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秋带来了一个消息,是听金泰楼的食客说起的,城西的西庙街来了一个老神医,专治顽疾旧疾,她让叶瑾带着叶老爹去看看,齐寒却不同意。

    “西庙街一带十分荒凉,还是不要去的好,而且这种江湖郎中八成也就是个骗人的,不然有这医术,还不好好开个医馆,用得着游走四方嘛!”

    玉秋却不赞同:“开医馆造福一方,游走四方造福天下,你不懂,医者都是有仁者之心的,他们想要帮助更多的人,当然要踏遍天下了!”

    “你们女人家家的就是太天真......”

    “什么太天真,是不是骗人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如果是真的,说不定还可以治好叶姑娘的头发呢!”

    这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度过了互相礼让的过渡期,开启了互怼的模式,眼看两个人又要斗起来,叶瑾赶紧拦住。

    “好了好了,你们俩别吵,就算只有一点希望,我也要去看看,我雇个马车去,情况不对我就回来,顶多就是被骗点钱,没事的,你俩好好看家,我带我爹去看看。”

    西庙街在青阳城的西郊,的确是荒凉,马车外的人声渐渐地小了,越走越静谧,叶瑾撩开车帘看了看,却发现有些不对劲,西庙街她虽然不常来,但路还是认识的,然而此刻眼前明显是一条她从来没有走过的路。

    “停车,往回走吧,我不去了。”

    车夫听了,不仅没有停下来,反而一甩鞭子,加速往前跑,叶瑾心里一沉,知道自己又被人暗算了,从怀中摸出匕首,横在车夫脖子上,冷冷地命令:“停车,否则我杀了你。”

    忽然后颈一沉,匕首落地,叶瑾顿时整个人陷入了黑暗中。

    不知过了多久,她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手脚被缚,躺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身边乱七八糟堆了些闲置的桌椅杂物,落满了灰尘,灰白的墙上也结着蛛网,抬眼望去,窗子上被封了木条,只有一些细碎的光线透进来,屋内昏暗不堪,叶老爹也被捆了个严严实实,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叶瑾动了动手脚,发现绳子捆绑得并不紧,看来对方是笃定了她跑不掉,她艰难地将反绑在背后的双手,从脚下穿过来身前,用牙齿咬开了结,给自己松了绑,来到叶老爹身边探了下他的鼻子,见他只是昏迷,放下心来起身走向门口,用力推了推,纹丝不动,拍打了几下也没有任何回音,便不再白费力气,镇定地在屋子里转悠起来,发现还有一间内室,不过被几张破桌烂椅挡住了门,加上光线昏暗,不易发现。

    叶瑾清理掉门口的杂物,缓缓推开了门,伴随着一声轻响,满室的黑暗袭来,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只有空气中被扬起的灰尘呛得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叶瑾翻上翻下了许久,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半截残烛和一个半潮湿的火折子,昏暗的烛火燃起,光线晕开,举着烛火走进了内室,对比外面的杂乱,内室整洁了许多,虽也是灰尘遍布,蛛网乱结,桌椅陈设却都陈列有序,右侧一张纱幔紧合的床榻,帐前一方梳妆台,台上一盒敞开的胭脂,已落满灰尘看不清原色,破旧的铜镜里,不知曾见证过谁的朱颜芳华。

    可这整个内室,除了这扇通往外室的门,连个窗都没有了,眼见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手中的烛火也即将燃尽,此刻最不能缺少的就是光源,叶瑾赶紧四处翻看起来,却被挂在墙上的一副画吸引了目光,画上的女子,有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她将画取了下来,衣袖轻轻擦去画上的灰尘与蛛网,泛黄的画卷上一个眉眼清丽的女子渐渐显露出来,只见她秀发如云,鬓边几缕青丝垂下,衬得肤若凝脂,女子的五官虽称不上绝美,却胜在柔美秀丽,眼角隐有淡淡的笑意,娇羞内敛,整幅画擦净后,女子柔弱纤细的身段也露了出来,手中轻执一支玉笛,尾端流苏轻坠,垂在盈盈一握的腰间,罗裙垂地,裙边轻卷。

    叶瑾将画卷细细卷回,妥帖放好,举着烛火在房间细细地查看,内室除了呛人的灰尘,还有隐隐的潮湿霉味,她顺着霉味来到了帐前,鬼使神差地,她掀开层层暖帐,一眼望去,瞬间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只见昏黄的烛光下,赫然躺着一副森森白骨!

    她惊恐地尖叫一声,手中残烛落地,烛火骤然熄灭,满室陷入黑暗和诡静,恐惧笼罩了她,所有的冷静和镇定瞬间烟消云散,她克制不住浑身的颤抖,腿一软跌坐在地,连滚带爬地出了内室,慌乱地找到一个墙角抵住后背缩成一团紧紧地抱住自己,将头埋进双膝瑟瑟发抖。

    颤抖了许久,叶瑾终于又冷静了下来,外面透过窗口投来的光线已经越来越暗,天似乎就要黑了,她决定先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抬起头,她忽然发现黑黑的房顶上,有些星星点点的光亮,心里一动,一个念头浮了上来。

    叶瑾搬来屋内所有的桌椅凳子,全部搭在一起,搭成人形的梯子,在屋子彻底暗下来之前,终于将梯子搭成,顺利爬上房梁,她颤颤巍巍地站在房梁上,伸长了手小心翼翼地摸着,果然摸到了瓦片。方才她在底下看到的,便是屋顶上瓦片脱落碎裂后露出斑斑的光点。他们将她捆了关在这里,封了门窗,却漏了年久失修的屋顶。

    叶瑾艰难地揭下几片瓦,她看见了夜幕将至的天空,星辰遥望。她眼眶一酸,一种劫后余生的后怕涌上心头。终于,她钻出了屋顶,坐在屋檐上紧紧环抱着膝盖,默默地望着幽黑静谧的洞口。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轻微的脚步声,叶瑾像惊弓之鸟,惶然回头,一个黑色的身影站在屋脊上,夜风扬起他的黑袍,他脸上带着笑,眼里却有着极深的不安,他在道歉:“对不起,我又来晚了。”

    “你来了......我爹还在里面......”叶瑾踉跄起身,脚下一软,险些又从洞口掉了下去。

    “我知道,我这就命人救他出来。”明子苏飞快地伸出手拉住了叶瑾,将她带向自己怀里,却又负气般地半途停住了,堪堪地松开了手。

    “你......”叶瑾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了哭腔。

    她一哭,明子苏的那一点赌气立刻就烟消云散了,她本来就不是脆弱的人,独自抚养叶暄长大,她的性子又多了几分坚韧,如今撑着一个家就更不得不坚强,此刻的脆弱柔软让他的心疼得不行,抬起手抚在她的脖子上,指尖摩挲着将她的头按进了自己的胸口,小心翼翼地环住了她瘦弱的身躯。

    “你现在知道,留在青阳城有多危险了。”

    他缓缓地舒了一口气,语气轻得像哄一个孩子:“哭吧。”

    压抑的哭声从他的胸口传出,不一会儿他的胸前就濡湿了一大片,许久,压抑的哭声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渐渐停歇下来,变成了均匀的呼吸声,明子苏 脸上浮起一抹无奈宠溺的笑,收紧了手臂,稳稳地抱住了怀中软下来的身子:“竟然睡着了......”

    他低头查看,果然怀中的人已疲惫睡去,只是一张睡颜并不安稳恬静,脸上灰尘被眼泪刷出一道道污痕,眉间紧蹙,脖子上还留着上次烫伤的疤,虽说淡了许多,可怎么看都是一副狼狈又无助的模样。

    明子苏低头寻了位置坐下,点了叶瑾的睡穴,轻轻抚去她眉间的愁雾,将她纳于袍中静静地抱着,手酸了也舍不得动一下,直至天色将明,才悄无声息地将她送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