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眉头紧皱,这种情况,便意味着在这地底深处,有多重禁制守护,更证明了,此事非同小可,他狠狠一咬牙,全力运转修为,催动着灵识继续朝下探去,他有感觉,距离水落石出已然不远。

    蓦然,一丝亮如骄阳的金芒,带着浓郁至极的杀机,从地底深处冲出,瞬间便将中年男子的灵识绞碎,随即,那丝金芒顺着灵识下探的方向,朝着那中年男子直冲而去。

    只是一刹那,中年男子双眼顿时睁大,随即面露惨然之意,连续喷出大口鲜血,他掐诀连连,不敢稍动,那丝金芒已经钻入他的识海中,若不全力压制,必死无疑。

    中年男子的心中,已然后悔至极,此事他太过托大,在西陈国,以他灵动境的修为,便以为无论是何人,也要给他三分薄面。

    想不到此人一出手,便是直取性命的狠辣手段,甚至到最后,他连此人的容貌,都没看到。

    而这一切,中年男子已没有时间去考虑,此刻,他的心念中,只剩下灵识被绞灭前的一幕。

    无数道金芒,构成了一个无法形容的金色印记,他在看到的刹那,便不由自主地有了膜拜之意,那一刻,那金色印记便是万物之主。

    随即,那无数道金芒中分出来了一丝,直奔他的灵识而来,将其彻底绞碎,更是直接钻入他的识海,带来生死危机。

    无法想象,只是一丝金芒,便如此强悍,若是那无数道金芒一拥而上,他怕是要尸骨无存。

    此人,必定是修为极高的修道前辈,绝不是他能得罪之人,至于此人为何藏身在西陈国地底,他已不敢再有半分好奇之心。

    中年男子的异样,顿时引起顾千山与道袍老者的注意,两人皆是心智机敏之人,只是看过一眼,便立刻看出中年男子的危机,顿时倒吸一口气,两人眼底残存的犹豫,瞬间化为震惊。

    道袍老者压下激荡的心绪,盯着中年男子看了许久,他想不到,只是散出灵识探查一番,便会造成这般严重的反噬,他与中年男子的修为相差甚微,此人的突然受伤,令他心中顿时有了沉重之意。

    与道袍老者不同,对此事,顾千山早有预感,故而早早便欲置身事外,这一次,他对危险的直觉,再度让他逃过一劫,但他的额头,依然隐隐有了汗迹。

    “你三人,退出万里之外!”

    一道灵念,同时在三人耳边响起,使得三人面色顿时一变。

    此念平淡至极,但却透出一缕让人不敢违背的睥睨意境,给三人的感觉是,勿论是他们三位灵动修士,即便是三位婴变修士在此,也要遵命退却。

    不到一息,中年男子挣扎着起身,顾不得嘴边的血迹,面露十二分的恭敬,一抱拳后,看都不看另外两人,带着一缕无法掩饰的仓皇,化作长虹,朝着远方疾驰而去。

    从他被那金芒重创到此刻离去,中间尚不到十息,但就是这短短的十息,却让中年男子如坐针毡,他很清楚,地底深处的那位前辈,一旦对他产生杀机,他必死无疑。

    修真界,擅自窥探他人修道隐秘,极易结下生死仇怨,今日,若是那前辈要杀他,他也无话可说。

    这十息中,他的命运,完全掌控在那神秘的前辈手中,数百年来,他身为一宗老祖,挥手间,便能决定无数人的命运,而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他已许多年未曾尝过了。

    顾千山瞳孔微微收缩,随即恢复如常,以他对那中年男子的了解,此人桀骜非常,若非遇到实在无可匹敌之人,绝不会有如此表现,即便是他,想稳胜此人,也绝非易事。

    他心思透彻,心念疾转之下,顿时也如那中年男子一般,恭敬地一抱拳,身影连闪之下,很快便退出万里之外。

    至于那道袍老者,却是选了另外的方向,迅速离开,其速度不在顾千山之下。

    地底深处,对三人的离去,韩石好似毫无察觉,他的心神,尽数停留在石修真身上,一道道白色的气流,在其四周流转不休,随即,被石修真身吸入体内。

    两人身外的金色光幕,不停地闪烁,不断有大大小小的石头,撞在光幕上后,化为一道道白色气流,使得石修真身四周,犹如被云雾笼罩。

    许久,石修真身的头部,咔咔之声渐起,原本尽化为碎末的颅骨,这一刻,以白色气流为基,重新凝炼起来,无数细微的血肉,在这一刻,与凝化之骨重新相连。

    带啦的,如若只是痛也就罢了,但那种让人直欲将全身血肉挠穿的痒,才是真正难以忍受的苦!

    这也是无数石修,最终只有极少之人能炼山化骨的原因。

    痒在肉中,自不必说,痒在血中,尚可忍耐。

    痒在骨中,如何能忍,痒在魂中,忍无可忍。

    但若要炼山化骨,便还需再忍。

    第一陨虽名骨陨,但重凝的,却不仅仅是骨,还有那在无边痛苦中得到升华的魂,而这痛苦,便是痒的极致。

    一旦石修真身无法忍耐,伸手去抓,这刚刚凝化之骨,便会出现终生也无法愈合的裂痕,不仅痛苦不堪,而且一旦对敌,便极有可能成为致命的缺陷。

    而眼下,只是头骨而已。

    “再来……”

    石修真身在极度难耐的痒中,咆哮之声震天而起。

    距离韩石下沉之地七千余里之外,有一处占地颇广的沙漠,纵横千里,其腹地极为炎热,极少会有人来此。

    此刻,那咆哮之声,从地底深处传出,震动中,那沙漠中央突然出现一个丈许方圆的黑洞,大量砂砾掉入洞中,朝着那大地深处坠落。

    很快,那黑洞便扩张到十丈,百丈,三百丈,最终停留在千丈大小。

    这黑洞中仿佛有一股奇异的吸力,除了砂砾之外,这沙漠中其他之物,却是分毫不取,随着黑洞吞噬砂砾的增加,以其为中心,出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沙漩,带着沙漠最边缘地带的砂砾,如潮水一般,朝着沙漩的中心扑去。

    千万年的暴晒与摩擦,让这沙漠中的砂砾,虽细微,但却极其坚硬,而且极为纯粹,可谓石之精英,丝毫不弱于那些巨大的山岩。

    金色光幕的外围,无数砂砾前赴后继地冲来,化为海量的白烟,被韩石吸收,但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无法形容的痒,让石修真身一直冷漠的目光,也有了波动,那是一种让人宁愿忍受三魂七魄的焚灭之痛,也不愿承受的痒。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淡淡的宝辉在石修真身头顶上透出,那是新凝头骨映射出的光华,即便是血肉覆盖,也无法遮掩。

    头骨初凝,随后,便是四肢,相对头骨来说,石修全身上下,最坚硬的地方,便是这手骨,也正是因此,四肢的凝炼较之头骨,难度还要更上一层。

    每一时,每一刻,对石修真身来说,便如渡过一年那么久,他忍耐的极限,被一次次地拉伸着,就连这双眼眸,他都有抑制不住的冲动,想将其挖出,只为稍稍压制那非人的痒。

    这是隔着轮回都能感受到的痒,韩石目光平静,这一切的感受,他通过神魂的感应,切身地体会到了,但对他来说,这世间的所有苦痛,怎比得他心中的悲与伤。

    石修真身继承了他的所有记忆,但唯独那份悲伤,却是有了不同的感受与分担,或者说,因为对修道认知的不同,两人对那悲伤的看法有了差别。

    石修真身的眼中,看向的是无上大道,那是即便舍弃了亲情,爱情,友情以及人性,也要去追寻的,那是他究极的终点。

    亦或是,在这条冰冷的大道上,奔向无尽的远方。

    但在韩石的眼中,无论是这天地还是那不可捉摸的道都不是他最终追寻的目标,唯有情才是最不能割舍,也是无法去斩断,更是宁死也不愿去放弃的一切。

    因此,石修真身心中的悲伤记忆,便如一条小河中的涟漪,时有时无,而韩石的悲伤却如大海波涛,永不消逝!

    每一处关节的凝化,都会发出近似雷鸣一般巨大声响,除了西陈国,就连周边的几个修真国,这轰鸣声亦是清晰可闻,但这一切引发的骚动,在三宗老祖联手压制下,渐渐平息。

    那横戈千里的沙漠,不知不觉竟是黄沙尽去,剩下的是一个千里方圆深达十数丈的大坑。

    石修真身双手渐渐握紧,发出一连串爆响,来自双手中那种无穷无尽的力量,让他顿生强烈无比的信心,一拳之下足以将一座小山轰爆。

    但此刻还不是兴奋的时候,整个凝骨中最关键也是最难的,便是凝聚脊椎。

    成败,尽在此一举。

    石修真身眉心的金色印记旁,原本暗淡的第二道印记,此刻好似是从幽井中渐渐浮出一般,有一小半的轮廓化为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