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首座心中甚为不满,但他身为这次宗门大比的主裁,最起码在表面是不能露出偏向的,此战的胜败,只有看张东劲的炼制结果。

    执法首座不会知道,他深藏的杀意,韩石竟能察觉到,此事也注定了日后的一切。

    韩石心中冷笑,从这一刻开始,这执法首座,亦将成为他必杀之人,而且这一天,不会太远。

    半个时辰转瞬即逝,张东劲此时完全顾不得看周围的种种,精神全都集中在眼前的丹炉上,此时已经到了成丹的关键时刻,一个极小的失误就有可能会将此前的努力付诸东流。

    张东劲眼中精光闪烁,却是目不斜视,他能够感觉到,众人的目光全都凝聚在他身上,一种无形的庞大压力缓缓袭来,若是换成心性不够坚定之人,恐怕连站都站不稳,那韩石显然是无法顶住压力,选择了放弃。

    而他绝不是那种废物,压力越大,发挥就越好,获胜之后自然会受到关注,这也正是张东劲所渴求的。

    只是,他的心无旁骛,让他在这段时间里,似乎与这世界隔绝开来,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缓慢,只剩下他面前的丹炉。

    张东劲的心念极为专注,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竟然没有看到,韩石炼丹的始末,在他的印象中,韩石依然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少顷,丹炉中传出一缕沉闷的的声音,张东劲眼光一亮,出手如电,九道碧光凭空而起,被他收入玉盒中。

    依旧散发着热力的丹药,宛如一汪碧水,分外诱人。

    张东劲心中兴奋,他这一炉同样打破了自身的极限,出丹九枚。

    他之所以可以力压莫雨一筹,成为雨莲峰这一辈弟子中的第二人,便是因为,天分上他不输给莫雨,而他却拥有莫雨所没有的一股狠劲。

    他的胜负心很重,故而他可以比莫雨更加专注,整个雨莲峰上,这一辈弟子中,他只败在一人之手,那一败,让他彻底没有了求胜之念。

    但除了那个人之外,再没有人可以让他服输。

    数月以来,炼制莫罗丹,张东劲最好的一次,曾成丹八枚,也因此得到卢长老的首肯,与莫雨一同,成为亲传弟子。

    成丹的数量,每多出一枚,便意味着丹药的品质会有大幅度的提升,绝不是只增加一枚这么简单。

    张东劲面色隐有傲意,心中却难压激动之意,暗道:“此战之后,玄阳门上下,将无人不晓我张东劲之名,那些与我作对之人,注定了都将成为我张东劲的垫脚石,而你韩石,只是其中的一块罢了。”

    将盛有莫罗丹的玉盒交给执法首座后,全场依然是寂静一片,张东劲心中暗暗得意,显然众人都被他的炼丹术所慑,一丝冷笑浮现在张东劲脸上,他转头看向韩石,果不其然,韩石依然还在原处闭目静立,显然此人不会炼制莫罗丹,故而只有沉默以对。

    一丝不爽涌上了张东劲心头,“这韩石即使是输,也不忘哗众取宠,引起众人的关注,但输了就是输了,如此作态,让人不齿。”

    “今日我雨莲峰压倒罗云峰的功劳,只属于我张东劲,而我今后也将平步青云,在雨莲峰上,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看着众多长老互相微笑着点头示意,旁观的众多弟子的目光,不停地从他的身上扫过,窃窃私语间,仿佛是在赞许着什么,张东劲嘴角的笑意更加浓重。

    卢长老平静的目光中,除了淡淡的惋惜,还有一丝隐藏起来的愠怒,这张东劲天分尚可,但求胜心太重,为人傲慢,且常常不择手段,今日大失颜面的结局,对他而言,或许是件好事。

    少顷,执法首座脸色铁青,清咳一声,说道:“此轮斗丹,胜者为韩石。”

    张东劲神色一怔,原来的兴奋已达极点,现在如同被一桶冰水从头淋到脚,浇了一个透心凉,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执法首座,弟子不明白,韩石没有炼丹,为何判他赢?”

    执法大长老面沉如水,寒声道:“你当真不知?”

    “弟子当真不知,刚才一直专注在炼丹上,没有注意到周围之事。”张东劲面色突然间变得煞白起来,他想到了一个几乎不可能之事,莫非------

    “在你炼丹期间,韩石炼出一炉莫罗丹,成丹十枚,成色上佳,而且只用了一炷半香的时间。”

    张东劲眼前一黑,几乎昏倒过去,现在看来,刚才众人看向他的那些目光,分明充满着嘲笑和讥讽,偶尔有几人与众不同,但那也只是同情和惋惜的目光。

    张东劲面色苍白,他无法想象,刚才的自己,竟然摆出了一副胜者的姿态,这分明就是一个笑话。

    而让他在众位长老和师父面前,在数千玄阳门弟子面前,闹了这个笑话的人,就是眼前这个,至今还闭目静立的----韩石。

    他张东劲可以败,但无法接受如此地羞辱。

    张东劲脸上微微显得有些狰狞,脸色发青,盯着韩石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今日如此羞辱于我,他日我必千百倍还给你。”

    韩石睁开双眼,瞥了一眼张东劲,淡笑道:“生死由命成败在天,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你若是输不起,就枉论他日之事。”

    张东劲冷哼一声,不再言语,走回雨莲峰弟子中,眼中恨意更甚。

    卢长老面色波澜不惊,眼中却是笃定,莫雨之败早在其预料之中,张东劲虽给韩石制造了一些麻烦,但她并没有指望他。

    最后一个,也是她最为看重的弟子,定然会给雨莲峰带回最终的胜利,毕竟,这个弟子的天赋之强,绝无仅有。

    看到卢长老淡然的表情,周逸心头掠过一丝不安,他对韩石固然极有信心,但经过这两次惊艳的表现后,他能看出,卢长老并无丝毫的忌惮之意,显然这最后一人的炼丹术非同小可,很有可能已经达三品之列。

    若真是如此,却不知韩石会如何选择,周逸的目光,停留在那袭青衫之上。

    其实对周逸而言,如今的结果,他已然极为满意,即使这第三轮败了,也无甚打紧,暂时的成败,在他看来,犹如过眼云烟,他看重的,是韩石的心性。

    台上的众位长老纷纷露出满意之色,这两轮斗丹不乏精彩之处,对这即将开始的第三轮,也不禁有了一丝期待,也有部分人,神色显得凝重,在看到韩石在丹道上的天分后,他们的脸上,再无笑意。

    一个白衣弟子,微低着头从雨莲峰弟子中轻步走出,脚步空灵,走动间不带丝毫烟气,仿若是在空中漫步一般灵动。

    白衣弟子走到执法首座前,轻轻一拜后,转身面向韩石,抬起头来,笑着说道。

    “我名青梅。”

    两道目光交错的刹那,韩石如遭雷击,他觉得,心中似乎多了一些东西,一些让他的心微微颤抖的东西。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不知名的小角落,寻常之时,这小小的角落,关在一扇门中。

    门上,却有一把生了锈的锁,将这个角落,锁在门中。

    若无人来此,那小角落会一直留在门后,任草枯草荣,风起风落,起落枯荣,皆与它无涉。

    直到沧海化作桑田。

    直到桑田化作绝巅。

    直到绝巅化作尘埃。

    直到尘埃化作蝴蝶。

    直到蝴蝶飞过沧海。

    直到天地换了新颜。

    直到岁月渐渐老去。

    直到那个时候,那个小角落,还依然是那个不变的角落。

    时间,也许可以带走一切,却唯独不能在那小小角落中,留下它的痕迹。

    直到有一天,有一人,在不经意间,路过这个小角落,只是轻轻一推之下,便将那尘封了无数岁月的门,打开了。

    那个人的手,便是那遗失的钥匙,将那生锈的锁打开,也将那小角落,打开了。

    那是,唯一的钥匙!

    那小小角落中的景色,就连心的主人,也没有看见过,唯有那推开门的人,才能够看到,其内所藏的绚烂与平淡!

    这名为青梅的女子,是否,就是那推开门的人?

    韩石蓦然间觉得自身一轻,有了飘飘而羽化之感,耳边似乎生起风啸雷鸣,日月星辰在他的眼前极速飞逝,模糊了苍穹。

    沧海之滨,高山之巅,巷陌之左,轻舟之上,他无处不在,却偏偏无处可去。

    这天下虽大,他却已无处可去!

    这一刹那,就是唯一,这就是唯一可去的地方。

    此心安处,是吾乡!

    这一刹那,在韩石的心念中,宛如千百年之久,却分不清,是芳华,还是孤寂。

    韩石沉默如山,悠悠天地,奈何独立苍茫!

    蓦然,一切感觉瞬间退去,再也感觉不到,甚至他都无法回想起,刚才那一瞬间,到底经历了什么。

    那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似乎遗失在时间的长河中。

    执法大长老盯着韩石看了一眼后,收回目光,淡漠地说道:“第三回斗丹,双方各有一份药材,需要炼制三品丹药,为时一个时辰,丹方在此,斗丹开始。”

    白衣弟子微微一笑,轻轻低头说道:“还请韩石师兄多多指教。”

    恍惚中,韩石渐渐有了清醒,还礼道:“青梅师妹不必客气,这是宗门大比,我自当竭尽全力,也希望师妹不吝赐教。”

    一众弟子这才反应过来,大都有了好奇之心,这名为青梅的白衣女子,却是雨莲峰最后一个出场之人,想必也是最强之人。

    从此前雨莲峰的两个弟子的炼丹术来看,她既然能在这两人之上,想来炼丹术必定非同小可,与韩石这番斗丹必然极为精彩,无论谁胜谁负,他们都可以一饱眼福!

    而唯一没有发出声响的,都是雨莲峰弟子,他们对此早就心知肚明,这一辈弟子中,炼丹术最强的三位就是莫雨,张东劲和青梅。

    莫雨与张东劲相差不远,而这两人与青梅相比,则是天差地别,就连一些上百年老资格的弟子,也有大半无法与青梅抗衡。

    更何况,青梅只跟随卢长老修习丹道才不到五年,便可炼出三品丹药,绝对是天才中的天才。

    此事卢长老曾严令不得外传,但雨莲峰人多嘴杂,各峰都有眼线分布,故而在此次宗门大比之前,还是有一些长老提前得知。

    这些长老中,第一个知道的,当然就是大长老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