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石一拍储物袋,取出五块灵石,灵识一扫之下,附这五块灵石上。

    方圆十丈之内,是韩石目前能够记住的极限,若是再远,便会迷失方向。

    韩石朝着五个不同的方向,皆走出十丈左右,将这灵石按照特定的方位摆放后,回到那字迹之处,在眉心一点之下,五道灵识以韩石为中心,交织形成一面伞形的灵识之幕。

    这是一个简单的阵法,效用只有一个,那就是预警。

    做完这一切,韩石盘膝坐下,将那数十条储物袋放在面前,这些储物袋皆已是无主之物,即使上面还有灵识覆盖,也是零星,在韩石灵识石化面前,所有残存灵识皆被抹去。

    韩石略一沉吟,随便选了一个储物袋,将其打开,一股淡蓝色的寒光伴随着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韩石虽然面色不变,但心中却不自主地跳动起来。

    一枚灵晶静静地躺在储物袋中,散发出诱人的淡蓝光芒,其中还有数量众多的灵石,中品数量最多,而上品和极品灵石也有数块,而下品灵石,则是一块也没有。

    显然这储物袋的主人必然是修为高深之人,否则难以拥有如此多的灵石,只是储物袋中并无他物,让韩石稍有失望。

    他的目光,落在另一个储物袋上。

    一番整理下来,韩石抬起头来,揉了揉稍显干涩的双眼,脸上的狂喜之色却是掩盖不住,此番收获可谓极大,分类清点之后,韩石也不禁微微吸了一口冷气。

    六枚灵晶,下品灵石五千余,中品灵石三千余,上品灵石五百余,极品灵石数十枚,如此身家,若是放在晋国,几乎相当于一个二流门派的底蕴,还有一些稀奇古怪之物,皆被韩石收入储物袋,待以后再说。

    有了这些灵石,韩石眼下最重要之事,便是全力冲击筑基境界。

    看了看眼前堆积如山的灵石,韩石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波澜不定的心绪稳了下来,直到心如冷月一般,才取出七枚上品灵石,放在四周,开始吐纳调息,全力吸收灵气。

    韩石此前吸纳灵气所用的,是得自周逸的中品灵石,吸收之时便明显能感觉到与下品灵石的区别,而如今,他更是能够感到这上品灵石中所蕴含的灵气,较之中品灵石,再度高出甚多。

    几乎只是几个周天,他便隐隐感到修为的攀升。

    韩石双目微微闭合,身如松石,四周的灵气渐渐从灵石中逸出,浓如白雾,将他笼罩其中。

    即便是玄阳门这样,在晋国亦是有数的大宗门,用来吸纳灵气的灵石,等级划分甚是严格。筑基修士所用的,大半是中品,亦有小部分的下品,而只有到了元丹修为,才可以用上品灵石来修炼。

    至于极品灵石,则只有元婴修为的长老手中,才有一些,但数量,亦是不多。

    以韩石凝元修为,能接触到的,本应只有下品灵石,而周逸却独具慧眼,给他的,已是中品灵石,而韩石早在玄阳门的交易坊市中,便已知晓了师父的苦心。

    而如今,韩石更是直接用上品灵石来吸纳灵气,若是那些尚在使用下品灵石的凝元修士知晓此事,不知作何感想。

    时间流逝,分不清楚到底过了多久,韩石微微睁开双眼,眼中透出一丝诧异,原以为这凝元十五重巅峰,一旦突破,便会立刻迎来筑基。

    而事实却是,他的修为,在达到十六重之后,紧接着便是十七重,十八重,一直朝上而去。

    而韩石,在刚迈入第十九重的刹那,丹田之中,元气的总量,达到了饱和的极限。

    一股轻微的颤鸣声在韩石的体内响起,此声外界微不可察,但在韩石耳中,却如山钟雷鸣,清晰可闻。

    伴随着颤鸣的响起,丹田中稠密到极致的元气,在这份震颤之中,缓缓凝结出一滴晶莹的液滴。

    准确的说,这不是第一滴,而是第二滴,韩石在罗云峰顶癫狂之时,曾在无意之中,凝结出了第一滴。

    这液滴,是元气所凝,亦称为元液,以此为基,若达三三之数,便可在丹田之中,筑出修士之基,是为筑基。

    三三为九,九滴元液,是进入筑基的门槛,在此之下,都仍属凝元之列。

    历代关于筑基的记载,远远多过于凝元,在许多修士眼中,凝元期的修士,只是刚刚接触修道,大致懂得吸收灵气罢了,算不得真正的修士。

    玄阳门门规所定,杂役弟子,在入宗门十年之内,必须达到凝元三重,否则将会被打落凡尘,终身与修道无缘,由此可见,低阶的凝元修士,与凡人的差别,并不大。

    而筑基,便是仙凡之间,最大的屏障,一旦迈入筑基修为,不出意外,便可以在修道之路上,继续走下去,从此,称修道也好,修仙也罢,总之,与凡人,已是天壤之别。

    而三三之数,只是筑基的门槛,却并非上限,元液每多出一滴,所筑之基便强上一分。

    一旦达到四四之数,则会有质的飞跃,再朝上,五五之数,六六之数,一直到七七之数。

    一旦凝成四十九滴元液,这样的筑基便达到了一种几近完美的程度,所筑之基,极为浑厚,对将来迈入元丹境,元婴境,甚至灵动境界,都会造成极大的影响。

    而这七七之数,也成为许多修士在筑基时梦寐以求之数,只是此例所留记载甚少,即便是有,也有许多都被宗门长辈掩盖起来,不为外人所知。

    是故五五之数与六六之数,所留下的记载最多。

    而再朝上看去,八八之数,更是只存在传说之中,从未有人见过谁达到这种程度,元液的凝聚,初时尚易,一旦超过十六滴,难度便开始增加,越是朝上,便愈发艰难。

    至于九九之数,也曾有修士提过这等设想,从道理上而言,丹田完全能够容纳八十一滴元液,只是现实之中,就连八八之数,都无人达到,更不用提九九之数。

    此段关于筑基的记载,韩石曾在藏经楼一本杂记中看到过,记忆犹新,他记得,书中所言,关于筑基所凝元液数量,最多的一人,为六十一滴。

    此人,出自数万年前一个小国,最终成为北玄星上,最强的三人之一,此人在修为达到乘鼎之境后,不知所踪,有人推测,此人很有可能已离开北玄星,穿越星空而去。

    而达到五十余滴的,也有六人,韩石记得很清楚,这六人,与那六十一滴之人,有一共同之处,便是这七人,最终都达到了乘之三境中的大乘之境。

    若是一人,可谓巧合,但七人皆是如此,便说明了,筑基的强弱,与将来所达的修为高低,有着极大的关联。

    如此一来,韩石心中更是有了打算,他的筑基,至少也要达到七七之数,至于那最高的六十一滴,他会拼尽一切,去接近。

    而后,越过!

    就在韩石思索间,第三滴元液开始了凝聚,而他四周的数块上品灵石,也在这一瞬间,碎裂开来,成为一堆堆灰白色的碎石。

    韩石眼中透出果断,在储物袋上轻轻一拍,取出一枚如鸽子蛋大小的灵晶,用飞剑小心地削下米粒般大小的一点。

    吸收灵石中的灵气,是许多修士的常用之法,但灵气逸散的速度很快,每一次,都会不可避免有部分灵气白白逸损,这也是使用灵石修炼的弊端之一。

    而灵晶与灵石不同,并不是灵气蕴含在石中,而全都是灵气固化而成,因此直接吞服灵晶才修炼的首选,提升修为速度甚快。

    但服用灵晶,切不可过量,而且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方可,曾有修士在吞服灵晶后,所料不足,最终竟被海量灵气活活撑死,此事说来如笑话,只有身临其境才明白其中的恐怖。

    所以,即便是元丹修士,也不敢随便吞服灵晶,只有到了元婴中后期,才有相当的把握。

    而如韩石这般,修为尚在凝元,就敢吞服灵晶的,绝无仅有。

    此事,他并非不知,而是不信,韩石自从成为石修后,骨子里那种蔑天地的孤高之意,便愈发地深了。

    这份孤高的起源,并非石修,而是来自于轩辕文,十年所学,让他明白了很多,而在一切通透之后,却因此生起许多执拗之念。

    简单地说,便是不信邪三个字。

    这吞服灵晶之事,便是这众多不信邪之事当中的一个罢了。

    修道之路,本就充满荆棘,常有莫名的危机相随,生死更是相伴左右,他何尝不想以最平缓的速度来吸收灵气,一旦发觉不对便可立刻中止,那样的筑基,绝不会有任何的危险。

    但与此同时,机缘也悄然远去,如此修道,是他人之道,对韩石而言,这样的道,不修也罢。

    危机二字,自古相连,有多大的机缘,便要冒多大的风险,反过来,亦是同样的道理。

    富贵险中求,这是那无形天道中的平衡之道。

    若说在那巨蛇巢穴中,韩石乃与天赌命,而此时此刻,他却要将这命运,牢牢握在自己的手中。

    看着这米粒大小的灵晶,韩石眼中寒芒一闪,张口吞下,不到三息,便有一股磅礴的灵气汹涌而生,不待韩石吸纳,便化作元气,涌入经脉中,韩石体内原本几近饱和的元气,在此冲击之下,第三滴元液,瞬息间便凝结而成。

    随后,便是第四滴……

    元液凝结的速度,并非平缓,而是愈发快了,而与此同时,韩石体内的各处经脉,也在这海量的元气挤压之下,达到了容纳的极限,紧接着,便是破碎。

    这种肿胀欲裂的感觉,对寻常人来说,只有四个字,生不如死。

    即便是忍耐力极强的韩石,此刻亦是汗如雨下,面赤似火。

    经脉的破损,伴随着闷响,而几乎是在瞬间,那破损之处,便被那浓郁至极的元气裹住,以极快的速度,修补完好。

    这种破损---修补---破损---修补的循环,在韩石的体内,不断地重复着。

    每一次的重复,都是一次生与死之间的游走,每一次重复,韩石之心,便愈发坚定。

    蓦然,韩石眼中竟然透出一丝笑意,盘膝坐正,闭上双眼,至于身上的舒爽和痛苦,韩石不再管它,冷眼旁观,仿佛都是他人之事。

    仍在源源不断出现的灵气,如脱缰的野马,在经脉中横冲直撞,纵横不休,而且这势头有更加猛烈的迹象,若是就此下去,韩石全身经脉的修补速度将会无法赶上灵气增加的速度,到身体无法承受之时,全身的经脉会在同时爆裂开来。

    如此,韩石将成为又一个吞服灵晶而被撑死的修士。

    韩石面色如常,灵识内敛而视,经脉中普通元气的数量不断增加,但那淡青色的石元气,却是不为所动。

    韩石心中一动,全力运转青石诀,元气翻滚之下,渐渐朝着淡青色转化而去,而就在此时,丹田之中,第九滴元液凝结而成。

    蓦然,韩石全身上下,散出一股完全不同于凝元修士的气息,三三之数至,修士之基成,此刻的韩石已可称为筑基修士。

    只是这筑的基,对他而言,还太弱,他要的,远不止于此。

    双手连续掐诀,丹田内的普通元气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竟全是淡青色的石元气。

    韩石要以修士之基为底,再去筑那石修之基,他既是修士,也是石修,两基共筑,合一之下,才是他韩石修道之基。

    这是一个前无古人的设想,就连那石修传承的记忆中,也没有这样的记载,一切都是未知之数。

    要的,便是探索未知的勇气。

    韩石敢这样做,不是去碰运气,更不是徒有勇气,而是有着他的推衍。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如此,便够了。

    那些在修道中,由无数先辈所留下来的条条框框,在韩石看来,却有许多,并不确切,若信之,则是对自身的束缚。

    他鉴之,却不信之。

    他要走的路,没有人走过,故而,他只信自己。

    灵晶转化的速度已达到极致,韩石丹田中石元气的浓度逐步加大,淡淡的青色弥漫了整个丹田。

    许久,几乎在灵晶消耗殆尽之时,第一滴淡青色的元液,终于有了凝聚的迹象。

    这滴元液,被韩石称为石元液,呈现淡青色,而之前凝聚的九滴元液,则几近透明。

    对于石元液凝聚的难度,韩石早有预料,只是没有想到,仅仅第一滴便如此困难,他体内的灵晶,已彻底消散。

    韩石目光坚定,再度削下一小块灵晶,吞入口中,这一次的大小,将近第一次的三倍。

    时间缓缓流逝,三天后,韩石缓缓睁开双眼,看着丹田中的十四滴石元液,面色平静,目光中却有狠厉之色一闪而过,再度吞下一小粒灵晶,开始新一轮的炼化与凝聚。

    寻常修士筑基,不出意外,耗费的时日,不过三五天,很少会达到十天。

    而韩石,这一坐,便是二十七天。

    在他再度睁开双眼时,目光中的渴求之色,却仿若才开始一般。

    韩石此刻丹田中,石元液的数量,已达五十二滴,加上那九滴元液,合计之下,恰已六十一滴,与那记载中最多之人持平。

    韩石能感到,现在每凝聚一滴石元液,都愈发地艰难,而且这种凝聚的过程,绝不能被打断,否则,将终生止步于此,感受着渐渐缓慢下来的趋势,脸上有了慎重。

    可以说,韩石即使就此放手,所达的高度,已是寻常修士远远不能及,再坚持下去,会不会成为世人口中的贪心不足?

    是该此刻放弃,保住这个结果,还是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在经过四四之数,五五,六六,一直到七七之时,韩石能够非常明显地察觉到不同之处,那是一种存乎一心的玄妙之感,让他对那八八之数,甚为期盼。

    但看着手心里的半块灵晶,韩石眼中有了些许的犹豫,人在一穷二白,退无可退之时,自然敢于做出生死抉择,可是一旦有了不菲的身家后,再面生死之时,很多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产生犹豫与怯意。

    这得与失之间,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左右人心,于无处,生出无穷喜乐与烦恼。

    所谓不动如山,山之所以不动,便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得失与那枯荣,何其相似。

    人,自然应该左右得失,而不该被得失所左右。

    韩石目光投向身前的虚空,恍惚间,他看到了师父黯然的眼神,其中却隐含着深深的期盼,那是一种祈求上苍的虔诚,祈求的,便是他一定要活下去。

    师父的身后,是一个冷冰冰的黑衣少年,轻声说道:“你我,永远都是朋友。”

    而在两人身后,是一个名为青梅的白衣女子,眼含轻笑地看着他,眉间却有淡淡的愁绪,似乎在无声地问他,为何不辞而别。

    青梅的身后,卧牛山横卧在韩家村边,似在静静地等着他归去,爹娘携着手,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看着他渐渐离去的身影,在风中,强忍着泪水,念叨着,又一个五年。

    如今,这五年,已是遥遥无期。

    轩辕文站在卧牛山顶,将离别之涩掩盖在飘逸洒脱下,认真地说:“若风亦不能摧,则为木中之王。”

    双树园中,那不知名的沧桑老者的声音,又在他的耳边响起。

    “这一生,所为何求?”

    “这一生,所为何求??”

    “这一生,所为何求???”

    韩石神魂震荡,这一问,他依然没有答案,但却从中有了悟,他既然求得,便无所谓失,得与失,绝非他最终所求。

    一念既定,韩石眼中的坚定与狠厉之色,俱都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而是颇为随意地,将手中的半块灵晶,吞了下去。

    他相信,他不会止步于此,而是会一直走下去,不必为此紧张不休,更不必为此兴奋不已,便如行走坐卧,呼吸眨眼一样自然。

    那得失,在他这一生中,只是旅途中的一段风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无需感怀,一切顺其自然便好。

    灵晶入腹,若说此前的灵气喷涌的程度如泉水一般源源不绝,此刻,却如同一条奔腾的大江,从高峡中一跃而出,一浪更比一浪汹涌,带着一股毁灭之力,直扑而来。

    仅仅只是这第一道大浪的到来,韩石全身便不自主地战抖起来,原本已宽阔了许多的经脉,此刻再度有了破碎,而且不再是一两处,而是全身上下的经脉,俱都出现了破碎。

    那些从经脉破碎处逸散的灵气,从韩石体内溃围而出时,竟带着淡淡的红色,化作一片红色的雾气,将韩石笼罩在内。

    韩石的体表,竟在这如洪水般的元气冲击下,崩裂出了许多细小的伤口,似乎在他皮肤之下,封印了一尊猛兽,正欲将他撕碎。

    元气一冲之下,渗出的血没有落下,而是朝上浮起,融入红雾之中。

    韩石若不是身为石修,肉身甚是强韧,此刻的他,只有爆裂而死这一种可能,换做任何人,亦不会选择这近乎自灭之举。

    而韩石的执拗,却是他一生之道中,最初的,亦是最强的动力。

    如此,在韩石全心全意凝结石元液的同时,也为他自己打开了另一扇门,一扇在鼎天石诀中都没有提到门。

    第五十三滴,在韩石抗下第七十九波灵气冲击时,凝结而成,而后,又过了一百零六波灵气冲击时,凝结成第五十四滴。

    每一滴的凝成,将近十个时辰,而且越是超后,凝结元液的时间便越长。

    在这地宫之中,分不清日夜,只能感受到时间,已过去了很久。

    “凝!”

    这是韩石的心神中,唯一的信念,几近疯狂的信念!

    八八之数,早已被他甩在身后,不再神秘,眼下他要冲击的,是九九八十一滴!

    七十八滴!

    七十九滴

    八十滴!

    韩石微微低头,眼中露出极度疲惫之色,如今的他,已然没有去凝结元液的冲动,剩下的,只是一种重复的本能。

    第八十滴的凝结,几乎耗费了韩石三整天,而那半枚灵晶,也在此刻完全消散。

    韩石微微一笑,这莫非又是来自上天的考验,看着似乎近在咫尺的八十一滴,韩石的心更加平静,手掌一翻,出现掌心的,是一枚完整的灵晶,被他和着手中的血丝,一口吞下。

    这已不是上天的考验,而是来自他自己的考验。

    他的目光,已然落在八十一滴之后,看向那从来也无人想过的十十之数。

    他想,试一试!

    五日后,在悄无声息间,第八十一滴元液凝成,而韩石四周所弥漫的,不再是红雾,而是血雾。

    纯粹的血!

    鲜血的抽离,让韩石面色苍白起来,那种寿元不继的虚弱感,再度浮现心头,他全身上下,已然几近*,衣衫在极速喷涌的灵气冲击下,破碎不堪。

    韩石的身形,在第八十一滴凝成的瞬间,蓦然间瘦了一圈,他能感到,体内的鲜血,正在不受控制地减少,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止他去窥探那九九之上的世界。

    这种鲜血的抽离,便是警告,他必须就此止步。

    否则,死!

    这种直接落在他心念中的警告,来自于冥冥之中的规则,那是天道的一部分。

    这是天道与他的对话。

    当年韩石在第一次看到鼎天石诀时,曾经在恍惚间,感受到两道意念,其一为化不开的悲意,此悲,他如今已然有了不少感触,渐渐有了认同。

    而那豪迈,他虽心向往之,但却一直不明白这豪迈究竟为何而起。

    直到今日,他方明白那豪迈究竟是什么。

    对石修而言,天之道第二,石之道第一。

    石修,只有在心中完全认同此念,才有资格去追寻那神秘至极的石道。

    这一刻,韩石懂了,这一刻,他选择了此念。

    此念并非轻视天道,而是恰恰相反,正视于天道,最终,战而胜之!

    此刻,站在他身后的,是石之道。

    此刻,在他心中的,是石之道。

    此刻,他就是石。

    在许多年前,他就已是石,他姓得自父亲,名却是自定。

    他叫韩石。

    这是天道的警告,但那又如何?

    韩石双眼微微闭合,不去理会,再度沉浸在凝聚元液中,全身如潮水般的痛苦,被他一笑了之。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血雾愈发浓稠起来,几乎不能用雾来形容,而是一滴滴的血珠,在他四周飘浮着,渐渐地,血珠之间有了连接,成为一道道血线,最终,在一道道血线都融合在一起时,化作了一片血幕,将韩石笼罩在内。

    韩石的身体,在这日复一日中,渐渐干枯下去。

    无声无息间,半年过去了,此时的韩石,状如骷髅,他的丹田中,第九十九滴石元液,只差一丝,便要凝成。

    这半年来,除了中途再度吞服一枚灵晶外,韩石没有丝毫分心,全力地去凝聚石元液,而在八十一滴之后,每凝结一滴,他便要喷出一口血来,如今他体内所存之血,百不存一。

    而凝成一滴的时间,也在不断地增加,这第九十九滴,整整耗费二十一天,才凝聚成形,却还差了一丝。

    体内的元气,在这一刻消耗殆尽。

    韩石缓缓睁开双眼,他的皮肤已然龟裂开来,呈现枯死之状,全身上下,似乎只剩下一张皮披在骨头上,双目也失去了光泽,只剩下两道幽光,开合间,有如厉鬼。

    他心知,他已到极限的边缘,再迈出一步,便会坠落悬崖,这是他最后一个妥协的机会。

    韩石嘴角泛起轻笑,这天道总在有意无意间挑拨人的心弦,若是换做他人在此,定然选择就此放手,守住这九十九滴便足矣。

    但他,正是要去那悬崖之下,看一看。

    这是他第一次与那无形天道的交锋,他不能败。

    韩石右手一翻,再度取出一枚灵晶,一口吞下后,再度陷入沉寂。

    第九十九滴几乎在石元气再度涌现的瞬间,便凝结而成,接下来,他所凝的,将是第一百滴。

    如韩石这般的筑基,自是前无古人,更是后无来者。

    除了他的肉身与信念都达到了相当的高度之外,最关键的,便是他有着寻常凝元修士,绝不曾有的机缘,拥有灵晶这种连元婴修士都要小心的宝贝,而且,共有六块。

    这等于集合一宗之力,全力以赴来助他筑基,如此,当然属于绝无仅有之事。

    这最后一滴,看似只是一滴而已,却是一道天堑,让人有望而却步之感。

    整整一年时光的流逝,韩石感觉不到,他只感到,这一滴的凝聚,比之此前的九十九滴合在一起,都要艰难。

    他的体内,所剩之血,万不存一,只在心脏深处,尚有一丝,让他的心跳,每数个时辰,才跳动一次。

    他的肉身,不再是苍白,而是枯灰之色,一如灰烬的颜色。

    而那第一百滴,终于有了隐约的轮廓。

    第五块,第六块灵晶,被他同时取出,吞下,他不信,就凝不出这一滴来。

    时间,再度过去两年,韩石的气息,已是微不可察,他的心跳,已然达到,数日才跳动一次,整个人,与死人无异。

    他的意识,已陷入模糊之中,只记得,他要做的是一个字。

    那个字,叫做“凝”

    此刻,他丹田中,第一百滴石元液,已然处在凝成的边缘,但任凭海量石元气的凝聚,也不再有增加的迹象。

    一只无形的大手,阻隔了这一滴的诞生。

    韩石此举,已然不再只是筑修士之基,他筑的,更是石修之基。

    而石修筑基,却与修士大不相同,寻常石修,要待到第一陨渡过后,才能达到筑基的条件,而且,全程必须要有长辈在侧,以防不测之事。

    韩石却是在误打误撞中,走上了石修筑基之路,而且,在未渡过两陨之前。

    如此一来,难度将会达到一个不可想象的程度,更是随时都可能殒命于此。

    韩石虽不知晓此事,却对危机二字所料无差,一旦此事成,机缘极大。

    石修筑基时,若是有大恒心者,将会受石道所赐,于丹田中,凭空而生一块小小之石。

    名,本命石。

    得此石者,等同于拥有一次重生的机会,即便肉身与元神尽殁,亦可借此石活下去。

    虽在一片模糊中,韩石依然感觉到死亡的再次临近,而这死亡,似乎是天道对他选择了不妥协的惩罚。

    他心脏中只剩下最后一丝血液,命若悬丝。

    为何,这天,总是要人做出妥协,这在韩石看来,便如同在心中,朝着这天跪拜,仆从在天的脚下。

    从此,如何抬头,直面于天。

    他这一生只跪父母,只拜师父,这天,有何资格让他跪拜。

    韩石的眼中,露出一瞬间的清明,右手在胸口狠狠一拍之下,将心脏中最后一丝血液,拍出。

    他用此举,告诉那无形的天道,他韩石,即便是死,也绝不妥协。

    随着那一丝血液的离去,韩石体内有了细微的轰轰之声,犹如山倾之前的悲鸣,他的灰白的身躯,渐渐碎裂开来,能够看到一根根早已断裂的骨头。

    而就在韩石之身几乎四分五裂的刹那,他丹田之中,那第一百滴石元液终于凝成。

    与其余九十九滴石元液,瞬间融合一体,形成一个巨大的淡青色液珠,在丹田中旋转起来。

    而那九滴元液,也凝聚成一个小了许多的液珠,与那淡青色液珠,同时旋转起来。

    淡淡的威压以韩石为中心,弥漫开来,而飘浮在四周的血幕,也在这威压下落在韩石身上,沿着那些破碎的伤口,渐渐没入韩石体内。

    他的心脏,再度有了跳动,他的骨头,断裂处渐渐融合,他的肉身,破碎处缓缓愈合,他的意识,从虚无,回到脑海中。

    他的眼睛,再度有了清澈,黑白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