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佳丽被生产队副队长关在了礼堂,副队长说等生产队粮仓剩下的粮食这些天分完给群众了才能放郝佳丽出来。

    而出席生产队审问陈清的群众大会中有郝佳丽村子里家族中的人,这些人一回到村里就对曹菊英嚷开了:“陈嫂子!你家孙女被生产队的干部关起来了。”

    曹菊英听到这消息顾不上头昏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人还没坐稳,就手扶着额头问:“我的丽丽怎么了?她为什么会被生产队的干部关起来了?”

    “你家丽丽点火烧了生产队的粮仓。”

    “什么!我家丽丽点火烧了生产队的粮仓?哎哟!闯祸了!闯大祸了呀!”

    曹菊英眼前一黑又急晕了过去了,而且贵叔再扎针都没醒,陈战军只好跟家族的人把曹菊英抬放在一张睡觉用的竹椅里,然后又给曹菊英垫上枕头,盖了一床薄被子,并用绳子一圈又一圈将曹菊英连同竹椅缠了不少圈,缠好后就把曹菊英抬到了离村里十多里路的公社卫生院住院去了。

    曹菊英住进了医院,随即陈凤也得知这一切了。

    陈凤不像曹菊英觉得这次郝佳丽犯的事比天还大,陈凤反而显得格外的冷静。

    换用陈凤自己的话对家族里报信的人说:“好死不如赖活,赖活不下去了,就好好死吧,给生产队的干部在礼堂里饿死冻死我家丽丽也算我家丽丽脸上有光了。”

    家族的人见陈凤这样说,马上指责陈凤:“郝广媳妇!你这样不闻不问你家丽丽的事是不对的,你要想想办法把你女儿从生产队的礼堂弄出来,毕竟她还是个孩子,晚上黑灯瞎火的关在礼堂那地方别把孩子的脑袋吓出毛病来了。”

    整个生产队的群众都知道,生产队礼堂附近没有村民住着,因为礼堂后面的山全部是坟地。

    而在郝佳丽的家乡,只有老人与成年人去世了才给入殓,入土,堆坟,如果是未成年与胎死腹中的婴儿,全部给个背篓装起来放在茶树底下,或者用席子卷起来放在山上的茅草丛中,任鸟任乌鸦啄,任虫蛇撕咬,说这些死者是不孝子,不给下葬入土,不给下辈子投胎做人,只给做孤魂野鬼在世上像虫鸟游荡。

    因此礼堂这块山平常几乎没人踏足。

    每年山上这片坟地的茶树结的果子多得大得连树枝都驮弯了腰也没人敢摘。

    所以,生产队的谷子也好,生产队群众出工用的工具材料全部在这里的仓库堆放着,平常根本连守的人都没有,连小偷想偷东西都说怕鬼,说是经过这里因为新坟旧坟都是他们多年前与不久前熟悉的村民,白天他们还没这个感觉,晚上他们从这里经过感觉这些去世了的人会从坟墓里走出来一样的幻觉然后就害怕极了。

    而郝佳丽这么小小年纪一个人关在这里会被吓成什么样自然是可想而知的了,但陈凤不理家族的人说什么,陈凤给家族里的人答复是:“让生产队的这些混蛋干部与群众把丽丽弄死算了,弄死一个,这个家就少一张嘴吃饭,就少一份开支。”

    郝佳明在旁听了母亲这话急得跳了起来。

    姐姐去了生产队礼堂那么久没回郝佳明不知道姐姐出什么事了,要是为了舅舅把姐姐搭进去这个家就乱成一锅粥了。

    郝佳明不能没有姐姐。

    家里米没了。

    盐没了。

    菜也没了。

    还有郝佳明会煮饭,却不会剁猪草煮猪潲,更也不会种地。

    陈凤的腿又不能行走是做不了这些事,如果郝佳丽在家郝佳丽会做好这些事。

    现在郝佳丽这一出事被关起来了,家里这一摊子的事郝佳明摸个头绪都摸不着,也不知从哪里做起,没了姐姐郝佳明觉得自己跟母亲全然不知道这日子该怎么办怎么过了。

    郝佳明见母亲不管姐姐,转身郝佳明就背着自己的包出去了。

    陈凤知道郝佳明去干什么,陈凤叫家族的人赶快去拉住郝佳明,但家族的人跟着冲出去的时候,郝佳明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陈凤这才真的急起来,陈凤手捶着身下的床板,头往身子靠的墙磕着自己的后脑勺哭喊着:“完了!完了!这个家要倒灶了!这个家要散摊子了!郝广啊!你亏良心诶!我嫁给你这么多年没过个好日子,没个好下场就算了,我的两个孩子也被你害完了!害惨了!”

    而此时的郝佳丽坐在生产队礼堂的凳子上是一步也走不了。

    生产队的副队长安排了一群众此刻为郝佳丽忙碌着。

    群众在郝佳丽的脚下生了一盆炭火。

    这时郝佳丽的手背除了还有在渗血丝出来,已经没像在粮仓时一滴一滴的流了,伤口的疼痛也从开始的剧烈逐渐减退到能忍受的地步。

    关进礼堂以后郝佳丽一直没停过用嘴对着手背的伤口吹风凉解疼痛。

    这些伤口没有包扎上药又受过井水的冲洗,郝佳丽肾炎住院的时候听医生整天就是说炎症炎症这两个字,郝佳丽知道自己的伤口肯定会发炎。

    郝佳丽没办法。

    自己困在了这里。

    还有手背伤口的疼痛一缓减,郝佳丽就开始感觉到被农妇泼湿的一身到礼堂后身子发冷了。

    而且冷的时间长郝佳丽也没换去湿透的衣服,加上礼堂的窗户又多,七几年底农村的窗户即没玻璃,也没有塑料薄膜都是用白纸米浆糊住窗格子的,这些白纸被每年夏天几场大暴风雨吹得淋得都破烂成窗内窗外毫无阻拦就只剩下了木头窗格子了,窗外呼呼的寒风无孔不入从窗格子吹进窗内,冻得全身湿透的郝佳丽上下牙磕得“吱吱”响,一会儿郝佳丽就喷嚏连连,身体感冒发起高烧来。

    生产队的群众给郝佳丽生起了一盆的炭火让郝佳丽烤着,又用稻草在地下算是给郝佳丽弄了个睡觉的地方。

    群众还从家里拿了一床被子包住了郝佳丽,然后群众替郝佳丽脱去身上的湿衣服,一件一件在炭火上给郝佳丽烤干穿上。

    打理好这一切群众就锁上礼堂的门走了。

    郝佳丽的感冒发烧群众就不理会了。

    郝佳丽向群众反映自己的病情,要群众带她去大队赤脚医生那里看病,群众不耐烦地对郝佳丽说:“生产队不可能为你花钱看病,你就死了这条心!”

    郝佳丽求群众放她出去自己去找药,去生产队的赤脚医生那里看病。

    群众说:“放你出去看病,哼!你想都别想,你趁机跑了我上哪找你去,再说了,要是给你出去了,你把生产队粮仓剩下的谷子再点一把火彻底一锅端了怎么办?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你就干熬着老老实实在这里呆完这几天。”

    郝佳丽心里想只有等着家里人知道自己的事情就有办法了。

    可郝佳丽没想到的是。

    审问陈清的群众大会一散场,粮仓的火也灭了后,郝佳丽等来的是弟弟郝佳明出现在窗口。

    郝佳丽盼望的爷爷没来,奶奶也没来,家族里的那些个堂兄弟,堂姐妹一个也没出现,郝佳丽这才想起自己的母亲、奶奶、舅舅都是无能为力自身难保的人,他们再没能力管自己的事了,郝佳丽马上就不再对任何人抱有希望还包括不懂事的弟弟。

    此刻一见郝佳明小小的身子出现在礼堂的窗户边,郝佳丽跳着脚到礼堂的窗户边问弟弟郝佳明:“明明!你来这里做什么?赶快走,听到了没有?”

    郝佳丽跟陈凤一样知道弟弟郝家明想干什么。

    郝家明的书包里有用树枝丫做的打鸟的弹弓,郝佳明的弹弓射得远且准,这是春天打鸟时练出来的。郝佳丽家乡的鸟最喜欢栖息梧桐树与樟树,这两种树枝繁叶茂是鸟的最好藏身之处,郝佳明用弹弓打鸟下来当肉菜,不过就偶尔一次半次,因为鸟也很聪明,感觉这棵树有危险了,第二次就不会来这棵树栖息筑巢了,而且村里的小孩也跟郝佳明一样玩弹弓,这两年村里的这两棵大树连个鸟影子都没见飞过了。

    郝佳明掏出书包里的弹弓却说:“姐!这个不射鸟,我要用它来射生产队的这些坏人救姐姐出去。”

    “没用的,明明!白天这里有个群众看守我,晚上生产队在礼堂的大门会上两把锁,我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郝佳丽说得一点也不夸张,生产队礼堂的窗户虽是木头结构,可那窗棂与窗框的木头粗得密得跟牛圈里的牛栏门一样的牢固,郝佳丽就是用刀削尖了脑袋与身子也钻不出去。

    “姐!我自然有办法救你出去。”郝佳明仍在坚持:“我用弹弓跟射鸟一样射得群众头破血流,射得群众晕倒了,我就可以拿到群众身上的钥匙开门放姐出来了。”

    郝佳丽一听急忙警告弟弟:“明明!不准你用弹弓射伤看守我的群众,否则,生产队的群众干部又不放过你了。”

    郝佳丽知道如果弟弟再出事母亲陈凤会急疯掉。

    “明明!回去好好照顾妈,听话,你要是再有什么事妈怎么办?”

    “姐!那你呢?”

    “我没事,生产队的干部关我几天就会放回家我,你把家里的事做好等我回去就行了。”

    郝佳丽的语气尽量轻描淡写。

    “那好吧,我就听你的回去照顾妈了。”

    郝佳明说完收起弹弓放在书包里,离开礼堂的窗口打算回家,没走几步,又被郝佳丽叫得停住了脚步。

    “明明!明明!你回来,姐还有事没说完。”

    “什么事?姐!”郝佳明转身跑近礼堂的窗口,脸趴在窗台着急地问窗内的郝佳丽。

    郝佳丽交代弟弟:“明明!家里没米了,你再去舅舅家拿这几天的米煮给你自己跟妈两个人吃,猪圈的猪你不会煮猪潲,你直接从地里割了草跟青菜每餐丢进潲盆里,猪饿起来了生的熟的它都会吃。”

    郝佳明点了点头,然后想起来什么反过来问郝佳丽:“姐!你需不需要从家里拿你的书,你被关的这段日子去不了学校上不了课,生产队的干部这一关也不知要关你多久,耽误了太长时间的上课,你的学习就真的跟不上了。”

    “不用了,我的手受伤了,翻不开书页,也写不了字。”

    “姐!你的手受伤了,举起来给我看看,严不严重?”郝佳明在窗外央求郝佳丽。

    郝佳丽向窗口缓缓伸出了血淋淋的手背。

    “啊!”郝佳明一看吓得尖叫一声:“姐!你的手好可怕!得赶快上药。”

    “所以,明明!你回家后,即刻问贵叔要创伤药拿来给姐敷上。”

    “好,我回去马上找贵叔要药去。”

    “还有,你回去后去村边的女贞子树摘一把女贞子的叶与枝洗干净放药罐子里,再拍烂一块生姜同生姜一起熬水,熬好后再从奶奶家的酒缸里舀一碗老熟的糯米酒倒在一起带到礼堂来。”

    郝佳明马上就想到了问:“姐!你是不是感冒发烧了?”

    “是的,喝下去一碗女贞子药出一身汗我就会好,你不要担心。”

    “行,这两样我都给你弄来,姐!你等着。”

    郝佳明一一答应郝佳丽后即刻离开了生产队的礼堂飞快地往回家的路跑去。

    郝佳明一走,郝佳丽体内的高烧就猴子上树似的一节一节往高了窜,郝佳丽畏寒,怕冷,打摆子,没多久郝佳丽虚弱的身子就挺不住地倒在了礼堂的窗户下难受得蜷缩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