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菊英忙活了一夜终于忙完了,真如她自己开始所说的,等所有的事情都弄妥当,她不用床闭着眼睛站着都能睡觉,曹菊英是真的困得不行了。

    “陈凤!你让我眯一下眼,打个盹,你来守住丽丽。”

    “行,妈!你睡吧,这一夜把您折腾得也够呛了。”陈凤说了句体己的话。

    “嗯,丽丽醒来记得叫醒我。对了,明明今晚也是一会儿睡,一会儿又醒的,你别吵醒了明明,有什么事你做得了就做,做不了就放着,也让明明睡个饱觉。”曹菊英手捂着嘴打着哈欠叮嘱陈凤。

    “好的。”陈凤回答曹菊英的当儿眼睛看向了郝佳明那边,郝佳明在床上已经沉睡得嘴角的口水流湿了枕头一大片。

    曹菊英也看到了,曹菊英托起郝佳明的头将郝佳明睡的枕头干爽的那一面翻过来给郝佳明睡。

    “这孩子,睡得真香。”

    曹菊英说完,紧挨着郝佳明的床两个人拼着头睡下了。

    陈凤懂得曹菊英的用意。

    这样,郝佳丽有什么事陈凤一声喊,曹菊英马上就随喊随到,不用陈凤差遣郝佳明去她家里找她了。

    的确,曹菊英就怕郝佳丽的烧退不下,她要守着郝佳丽。

    而陈凤昨晚不管怎么样,曹菊英与郝佳明还在礼堂忙活的这大半夜的时候,陈凤在家睡了大半夜的觉,曹菊英与郝佳明回家后的这下半夜,陈凤就跟曹菊英一样看着贵叔给郝佳丽上药没合过一下眼,但比起来曹菊英陈凤的精神要足一点,不像曹菊英与郝佳明嗜睡得紧。

    陈凤心里默记着曹菊英的话,然后靠着床头眯着眼帘,两条手臂也放在被子外面没盖严实,陈凤也在时刻等着郝佳丽高烧退了,人醒过来。

    而这时郝佳丽的身体在一身又一身的汗出出来以后,高烧已开始在慢慢地退降着,曹菊英睡了没多久陈凤就听到郝佳丽人没醒嘴张开着喊了几声“水,水,”陈凤知道郝佳丽被高烧烧得唇干口燥,只不过想喝水陈凤就知道郝佳丽的意识慢慢在清醒,郝佳丽离睁开眼醒过来就不远了。

    “菩萨显灵! 菩萨显灵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陈凤欣喜若狂。

    马上,陈凤掀开身上的被子披上夹袄爬起床,然后一双手捉住床沿受力,再一步一步地痛脚提起来,另一只脚点地走到桌子边。

    陈凤的方凳昨晚给曹菊英拿了给贵叔配药的时候坐去了,陈凤只好抓住家里扶住家里能抓能扶的家什来到郝佳丽的床边。

    陈凤到了郝佳丽的床边轻轻地掀开郝佳丽盖的被子,陈凤看到郝佳丽出汗出得身上换过的干衣服又湿透了,不敢再叫醒曹菊英,转身陈凤移步到桌边端起自己用的方凳,然后借着方凳的承受力走到里屋,重在里屋的衣柜里拿了一套郝佳丽的干衣服重新给郝佳丽换上,换好后又倒了一碗开水凉了凉,陈凤也用调羹一羹一羹喂着郝佳丽喝水。

    郝佳丽喝了几口水后,这时,陈凤听到了村子里有起早床的的村民开门抽门栓的声音。

    转瞬,陈凤还听到相继有一些村民站在屋檐下刷牙,以及刷到最后牙刷在杯子里搅动的声音和含着一口水在嘴里鼓捣几下后猛地喷出去的声音。

    “这么早就有人起来了。”

    陈凤家没有钟,陈凤不知道现在是早上几点钟了,这些村民都早早起来了,根据以往这个时候,村子里的人听陈战军从部队退伍带回来的收音机报的北京时间,这个时候大概就是凌晨六点钟左右。

    而陈战军昨晚下半夜睡到这时候还没醒,也没开收音机,整个村里的村民也包括陈凤都不知道现在是几点钟了,陈凤只是猜了个大概现在是六点钟,再过一个小时,陈凤知道家里就要煮早饭了。

    床上躺着的祖孙三人折腾了一夜,一醒来绝对是饥肠辘辘叫着要吃东西。

    可家里除了米缸里的一点缸底的米,青菜也没有。

    陈凤想给郝佳丽熬点粥,人发高烧的时候烧得口里连口水都淡过白开水,也没什么味口,只想喝水或者吃点清淡的饮食。

    但是,陈凤看过家里的米已撑不了几天了,陈凤有点舍不得全部用米来熬粥给郝佳丽吃,陈凤想等儿子郝佳明醒来后从地里摘点青菜和在米里再来熬粥,这样,家里这点米就还经得起煮几餐。

    陈凤晓得,这次郝佳丽生病与受伤,家里以后的日子是挨都没得挨了。

    郝佳丽的手背伤成这个样子,无论是抠田螺还是下水田捉泥鳅都是纸上谈兵的一句空话,若等到郝佳丽的手痊愈,这段时间家里起码会有半个月饿肚子,这半个月曹菊英家陈清家一样也是自身难保了。

    生产队的粮仓被郝佳丽这把火一烧,每个月分粮给群众毫无疑问会缺斤短两,大家每个月连自己吃的口粮都要省了又省抠了又抠才够熬过一个月的日子。

    而曹菊英家平日里有的余粮全给了郝佳丽,这以后生产队不够口粮了,也就够她自己家吃,除非曹菊英家也像郝佳丽家用米和着杂粮或者青菜煮才节省得了救济郝佳丽家,但那样的话陈战军就干不了生产队的劳力活了,还有就是郝佳丽上中学的叔叔与姑姑若在学校吃不饱这书也没办法读下去了。

    陈凤心知肚明,曹菊英家对自己这一家三口这个冬天与明年春天是帮不了的了。

    至于自己的哥哥陈清家,虽然他家里还有点存粮,可他有三个儿子还打着光棍,这点将来储备办喜酒的粮存在家里的粮柜里宝贝似的一动也不敢动。

    郝佳丽烧了生产队粮仓后,他们也要从自家的粮柜里拿出存粮来补给,这样他们补给要粮,如果再又救济郝佳丽一家三口的粮,那么很快不要等到明年春天,自己哥哥家的粮柜就会被洗劫一空,自己的那三个侄子就成了方圆附近的姑娘闻声色变的男人,他们的这门亲事就很难有姑娘进屋了。

    陈凤不想自己的三个侄子为了帮自己落得连门亲事都进不了屋。

    陈凤觉得已经欠自己哥哥太多了,她绝不能再耽误这三个侄子,虽然跟曹菊英赌气说出了那些话,其实哥哥陈清当生产队队长这些年没碍她半点事,反而这些年她没有哥哥的帮助她自己的日子根本就过不到现在,而且这次哥哥不是帮她家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她现在决不能再拖累自己的几个未婚的侄子了。

    但是没有这两个亲人帮忙,陈凤想起了自己家里所有吃的从现在开始整个冬天再也没个着落也没个来处了,吃完缸底的这点米,就算郝佳丽的手好了,可湘南地带冬天的冻就像钉子钉入木头里越往后就越深,郝佳丽是没办法下得了这么冷的水田了,套用郝佳丽口头常挂住的老师教的历史教材项羽在乌江自杀这一课,陈凤知道家里目前的处境也是四面楚歌了,说穿了这个家路有一条,那就是死路。

    既然是条死路,陈凤已经是瞎子脚下的路,拐杖扫到哪腿就迈到哪的打算了,更管不了顾不了前方的路是悬崖还是深渊她都要孤注一掷地往前走:

    “死就死吧,活得这么艰难,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早死早投胎下辈子托生个好去处也比如今活受罪来得痛快些。”

    陈凤是铁定了心不想活,铁定心坐以待毙不想以后的日子。

    这样一想,陈凤心无旁骛了,陈凤静静地等着郝佳明醒来从地里摘了青菜回来剁碎放在粥里熬着做早饭给全家人吃。

    郝佳明还没睡醒。

    陈凤只有静静地坐在床头等着郝佳明醒来然后继续喂着郝佳丽喝着水。

    喂了一会,陈凤又听到了屋子外面村民起床漱洗过后,有拖着锄头敲着地面要去地里干活的声音,有赶着鸭子入水田的吆喝声,有牵着水牛领着生产队的牛群从村禾场经过,牛脖子的铁圈上吊着的铃铛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音。

    这些声音进入陈凤的耳朵里刺痛了陈凤的心。

    这本该是陈凤腿好之前她都能做的事,这些事情陈凤已经快一年没做过了,陈凤想做却只能在家呆着,只能听着这些声音然后对这些事情可望而不可及,听着这些声音来慰藉她痛苦的心灵。

    还有,郝佳丽受了这么重的伤,这段时间吃完家里缸底这点米,这个家是没有了以后的日子了,这么美好的早晨陈凤觉得不久之后自己别说能幻想再投身进去,就是感受也感受不到了,陈凤不禁悲从中来,顿时眼泪就滴得郝佳丽盖的被面湿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