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母下葬的日子选在三天后,之后几天以都暻秀的身份不方便出席,也只能透过各方面的打听来了解苏颖雪的情形。

    据说这三天她没有掉一滴眼泪,而且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和叶云恒一手操办的,连吴亦凡也说不得不佩服她的坚强。

    可都暻秀觉得她不坚强,那个女人肯定是觉得自己是姐姐,把所有的苦和艰辛都往自己身上扛,这是她与众不同的地方,也是最让人担心的地方。

    三日后,苏母下葬的那天,都暻秀还是去了,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领带,灰蒙蒙的天气下着绵绵的雨丝,远远的站在山坡上注视着她站在坟墓前笔直苍白的身躯,叶云恒为她打着伞,她的孩子被苏颖涵抱着,还有一个头发微白的中年男子,都暻秀以前在调查的资料里见过,他就是苏颖雪的亲生父亲苏旻。

    一直背对着苏颖雪回过头去,好像和苏旻吵了起来,消瘦的脸上苍白与愤怒并存,而苏旻一步步的后退,闪烁的充满愧疚。

    都暻秀虽然没过去,但大抵也能猜到在吵什么,这个苏旻在苏颖雪还小的时候就娶了一个美国妻子,后来丢下两个女儿和妻子带着小女儿一起去了美国生活,苏母一直挂念着他,可苏旻直到她死了才回来,对重情重义的苏颖雪来说大概也能想像有多愤怒。

    在雨丝中颤抖如秋叶的身影,都暻秀好几次控制不住想过去,幸好替他撑伞的吴亦凡拦住了他。

    “这是人家的家事,我们现在过去不符合身份…”,吴亦凡拧着眉头看着紧紧将苏颖雪挡在身后的叶云恒,也不得不佩服那个男人的确是比都暻秀更会保护苏颖雪,这些日子他是看在眼里的,如果不是都暻秀,他也不想介入,可谁又能敢肯定意识到真正错误的都暻秀不能做到那些好呢?!

    “亦凡,我突然觉得那天你说的很对”,都暻秀深深的望着远处的苏颖雪笑了笑,“幸好你阻止了我没有逼她,我也好像明白当年颖雪为什么会那么恨我,说起来……我的确很可恨”。

    “怎么说?”吴亦凡挑起眉头。

    “颖雪一定觉得我不是真心爱她的,我爱她的方式和颖雪需要的完全不一样,可她因为爱我总是在一次次的包容我,原谅我,但我却总是在伤害她,试问,如果我真的爱她,真的喜欢她,不是在她要去打孩子的时候责备她、动手打她,也不是在她昏迷的时候带她去了日本,我应该静下心来,好好的跟她解释,一天也好,一年也罢,她若是真心爱我,总能得到她的原谅”。

    顿了顿,都暻秀又怅然的深吸了口气,“还有…如果真的爱她,只是希望能看到她幸福,她不开心你也总想着要她开心,就像这次她妈妈去世,我没有想过照你说得机会来了,而是希望她能早点从阴影里走出来…”。

    吴亦凡愣了愣,半响拍拍他肩膀,微微一笑,“你终于懂了…”。

    “我们走吧,你说的没错,这是人家的家事,况且…现在或许叶云恒更能带她走出阴影”,都暻秀落寞的转身,走入雨中。

    “你甘心吗?”吴亦凡愕然的赶上他的步伐。

    “只要她能开心,再说本来就是我没有好好珍惜过她,我现在才终于明白你和姐姐说的后悔是什么滋味了……”,都暻秀悲凉的笑笑。

    两个男人打着伞转身一步步走远。

    “妈妈,那个叔叔…”,墓地里冷凝的情景突然被寒熙指着山坡叫了一句。

    大家惊愕的抬起头,两道颀长的身影带着伞消失在朦胧的雨丝里。

    他们…什么时候来的?苏颖雪笔直的身影突然有些发软,腿摇晃了一下,力不从心的跌进后面厚实的怀抱里。

    “颖雪…”,叶云恒焦灼的唤了一句。

    苏颖雪疲惫的再也睁不开眼,母亲死了,又和父亲吵了一架,还有连续几天吃不好睡不着,筋疲力尽的晕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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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医院,苏颖雪一侧头,就看到桌上摆满的果篮,应该有不少人来看过她才对,苏颖雪撑着床慢慢坐起来,昏迷前阴沉的天气此刻已经拨开,有了阳光,但也驱不散她心底的阴影。

    她想起前几天母亲也是躺在这样的病床上逝世的…。

    “想哭就哭吧”,叶云恒在门口静静的端详着她凄恻的神情,走过去抚拍着她肩膀轻轻叹了口气,“你母亲去世后,你都没有好好的哭过,把所有的不快都发泄出来吧,这里只有你和我,你不哭,颖涵和颖心反而更担心”。

    听着他温暖的字句,凝固在心底的泪终于融化溅涌而出,苏颖雪趴进他怀里,抓紧他胸前的衬衫,嚎啕大哭。

    “都是我不好,都怪我,我根本不该为了一己之私留在日本,害我妈为我担心、操劳,病情才会加重,从小,我看着我妈含辛茹苦的拉着我和颖心长大,所以我发奋读书发誓要对她好,我好不容易找到好工作赚了钱,却整天让她为我 操劳婚事,如今她却早早的去了,我再也不能对她好了,不会再有人关心我,我其实好怕好怕一个人孤零零的…”。

    “你不是孤零零的,你还有我还寒熙,你两个妹妹”,叶云恒抚摸着她的头发,“有些人不是都能陪你走到最后的,正因为人都害怕孤独,所以才会有人相爱、结婚,生孩子……”。

    “是这样吗?”苏颖雪泪眼婆娑的仰起脸。

    “嗯,是这样,总得有撑下去的理由对不对?”叶云恒仔细的为她抹干眼泪。

    病房里,由嚎啕大哭逐渐变成了微弱的抽泣,两人的声音也慢慢的转小。

    都暻秀握紧手里的花篮缓缓的转过身靠在墙后,手疼,却一点也不及心上来的一点疼。

    深吸了口气,吃力的仰头看着走廊的上方。

    因为害怕孤单,所以才会有人相爱、结婚、生孩子…。

    果然……果然只有叶云恒才会安慰她,要是他一定想不到这些,说不出这些走到她心坎里的话。

    他是时候该放手了,但心底怎么还是那么痛呢?连眼底都涩涩的痛,都暻秀伸手擦擦眼角,转身,水汪汪的眼睛仰着头注视着他。

    “叔叔,你哭啦?”寒熙伸手指着他。

    都暻秀蹲下身去,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小孩,他很矮、很小,还只到他膝盖上面点,可眼睛很大,嘴唇像她妈妈,鼻子挺挺的,很可爱,很漂亮。

    “如果…如果我孩子还在的话,你一定…很像他…”,都暻秀轻柔的伸手抚着他柔软白皙的脸蛋。

    寒熙原本不喜欢他,可听到他嘶哑的声音和泛着柔光的双眸时,突然很同情他,“叔叔你有孩子吗?”

    “嗯,他和她妈妈一起走了,因为我没有好好珍惜”,都暻秀剑眉凝聚在一起,眸底尽是忧伤。

    “你说的她是我妈妈吗?”小孩子虽小,却有种别样的敏锐和聪明。

    都暻秀愣了愣,嘴角绽放出缕缕涩然,心疼的拍拍他脑袋,“你叫寒熙对吗,以后长大了记得好好照顾你妈妈”。

    寒熙忘了说话,呆呆的看着他。

    “寒颤,你在和谁说话呢?”病房里,叶云恒突然走了出来,望着门口的两人时怔了怔。

    都暻秀原本想走的,可如今被他看到自己来了,也不好再离开,只能举举手里的果篮。

    叶云恒唇片动了动,原本想冷漠的叫他走,可想起那天在坟场他萧条的背影时,终是忍不住说道:“都先生是来看颖雪吗,既然来了就进去坐坐吧”。

    “不用了,我想她并不想看到我,知道她没事就好了,这是我的果篮,请你代替我转交给她”,都暻秀将花篮递进他手里,再深深的看了一眼寒熙,转身走了。

    这样也好,以后再也不来打扰她们了,而她会永远活在他心中。

    叶云恒望着他走远,心里头的感觉很奇怪,那天初见面的时候他觉得这个男人太嚣张、阴厉,苏颖雪和他不适合,可此时此刻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悲伤是抹不掉的,看来他真的很爱颖雪,也不像颖雪说的只是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