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齐同说了什么,舒琬不记得了。她陷入了回忆中,记忆变得鲜活起来。

    情景一:父母亲来看自己,给自己带了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见到自己的那一刻,母亲刚开始是笑着,很快就搂着自己大哭起来。自己忙着去看买的礼物,就急着挣脱母亲的怀抱。

    情景二:父母亲要走了,自己要跟着父母亲回。母亲想把自己接走,父亲不让。母亲是被父亲半抱着上的车。大舅使劲抱着自己,不让自己去追车。自己使劲咬住大舅的胳膊,就是不撒口。大舅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大舅妈冲过来,给了自己一耳光子,打得自己眼冒金星。自己才松开嘴。大舅大声骂大舅妈,并捧着自己的脸,看有没有打肿。

    情景三:得知许诚去了国外,自己魂不守舍,坐大巴车回望城。出了车站,有一辆出租车招呼自己上车。好像到家后,自己并没有给钱,出租车师傅也没有向自己要钱。父母亲是前后脚跟着自己回的家,他们并没有问自己究竟去了哪里,而是照例,母亲搂着自己一直哭,父亲在一旁站着不说话。

    情景四:每次从夜店回来,家里的灯都亮着。母亲追着自己,责问自己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父亲总拦着她,不让她跟过来。母亲在身后不停哭,不停咆哮,跟疯了似的。后来自己觉得无趣,又觉得母亲的表现让自己很烦躁,才决定不再去。

    情景五……情景六……情景七……

    一直以为,自己的人生中,只有许诚,跟自己的父母亲并没有什么关系。他们不过是掏过钱而已。母亲的责骂,父亲的沉默,成了家里的常态。她总觉得母亲的表现很是偏激,从未想过,母亲是不是真的受过什么刺激。

    “……你上大一的时候,我开车跟在你的出租车后面。你不让你爸妈送你去,你爸妈不放心,叫我跟着你。你的行李很沉,装了一箱子的书。我还帮你把书提到宿舍去了。hello,你想啥呢?我说什么,你是不是都没仔细听?”齐同拿手在舒琬眼前晃了晃。

    舒琬回过神来,想起大学的时候,丁三雅问了自己很多次,送自己来学校的那个帅哥是谁。自己说,是陌生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好心的学长。丁三雅还不信,说帅哥从来都没有好心的,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帮助别人,好心的都是丑男。后来她转移了花痴的对象,把心思放在了袁孔的身上,才作罢。

    “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了。”舒琬仓促站起身。

    她按了按提示钮,服务员婷妢过来。

    “婷芬,今天虽然是齐总订的餐位,但是所有的开销都记我账上。”舒琬说。

    “好的,舒总。”婷芬点头,递上账单。

    舒琬粗略看了看,在账单后面签上自己的名字。她把账单递还给婷芬,拿起自己的包,说:“再见。”

    便风一般,快步离开了。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是给丁三雅打电话。

    “姐姐,这都几点了?”丁三雅抱怨的声音,“老板,你不是一直强调,不鼓励加班吗?三更半夜给我打电话,是几个意思?”

    “你还记得大一开学那天,送我来宿舍的那个男的吗?”

    “哦,白衣飘飘的少年啊,我记得啊。怎么了?”

    “他跟齐同长得像不像?”

    “谁?”

    “齐同、齐总,和余菲的男朋友许骁一起在我们工作室订下大单的那个。”

    “啊?哦?嘿!好像是同一个人,就是比那个人黑了、壮了,衣服也穿得更正式了。”

    “行了,我知道了。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挂了。”

    “哎,等等,这是什么情况?他早就认识你,你却不认识他?”

    “少八卦!我挂了。”

    “别啊我的姑奶奶,你这样叫我怎么睡得着?快说,怎么回事?”

    “他是我爸妈朋友的儿子,确实是我爸妈拜托他帮我的。”

    “!!!舒琬,你是不是脑残啊?你的脑子有麻达(方言:傻)?”

    “好了,满足你的好奇心了。你可以睡了。”

    “哎,那帅哥对你是不是有意思?这么帅,还帮你搬那么重的书,小帅脸涨得通红通红的。”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明白?”

    “不对,绝对不对!”

    “你不想睡,我还想睡呢。晚安。”

    “哎!哎哎哎!”

    舒琬不再理会丁三雅的大声嚷嚷,强行挂断电话,并把手机调到飞行模式。

    她躺在床上,脑子绕了一圈又一圈。她想起来,小时候虽然受了很多的责骂,但都是事出有因。因为自己寄人篱下,所以自动放大了那些伤害。她想起外公对自己的怜爱,偷偷攒下钱给自己买好吃的,连表哥都没有。她想起外婆深夜的叹气,搂着自己不停地说“我可怜的孩子”。她想起大舅拿粗粗的棍子,追着打表哥,因为表哥拿死蛇皮吓自己。她想起大舅妈严令自己坐在小板凳上别动,帮自己除去头上的虱子。虱子被大舅妈一个一个掐死,放在桌子上被表哥排成长队。

    那时候的舒琦芳,满头都是虱子,也没人管。班里的同学都说,虱子会飞;自己头上的虱子,都是从舒琦芳头上飞过来的。

    她想起小学三年级时,同桌的男孩给自己的抽屉里放了死青蛙,表哥得知后,把那男孩揍了一顿。

    舒琬暗想:原来,我并不是没有人管的小草。我的亲人,一直在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在保护着自己。

    自己对他们的怨恨,蒙蔽了这些。揭开怨恨的外衣,才能看见里面包裹着的温情。他们确实重男轻女,这种思想根深蒂固。但是并没有因此,对自己真的不管不顾,任由自己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