。”

    宣殿宫人不敢怠慢,便躬身说道:“公主府大公子夏天铎上殿。”

    如此,兄妹二人便一同上了殿。

    殿中,苏钊长立地上,身旁是太子苏怀宣,二人低语着什么。见夏家兄妹进殿便转身看了过来。朝二人问过安,兄妹二人便站在二人身后等待楚皇上殿。

    苏怀宣看了看夏天铎,问道:“还是皇姑母的家风温馨,连庶妹远行兄长都要亲自送到殿上。”

    “哼哼,这是因为苏珮老了,若是年轻时候,连自己的妹妹都容不下还会让嫡庶只见这般亲厚?”苏钊不屑道。

    夏天铎强压心头怒火,却听夏初心说道:“家庭和睦这不是咱们大楚的理想境界吗?何况,太子殿下都要亲自送怀玉公主上殿我们这些做臣民的又岂能不仿效着来呢?”

    苏怀宣一时语塞,只能笑笑。苏钊对夏初心是没有一点儿好心思,活了四十大几年,只讨厌那个不可一世的定国公主苏珮,而如今,凭空冒出这么个公主府二小姐连连叫他吃瘪,对她的讨厌程度急速超越苏珮。

    “哼。太子与公主兄妹轻易亲厚,岂是一般的家庭可以比拟的?太子心疼公主挑花了眼给公主寻了乌苏王子这么一个好夫婿,但愿公主府日后能将你嫁给一个年龄相当的人做小妾也好啊。”苏钊倒是真有些替夏初心可怜,京城里像她这样的庶女,不是嫁给了老头子做继室就是哪家公子做小妾,这个二小姐伶牙俐齿又绵里藏针看她到时候被嫁到那些人家还有没有好嘴去为自己辩解。

    “清河郡王,你”夏天铎此时已是怒发冲冠,夏初心赶忙将人拉住,仍是一脸笑意,对苏钊说道:“多谢王爷操心。我听说王爷将您府里一个庶出的小郡主嫁给了顾尚书做继室,没几天还被退了回来,看来这事儿是真的了?幸亏王爷有切身体会,待咱们回来我一定回去禀报家上,日后就是嫁给别人做小老婆也一定不能给老大人做继室,郡王家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哎,幸亏郡王时刻惦念着我,我还真要感谢郡王为我现身说法了。”夏初心心里感激沈灵雨,若不是这个话多的小徒弟自己怎么会知道苏钊这些八卦事。

    “你,你。”这一番话说完苏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这件事自己已经下令封锁了消息,出了促成此时的庆忠王爷再没有其他人知道,怎么这个臭丫头会知道?而且还是在太子面前说出来,简直可恶到极点。

    夏天铎的怒火已经被这番话浇熄了,不可思议的望着苏钊。苏钊颜面尽失,只能冲夏天铎吼道:“你看什么。”

    正这时,宫人宣楚皇上殿,四人赶忙站好,这空隙间夏初心听到苏怀宣小声问向苏钊:“你真的把庶女嫁给了顾云亭做继室?”

    就见苏钊面红耳赤道:“我,我也是被蒙骗了。”

    心中一阵窃笑。面上却不流露半分。楚皇与皇后着了冕服,虽然一派锦绣景象可皇后那面上却不见一丝光彩,毕竟前脚失了女儿,后脚皇帝又新纳了美人,这样的双重打击现在还能妆容精致地坐到这里就已经是有母仪天下的气度了。

    “此去乌苏万里之余,清河郡王,你誓要将公主安然送到乌苏,向乌苏王转达我大楚的通好意愿。”楚皇安顿道。

    苏钊欣然领命,复:“臣必不辱使命,将公主护送到乌苏,将我大楚国威扬至西域。”

    “夏初心。”楚皇唤道。

    夏初心躬身听旨,道:“臣女在。”

    “公主与你交好,要你亲自送亲,路途遥远你一定要照顾好公主。”

    “臣女遵旨。”

    “怎么天铎也在?”楚皇看到了一旁的夏天铎问道。

    夏天铎虽不情愿,但是不得不跪下请旨,道:“路途遥远,臣还恳请陛下能够与送亲队同行,护送公主前往乌苏。”

    想到夏天铎身手了得,而且也没有什么重要职务,楚皇便应了下来。

    安顿完毕,苏钊接了通关文牒,太卜令击鼓宣:吉时到,启程。

    鼓声雷动,城楼上的钟声响彻京城。京中的百姓早些时候都已经聚在了街上,等着送一程大楚的公主。

    伊稚王子与卓依公主在最前面的马车,而后是怀玉的马车,再后面是苏钊,接着才是夏初心夏天铎,二人车后是铁木尔,乌苏的迎亲队加上大楚的送亲队,仪仗队,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自皇城宫门渐渐驶出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