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诚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一条卡其色裤子;身姿挺拔、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白白、净净。他本在沙发上坐着,看见舒琬走过去,便第一时间站了起来,笑得很好看。

    “好久不见。”舒琬站在他面前,微笑着说,笑得很疏离。

    如果说她以前看他,总带着遗憾。那么今天看他,她有了一种释然的感觉。这么美好的男子,终究不是自己的,两人已经错过。当齐同说,许诚离婚了。她的第一反应,不是觉得自己来机会了,而是很可惜。那个时刻,聪明如她,意识到了自己喜欢上了齐同。所以她提出两人结婚,越快越好。

    能用钱解决的,不是问题。那一千多万,她早就跟许诚说过,她不着急他还。其实她想说,他若这辈子都不还,她都无所谓。她觉得,她该跟许诚把这些话说透。

    “坐吧。”他挪了挪,在外婆旁边让出一个座位。

    舒琬坐下。

    外婆用探寻的目光看着舒琬,问:“琬,齐同呢?”

    “齐同临时有事,来不了了。”舒琬解释说。

    “哦。”外婆挺遗憾。她很喜欢那个孩子。

    她看着舒琬,说:“我看你和齐同的感情挺稳定的。听你妈说,你已经见过他的家人了。你小姨说,她也觉得那个孩子很不错。我上回听你妈说,你们打算先订婚。要我说,都什么时代了,费那事干嘛?直接结婚比较省心。笑笑都要结婚了。你是她表姐,不能落后太多。”

    舒琬笑,说:“外婆,您是不是担心我嫁不出去啊?”

    “你胡说什么?我的外甥女,怎么可能嫁不出去?”外婆说,“我是年纪大了,担心自己看不见你结婚。”

    “外婆!”舒琬和薛笑同时出声。

    “外婆没跟你们开玩笑。外婆活到这个岁数,已经够本了。你外公去得早,我把他的岁数也活了,该下去陪陪他了。”外婆不以为然,说。

    农村有一种说法。若两口子一个去世得早,那么剩下的那位会活得长久,先去世的那位把寿命转移给了剩下的那位。

    舒琬开口想说什么。

    外婆摆了摆手,制止她说话,说:“我老在舒家庄待着,还得让你们操心,都不能安安心心生活工作,还得时不时请假去看我。对你们来说,就是累赘。”

    丁湘端着水果零食盘子走过来,听见这一段,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她把盘子往舒琬怀中一放,蹲在外婆跟前,声音哽咽,说:“妈,您是不是怪我们没去舒家庄陪着您,让您孤单了?我提前退休回去陪您好不好?反正现在,我们也不愁没钱花。”

    舒琬赶紧站起身,让自己的母亲坐到外婆身边。她在旁边站着,默默不说话。

    外婆声音也哽咽了,说:“万事都是利害相交。我想念老家的山山水水,也想念望城的大大小小一屋子的人。老婆子整日没事做,光想着盼着你们。可是望城实在是,离得太远了。不怪你们。”

    舒琬明白了,外婆是把这话说给大舅一家听。

    丁大岗在一旁听了这话,当做没听见,还在认真看电视。他其实也想回去。可是像苏莉说的,他没脸回去。他现在就是个废人,不会挣钱,光会张口呼吸和花钱。

    舒琬想了想,说:“外婆,我上回去齐同的外公家,看见他家住的地方,门口有一个可大的院子。院子里,一边种着花草,一边种着应季的蔬菜。回头咱也买个这样的房子,您就可以吃上不打农药的瓜果蔬菜了。”

    “那样的房子,我知道是别墅,要不少钱呢。而且我都年纪这么大了,哪里还能下地?”外婆抹了抹眼泪,说。

    舒琬笑,说:“到时候,让大舅尽尽孝心,给您下地干活。是吧,大舅?”

    丁大岗这会听见了。他应道:“是啊。这个主意不错。我几年没下地,手都痒痒了,肯定把蔬菜伺候得水灵灵的。冬霖郡南区就是别墅区。我看他们的院子里全都种着观赏性的树木草花,把我心疼得。要是能种蔬菜水果,该多好?”

    丁明插话,说:“爸,您可别说冬霖郡的别墅了。你知道那一栋别墅得多少钱吗?”

    丁大岗不以为然,说:“又不用你掏钱,你插什么话?”

    “在哪买别墅,可以再商量。妈,您觉得琬的这个主意怎么样?”丁湘问。

    她其实觉得在冬霖郡买别墅挺好的。齐家人在冬霖郡住着,以后见舒琬方便。可是自己大哥这一家子如果住在琬婆家旁边,只怕会让舒琬成为冬霖郡的话题之王。

    外婆嗫嚅,说:“好是好,就是太费钱……”

    丁湘说:“钱好说。上回我们商量了,这套房子回头安排人卖了,把钱按比例退给大家。别墅嘛,这样,我们舒家全款买了,让我大哥一家陪您住。”

    外婆若有所思。她就说,怎么这次自己回望城,怎么全家族人总动员。她还以为是大伙想自己这个老太太了。自打她回了舒家庄,有几个小辈是一面都没见着。比如,薛临。

    她开口:“你们买房好说。但是说好了,到时候房子写你们两口子的名字,别再写我的名字了。”

    “写舒琬的名字吧。我们的钱,以后都是舒琬的。省得我们百年之后,还得交遗产税。”丁湘语出惊人。

    “妈!”舒琬责怪道。

    这外婆正闹脾气,自己老妈居然主动说什么“百年之后”,真是服了。

    外婆呵呵笑了,说:“没事。这个想法好。听说齐同家挺有钱。咱舒琬,也不能太弱,是不是?要不,到时候你们一家也搬到别墅来一起住?”

    “我的妈呀,您是想让我大妹出钱买多大面积的别墅啊?”丁大岗说。他才不乐意跟自己大妹一家住,尤其是舒琬在。这外甥女一向没个大小观念。惹了她,只怕会当场掀桌子。

    话说,这个泼辣的女子,啥时候能结婚呢?

    舒琬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来一看,是丁唯的。她赶紧走到阳台,去接电话。

    “阿姨,您好!”舒琬柔声说。

    “舒琬,你好!齐同跟你在一起吗?”丁唯问。

    “没有啊……”

    “他不是说,这周末要和你一起去岩山城接你外婆吗?”

    “哦。我们村有个小伙子也来望城。我外婆搭他的车来的。我们没去接。”

    “吓死我们了。我们还以为你们不熟悉山路,车出什么事了。本想着,既然外婆来了,我们约个时间见见。”

    “我今天也没联系上齐同。”

    “你最后一次见齐同,是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十点吧。我在我屋,他回他屋了。”

    “你们——”丁唯想说,“你们没在一起住”,她换了说法,说,“你们没吵架吧?”

    “没有啊。”

    “那就怪了。我打电话问问别人。如果你第一时间联系上他,也跟我们说下。”

    “好的,阿姨。”

    “舒琬,如果你方便的话,去他屋里看看。你有他钥匙吧?”

    “没——”舒琬话说出口,想起有一回齐同要拿钥匙给自己,自己没收,他就随手把钥匙放在自己家茶几抽屉里了,她说,“哦,有的。”

    挂了电话,舒琬只觉得哪里不对劲。

    齐同,不会生病了吧?

    或者,被人绑架了吧?

    她一下子紧张起来。她稳了稳心神,过去对外婆说:“外婆,我有事先走了。晚饭就不吃了。”

    “哎,琬,大事还没开始商量呢,你怎么走了?”二舅叫她。

    这一大家子里,就舒琬能撑住场子,挑战丁大岗的权威。

    “你有事就走吧。”外婆看了自己的二儿子一眼,说。

    舒琬匆匆开车回家,从茶几抽屉里找出钥匙,过去打开齐同家的门。

    整个屋子,弥漫着一股子烟味。

    她过去打开窗,看见阳台上,落了一地的烟蒂。粗略一看,至少有四五十支。

    她皱了皱眉头,挨个房间找了找,没看见齐同。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家门口有监控。她关上齐同家的门,跑回家打开电脑,查看监控。果然,看见早上六点钟,齐同开门匆匆走了,一步不停。把画面定格,放大,可以看出他胡子拉碴,神情憔悴。

    “没被人绑架就好……”舒琬自我安慰。

    她走到阳台,也掏出打火机和烟,点燃,抽了一口。她突然想起有一回,她事后躲在阳台抽烟,齐同过来搂住她,说:“媳妇,我们都戒烟好不好?听说抽烟对小孩不好。”

    她突然觉得没劲,又把烟熄灭了。

    他能去哪里呢?

    难道,在小舒同?

    想到这,舒琬匆匆出门,下车往小舒同赶。很幸运,上回她来小舒同,齐同已经把她的车牌号录入了车辆识别系统。她的车子畅通无阻,进了小舒同的院子。

    齐同的车子,也在院子里停着。

    舒琬松了口气。她给齐同打电话,依旧关机。

    屋子门大开着。

    舒琬进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找,找到了三楼。

    黑暗中,红点点一明一暗,有人在抽烟。

    舒琬打开灯,在浓重的烟雾中,她看清了,红着眼睛的齐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