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陛下今日在相府许诺过,今日若颜便是把金銮殿拆了也不问若颜的罪。若颜想着陛下金口玉言便斗胆说一句。”若颜像一枝凌霜傲雪的红梅浅浅地笑着,她吐字清晰,一字一句地说:“若颜不愿嫁。”

    李亦哲的脸上没有怒气,有的只是失落和难过,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罢了,你再考虑考虑。此事不必着急。”

    沈太妃憋了许久的怒气,一张雍容刻薄的脸上尽是讽刺的笑容:“洛颜姑娘真是好大的胆子啊,皇帝封你为妃你不谢恩接旨还大放厥词说什么你不愿嫁。之前不过是戏园子里的一个戏子而已,竟也这般拿腔作调。”

    “母妃说的是,不如母妃赐杯毒酒给她算了。”舞阳公主一脸阴狠地看着若颜。

    “朕看谁敢!”李亦哲怒声说,“谁若敢伤阿颜朕便剐了他。”

    若颜有些愣怔,李亦哲应当是认不得她的,为何这般维护她?护着她的程度比之洛寒笙也是不差的。而阿颜,这个称呼好像很熟悉。

    洛寒笙的脸色难看极了,默默将若颜揽进了怀里。洛寒笙的胳膊因为害怕若颜被抢走箍得很紧,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洛寒笙一脸冷峻地开了口:“公主真是好大的威仪,开口就要赐死本官心爱的妹妹。若颜儿死了,我洛寒笙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舞阳公主看着这两个周唐最有权势的男人都这么护着若颜,心下有些害怕。她拉住沈太妃的衣袖撒娇:“母妃~”

    沈太妃也不好同时得罪李亦哲和洛寒笙,但也想为女儿出这口恶气,便装出一副和善的面孔,笑得像一朵干瘪的菊花:“陛下和国相何必这么大的火气?”

    萧逸的父亲萧尚书看了好半天的热闹,也开口说了句公道话:“公主这般着实是刁蛮了些。这么些年陛下好不容易想纳位妃子,虽说二小姐拒绝了,但毕竟也是皇上看中的女子,再者又是相爷心中挚爱。公主开口便要处死二小姐着实太过分了些。皇上许过今日无论如何不会问罪二小姐的诺言,公主这举亦是陷陛下于不义,显得陛下言而无信,于天家威仪有损。老臣斗胆请奏陛下。公主远嫁南蛮不比在我朝,若仍旧这般口无遮拦毫无礼数怕是要坏我周唐大业,臣请陛下,请一位嬷嬷给公主好好再教教礼法。”

    “准。”李亦哲大手一挥,“舞阳公主就好好在自己寝宫修习礼法,非诏不得出。今日让众卿看了笑话,朕敬各位一杯。”

    众臣纷纷回礼,一时间觥筹交错。

    洛寒笙回了座挑了挑眉,萧尚书倒是个会做人的。礼法是他所司职责,他这么着既顺了皇上的心意也卖了他一个人情,血赚。

    宫宴结束后众臣都携家眷回府,林公公却来传了陛下的旨,请若颜去偏殿说话。

    若颜瞧了瞧洛寒笙握了握他冰凉的指尖便跟林公公走了。

    洛寒笙站在大殿外的寒风里拳头握的生紧。夏日晚间的风没了白日的暖意,苍凉得像是一个人在空无一人的雪原上蹒跚而行。洛寒笙就那么站着,冷,刺骨的冷。他太害怕了。好不容易寻回了颜儿,可是为何他感觉自己要失去颜儿了?他闭上眼抓住石栏上的狮子头,狮子头应声而碎成齑粉,血染了满手却还是压不住心头的恐慌。

    “颜儿,我绝不允许有人抢走你。”他的声音沙哑带着痛苦的颤音。再抬眼的时候眼里温润全无,锋利的光芒仿佛能将人连肉带骨绞成碎末。

    若颜到了偏殿,李亦哲穿着宫宴上的金色华服,见她进来,他回眸一笑一双眼睛生出千娇百媚,颠倒众生。若颜看得有些呆愣,她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眼睛。

    “阿颜。”李亦哲唤她,“过来,到我这里。”

    他不再自称朕,用了最平凡的字眼。若颜走到离他五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你其实不是洛寒笙的什么远方妹妹吧?”李亦哲笑着说。

    若颜紧张得出了一手的汗。李亦哲是不是知道什么?

    “云若颜,云家二小姐。”李亦哲平静地道出了她的名字,他笑着,“洛寒笙只知道他喜欢你,却不知道我也同他一样,寻了你十年。赦免你和你爹娘的旨意是我亲自拟的旨意,派了洛寒笙去传。行刑的人都知道你是我护着的人,没人敢动你,只是你爹娘……还是出了意外。”

    若颜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她的眼里一片呆滞。这番话里包含的意思太多,她颤声说:“可我不曾记得我见过你。你为何会为我赦免我爹娘?”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襁褓里的婴儿。你记事之后我见你从未让你看见过。”李亦哲向着若颜走了一步,“你那时候真是可爱极了,一颦一笑像是阳光一般耀眼。”

    若颜应声而退,她的眼睛沾上了水汽,她问李亦哲:“所以阿姐呢?你从未爱过她吗?你为何娶她?是为了云家的权势是吗?”

    李亦哲敛了笑意,沉默了半晌,终于说:“是。你阿姐是个很好的人,是我辜负了她。”

    “为了权势。呵,你为了权势便可以将爱你的女子的一片真心丢在地上践踏吗?阿姐她,阿姐她是真的爱你啊!你上位不过一年便屠了她满门逼得她自戗。你好生残忍。”若颜泣不成声。

    “嫁给我。”李亦哲看着她,“嫁给我,我为云家平反,证你云家清白。追封你云家满门,极尽哀荣,也让你爹娘他们不必死了还背着罪人的名号。”

    若颜动摇了,李亦哲说的每一个字都诱惑着她。这曾是她求而不得的奢望。而如今只要嫁给他就都可以得到。只是笙哥哥,笙哥哥呢?

    李亦哲也不逼她,只是说:“我给你时间考虑。林公公每日会去府上送一次东西,若你考虑好了告诉他就是。下月初三是个好日子,宜嫁娶。”

    李亦哲从袖子中摸出一枚白玉梅花簪为她戴到发髻上:“这柄簪子很衬你,你那日真该把它买下来。”

    “回去吧,洛寒笙还在等你。”

    若颜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偏殿。洛寒笙在外头等了许久,像是等着判刑的犯人。他冲到若颜面前将她狠狠地嵌入怀里:“不要,不要嫁给他。”

    若颜脑子里乱极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洛寒笙,闭上眼睛沉默了好久:“笙哥哥,我很累。想回去休息一会。”

    洛寒笙有些慌张:“怎么会累?可是皇上和你说了什么?”

    “你别问了。回去吧。”若颜不想回他。

    回去的路上两人各怀心事没说一句话。到了府里若颜就回了院子。

    洛寒笙进了书房大喊:“来人,把府上的好酒都给我取来。”

    小五担心极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出言劝他:“主子,您别伤了身子。宫宴上已喝了酒,回来就别喝了吧。”

    洛寒笙大吼:“滚!拿酒来!”

    府里的下人都没见过洛寒笙这个阵仗,像是疯了。洛寒笙也确然是疯了,要失去若颜的预感让他彻底疯了。若颜是他的!是他的!谁都不能抢!

    酒拿来了,洛寒笙也不倒进杯子里,拍开封泥提着坛子就往嘴里灌,直灌了七八坛才停下。府里的下人都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外。有个下人机灵,跑去花颜院想求若颜来看看洛寒笙,只是花颜院那边若颜锁了院门,连莲儿都被锁在外面。

    洛寒笙喝得满身酒气,酩酊大醉,走路都走不稳却还是换了衣服擦了脸往花颜院跌跌撞撞的跑。

    锁着的院门和屋门被洛寒笙一脚踹开,跟来的下人想拉,却被洛寒笙凶狠的眼神和一声“滚”吓得不敢上前。

    屋子里没有点灯,若颜还没有睡,她坐在床上,黑漆漆的屋子里只有窗户纸渗进来的微弱月光。终于,乌云遮了月亮,连这点光都消失不见了。

    若颜木然的抬起头看着洛寒笙。

    洛寒笙冲上去一把把她按在床上,他眼睛一片猩红,他低低地吼着,像是一头濒死的小兽:“颜儿,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不会嫁给皇上!你不会嫁给他!你是我的!”

    他哽咽着:“你说啊!你不会嫁给他。”

    “洛寒笙,”若颜开了口,“我爹娘已经死了。”

    洛寒笙愣住。

    若颜继续说:“李亦哲答应我,只要我嫁,我爹娘就会洗清冤屈,全族加封。你说他能给我的你都能给我,可是这些你能吗?”

    “所以你要嫁给他是不是?”洛寒笙哽咽着,“那我算什么?”

    “那我算什么?”洛寒笙大吼,“两年的陪伴,十年的寻找,执念和痛苦,你生病时衣不解带的照顾,你在我身上捅的那一刀。这些都还不够吗?!”

    “如今你还要在我心上再捅一刀吗?”洛寒笙哭着问。

    “笙哥哥,你喝酒了。我们明日再说好不好?”若颜累极了。

    “好啊,你杀了我吧。我欠你云家满门的命,你今日就杀了我。”洛寒笙笑了,宛如昙花凋谢前最后的笑容,绝望得像是要死去一般。美的令人心惊胆战,“如此我便不必再受一次失去你的痛。锥心蚀骨,一次就够了。这一次,你亲手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