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设在刘迪贤家里。华国近些年十分重视政府官员腐败问题,对公费吃喝盯得紧。但凡有点社会身份的人,现在都很少在公开场合吃吃喝喝。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遇见需要应酬的场合,大家都会约在某人私宅。这个私宅有讲究,独门独院,地点得隐秘,又不能太偏僻。

    舒琬回家换了套礼服,驱车前往宴会地点。这是她第二次去刘迪贤家里。第一次,是她升为办公室主任那次,刘迪贤在家里设宴为她和几个升职的同事庆祝。

    李潇给她提供的资料显示,今天参加宴会的,除了本单位的三人,还有八个人。分别是秦药集团的总经理张大政、研发中心主任付志兴;省国资委主任高铭起、副主任金浩伦;省军医大校长刚克理、副校长周信民;省长董成公、副省长李青仁。

    光提到这些名字,就让舒琬觉得如雷贯耳、心跳加快。她仔细过了三遍资料,将这些人的关系,牢记在心里。省国资委主任高铭起是刘迪贤的老领导,省军医大校长刚克理和省长董成公是刘迪贤的校友,他们都是京大毕业的,是多年的好友。

    舒琬到刘迪贤家时,林烨嬅已经到了。她依旧是白衬衣黑西裤的打扮,加上她理的短发,看着自然是干练的,只是有些中性。她看见舒琬换了条显身材的鱼尾连衣裙,轻声嗤笑了下,表示不屑。

    刘迪贤趁着几位领导还没到,对舒琬进行最后的交代,说:“舒琬,你也别太紧张。他们都是我多年的好朋友,都是挺和善的人。”

    舒琬点头,说:“还好。就是有些激动。这些人都是传说中的大人物。”

    刘迪贤哈哈笑起来,说:“我跟你说,他们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就是比你年纪大点,阅历多点而已。你要是还紧张,就记住我跟你说的。高铭起喜欢发火,他发起火来,大鼻孔一张一合的,像只犀牛。刚克理从来都不记得修指甲,指甲缝黑得跟炭似的。董成公那年考试因为紧张走错了厕所,差点被人当流氓抓起来。”

    正说着话,就见院子里有车子驶进来。

    “是大犀牛来了。”刘迪贤说。

    舒琬不禁莞尔。

    刘迪贤站起身迎出去,舒琬跟林烨嬅跟在后面。

    “老刘,你真能给我找事。这几天大政把我好一顿埋怨。一会见到他,你可得好好帮他疏导疏导。”高铭起下车来,说。

    他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头发灰白。他鹰样的目光落在林烨嬅的身上,停留了一秒,又落在退后林烨嬅两步的舒琬身上,一愣,说:“老刘,这位是谁?”

    “我们望药集团新上任的研发部部长舒琬。”刘迪贤回答。

    他给了舒琬一个眼神。

    舒琬赶紧上前一步,低头弯腰,说:“高主任您好!”

    高铭起笑起来,说:“小姑娘,不用紧张。老刘,你们望药是没人了吗?怎么派个小女娃娃上阵?”

    刘迪贤笑,说:“高主任,您可别小瞧这位舒琬。她是舒蕴松的嫡亲孙女。”

    舒琬心里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她没有想到,居然自己的爷爷在这里,还存着关系。

    “真是将门无犬女!舒部长,你爷爷当年,可是我的老领导。走吧,进屋说话。”高铭起重新打量了舒琬两秒,说。

    他指了指金浩伦,说:“我来介绍下。这位是我们的金副主任。”

    “金副主任,您好!”舒琬赶紧敛神打招呼。

    “你好!”金浩伦扶了扶金边眼镜框,说。

    他看着就四十岁左右的样子,文质彬彬。

    “以后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跟金副主任联系。”高铭起说。

    “好的。”舒琬点头,说。

    高铭起抬腿往屋里走。副主任金浩伦跟在后面帮他拎包。

    几位领导,陆续到了。不等刘迪贤说什么,高铭起早就向其他人介绍了,舒琬是舒蕴松的嫡亲孙女。

    秦药集团的总经理张大政听此介绍,倒是颇有深意地看了眼刘迪贤,说:“我就说,你怎么敢跟我抢人。林副总,你去望药,也就是去为人做嫁衣的。不如还是回我们秦药吧。我绝对亏待不了你。”

    “大政,你可不能当着这么多大领导的面,信口开河啊!烨嬅来我们望药,是救我们望药于水火之中,是临危受命。”刘迪贤赶紧说。

    张大政轻轻笑了下,说:“是吗?”

    刘迪贤给舒琬递了一个眼神。

    “张总,我敬您一杯。感谢您为了兄弟单位,忍痛割爱!”舒琬端着斟满酒的杯子站起身,说。

    她扬起脖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你这小姑娘,真是太实诚了。赶紧坐下,喝口水压一压。”高铭起说。

    他对张大政说:“大政,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小姑娘都这么豪爽,你这还有啥过不去的?”

    “高主任,您这说得轻巧。林副总说调就调,她那一摊子事就撂下了。我这两天就顾着给她擦屁股呢。罢了罢了。望药也是不容易。陈之是怎么了?怎么一下子就住院了?”张大政缓了语气,说。

    “胃出问题了,得动手术。”刘迪贤回答。

    “唉,小伙子太拼了。迪贤,你代我向陈之问声好。他还这么年轻,回头有什么安排?不行,就来我们秦药。我肯定亏待不了他。”张大政说。

    刘迪贤微微笑,说:“张总,这就不劳您费心了。陈之永远是我们望药的人,是我们的特聘专家,享受部长待遇。”

    “还算你们有良心。”张大政回答。

    话题,不知不觉转到了分析医患关系上。

    省长董成公端起酒杯,说:“刚校长、刘总、张总,我敬你们三位一杯。你们代表着望城最高的医学研究水平和临床水平。希望你们平时能互通有无,多加强交流。”

    宴会结束,已是晚上十点。

    送走几位大领导,刘迪贤问:“你们两位怎么走?要不要小万送你们回?”

    小万是刘迪贤的司机。

    林烨嬅回答:“我今晚喝了没几杯,能自己开车走。”

    “千万别。您要是因为酒驾被逮了,我们望药可是上新闻了。舒部长,你呢?”刘迪贤问。

    舒琬说:“我男朋友来接我。他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刘迪贤“啧”了一声,埋怨说:“你这孩子。那你怎么不让他进屋来等?”

    “他来了没多久。”舒琬回答。

    她看着林烨嬅,说:“林副总,您如果不介意的话,跟我们一起走吧。我们送您回去。”

    “不必了。那就麻烦下小万吧。”林烨嬅回答。

    舒琬先告辞。她出了刘迪贤家,看见齐同靠着车子在抽烟。

    舒琬走过去,说:“等了好一会了?”

    “没多久,”齐同掐灭烟头,说,“走吧。”

    开车回家的路上,舒琬见齐同脸色不太好,问:“发生什么事了?”

    齐同叹了口气,说:“我爸我妈闹着离婚呢。”

    “为什么?”

    “我爸知道马尔斯的事了。”

    “马尔斯究竟是你爸和谁的孩子?”

    “就是我以前跟你说过的,那位阿姨。”齐同把事情的始末,跟舒琬解释了一遍。

    舒琬沉默了会,说:“你爸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谁知道。我妈还质问我呢,说是我跟我爸说的。天地良心。在这个节骨眼上,我还不至于没事找事。”

    “马尔斯现在在哪里?”

    “还在暗黑地下室押着。”

    “马尔斯知道他自己的身世吗?”

    “应该不知道。我妈说,她没说过。”

    “这事真棘手。”

    “舒琬,真是对不起你。让你遭受这些狗血的事。”

    “齐同,你看我手上戴的什么?”舒琬抬起戴着戒指的手指。

    齐同瞥了一眼,微笑,说:“舒琬,谢谢你。”

    舒琬伸手抱住齐同的胳膊,头轻轻靠着,说:“齐同,我们的一生,不可能永远都是一帆风顺的。但是,我愿意跟你风雨与共。我也希望,你能跟我风雨与共。”

    “舒琬,如果有一天,我们齐氏集团一落千丈,你会不会还跟我好?”

    “你说呢?”

    “我不确定。”

    “当然会啊。”

    “可是我怕,我不会是现在这个我了。我会失落,会不自信,会脾气暴躁。你看看你,你现在衣着光鲜、神采飞扬。你的一颦一笑,都能牵动我的心,自然也能牵动别的男人的心。我很担心,有一天我落魄后,我的心态会变。我会妒忌会发狂,只恨不能天天把你关在家里。”

    舒琬轻轻说:“你说得挺对的。我们还年轻,交际圈会越来越大。而我们的激情,会随着时光的流逝慢慢褪去,爱情有一天会变成亲情。我们肯定会遇见,再次让我们动心的人。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希望我们都能记住今天这一刻。我依偎着你,很幸福,幸福得冒泡。我想岁月就此静止,我们就这样白头。”

    她把头靠着齐同的胳膊,一直蹭啊蹭,说:“你说,我像不像一只小猫?”

    齐同笑了,说:“像。”

    舒琬缓缓回答:“其实,我不是一只小猫。我是一只藏獒。你知道藏獒吧?它一辈子只认一个主人。它对其他人都很凶猛,只有对自己的主人,亲热温顺。如果它的主人出事了,它不会有第二个主人。”

    齐同一个刹车,将车子停到路边。他解开安全带俯身过来,吻住她,深吻。他在她的耳畔加重呼吸,说:“我也是你的藏獒,你是我此生唯一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