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惠丝娜家楼下。惠丝娜盖着薄毯子,在车子后座睡得正香。

    舒琬将车熄了火,习惯性摸出烟,她犹豫了两秒,又放了回去。她将驾驶座的车窗开了四分之一,打开车门下车去,在车旁边的花坛沿上蹲着。

    她挺喜欢没事蹲着,不累,又不会因为坐到不该坐的地方而恼火。

    一阵温乎乎的风吹来,吹得人浑身烦躁。

    她掏出手机,看见齐同给她发了好几条留言,问她什么时候回家,要不要他来接。

    她正想给齐同打电话,却看见楼里,出来了一男两女,其中一个女的,是郝珍慧。

    夜深人静,那男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宝贝,你就别担心这个。虽然这个房子的户名是我叔叔,可是谁都知道,这是当年凭我爷爷单位的指标买的房子。我叔和我婶没孩子,照理说,这个房子就是我家的。你且忍耐着。等过了头七,那女孩肯定不会再回这房子了。到时候,咱们再搬回来住就是了。房子换户名这事,我肯定会想办法搞定。”

    他叫惠刚,是惠丝娜大伯和郝珍慧的儿子。

    “这房子放过死人的骨灰,我害怕。”那女的说。她叫罗玉昂,是惠刚的女朋友。

    “有我陪着你,你还怕什么?我叔和我婶活着的时候,就从不跟人红脸。死了也是善鬼。再说了,到时候我们找个道行深的阴阳先生排查排查,就是厉鬼也能把她给赶跑。”惠刚说。

    “刚子说的话不错。玉昂,阿姨早就跟你说了,他们待不了几个月。你看,我说得没错吧?你们就安心住着。等你和刚子结了婚,这房子就做你们的婚房。别看这房子老,当初可是夏国最出名的建筑公司建的,房屋质量是一等一的好。”郝珍慧的声音。

    “阿姨,我问个事。刚子叔叔和婶婶的死,跟咱没关系吧?”罗玉昂低声问。

    一阵风吹来。不知何时,居然吹的是凉风。

    郝珍慧打了个寒战,说:“当,当然跟咱没关系。你别胡思乱想。夜深了,赶紧回家去。”

    三人从花坛的另一边匆匆走过,进了另一栋居民楼。

    舒琬给齐同留言,说自己将在冬霖郡留宿。她给丁湘打电话,让她准备晚饭,并将家里的客房收拾好,惠丝娜将在家里长住。

    她过去,叫醒惠丝娜。

    惠丝娜睁开眼睛,蓦地坐起,说:“到家了?”

    “嗯。我说话,你听着,别问为什么。我在这等着,你上楼去收拾东西,什么吃的喝的都别碰,尽快下来。以后,你就在我家住着。”舒琬说。

    她见惠丝娜欲言又止,说:“我回头再跟你解释为什么。你先快去收拾,把想拿的都拿上。收拾好了给我打电话,我上去跟你一起搬行李。”

    惠丝娜“哦”了一声,上楼去了。

    舒琬坐在车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居民楼的入口。

    过了二十来分钟,惠丝娜背着一个大包,拉着一个拉杆箱下来了。

    舒琬下车,帮着一起把东西放进车里。

    待惠丝娜上车,舒琬启动车子,驱车前往冬霖郡。

    到了冬霖郡,房子前停着一辆电动汽车,齐同已在家里客厅坐着了。他听见车子的声音,出来帮忙搬行李。

    丁湘从屋里迎出来,拉着惠丝娜的手,说:“饿了吧?快进去吃点东西。”

    餐桌上,放着的都是些精致的素菜。童姨正在炒最后一个菜。

    五菜一汤。

    “你们也没吃吗?”舒琬问。

    丁湘瞪了她一眼,说:“就你话多。”

    惠丝娜红了眼眶,说:“大姨,谢谢你们!”

    “傻孩子,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丁湘也红了眼眶。

    吃完饭,舒琬领着惠丝娜往四楼走。

    上回惠丝娜一家来的时候,已经将房子参观了一遍。这次重回这个屋,虽然就短短几十天的时间,却有一种物是人非的错觉。

    惠丝娜一步步走着,眼眶红了一遍又一遍。

    “我就住在楼下,最近都会在家里住着。你要是睡不着想找人聊天,随时可以找我。”舒琬说。

    “知道了。谢谢你,大表姐。”惠丝娜感激道。

    “不用客气。咱们长得这么像,绝对是有缘的。”舒琬头一回这么跟人套近乎。

    舒琬安置好惠丝娜下楼,丁湘他们正等着她。

    “出什么事了?”丁湘问。

    舒琬将她听到的,跟丁湘他们重复了一遍,末了说:“你们说,会不会真的是惠丝娜的那个大伯母动的手脚?那套房子,现在市值超一千万。”

    “为了一千万,要了两条人命,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这事非同小可,不可妄加揣测。我托人问问,惠丝娜父母是怎么出的事。”舒智华沉吟道。

    “查查看,车子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齐同说。

    舒琬看了他一眼,这也正是她想说的。

    “你们早点去休息吧。明天还得上班呢。”丁湘说。

    “好。”舒琬应道。

    她见齐同准备走,伸手拉住他,说:“你跟我来。”

    两人上楼进屋。

    齐同搂住她的腰,头抵着她的头,说:“怎么了?”

    “我害怕,”舒琬低声说,“在惠丝娜家楼下的时候,我刚下车的时候,风是温乎乎的。谁知隔了还没两分钟,惠丝娜的大伯母他们路过,那风居然冷飕飕的,让人汗毛直立。”

    “别想那么多了。可能是你自己的心理作用。”齐同安慰她说。

    “我一向胆子挺小的。以前我在舒家庄的时候,就老喜欢听那些老人讲灵异故事。把胆子都吓破了。”

    “那你还一个人住呢。”

    “如果跟别人住不舒适,还不如一个人住。你别忘了,我家厕所的灯,晚上是不关的。我这人矛盾得很。卧室如果有光,就睡不着。可是房子若没光,更睡不安。”

    “你别怕,我陪着你。我阳气足,什么都不怕。”齐同说,语气柔得似丝棉。

    “有你真好……”舒琬紧紧抱着他的腰,说。

    之后几天,白天舒琬上班,将惠丝娜捎到她家;中午去找惠丝娜吃饭;下午下班,再把惠丝娜接回自己家。

    几天后,舒智华托的人带来消息。那车子,确实被人动了手脚。

    “要深究吗?”托的人问。

    这个问题,困扰了舒琬的家人。他们决定,把这个问题,抛给惠丝娜。

    惠丝娜听了事件的原委,沉默了会,摇头说:“算了。其实这房子……以前听我爸妈提起过,说如果不回望城的话,房子就送他们了。他们这次回来,还问过我意见。说这么老的房子,以后我肯定不会住的。不如就送他们了。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新买的房子在装修,搬家最慢,明年年末肯定就搬了。谁知……”

    “可是,这可是两条人命呢。”舒琬提醒说。

    “那还能怎么办?惠家本就人丁单薄。如果因为我父母,让他们母子俩锒铛入狱,这惠家等于绝后了。我爸妈要是泉下有知,肯定也不忍心。”惠丝娜低低说。

    “也罢。人贱自有天收。丝娜,你要记住,这家人,你无论如何,不能再接触了。”丁湘说。

    “远远看见,都要躲着走。”舒琬补充说。

    丁湘瞥了她一眼,说:“你啊你。你平时在大街上遇见我,是不是也装作没看见,躲着走?”

    舒琬装没听见,一脸无辜。

    惠丝娜噗嗤一声笑了。这是她这么多天,头一回笑。

    待头七一过,惠丝娜就回京都了。那里有她的同学朋友。望城,除了伤心,什么也没有。

    “你还会回来吗?”舒琬送她去机场,分别时候问。

    “当然。我爸妈在这里。我肯定要回来陪着他们。”惠丝娜说。

    她声音顿了下,说:“还有你们。你们都是我的血缘亲戚。这些日子,十分感谢你们。”

    “那我等你回来。”

    “好,一年后见。”

    “你过年也不打算回来?”

    “我打算利用寒暑假,在京都的珠宝店实习,多攒点经验。”

    “挺好。”

    “姐,我提前祝你和齐同哥新婚快乐!原谅我,到时候就不过来了。”

    “不过来挺好的。不然,大家还以为新娘子会分身呢。”舒琬哈哈笑,说。

    惠丝娜想到那个场景,忍不住也笑出了声。

    两人的相像,连舒智华都分不清楚。他全靠两人的穿衣风格来判断谁是谁。两人有一回贪玩,买了套一模一样的服饰穿,发型也弄成一样的。只要不开口说话,除了丁湘、齐同、外婆,其他人根本就分不清谁是谁。

    丁湘靠两人身上的香水味来分辨。外婆看两人走路的姿势来分辨。

    最神奇的,应该是齐同。他一次都没有叫混过。

    “你靠什么分辨啊?”舒琬问齐同。

    “我倒是觉得奇怪。我真觉得,你们一点都不像。为什么会有人觉得你们像?”齐同撇嘴。

    丁清一家来见过惠丝娜两次,每次都在外婆家私下抱怨,说这个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了,却被大姐一家给哄了去。他们跟惠丝娜,根本就说不上话。

    丁明本想给惠丝娜介绍对象,因为丧事,也停了下来。惠丝娜明确说了,她会为父母守孝三年。这三年,她不会交男朋友,更不会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