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随处长满青苔的潮湿废城里,秋婍凤正安静坐在一处塌的只剩两面墙壁勉强能看出原本是一间屋子的地方打坐修炼,人高马大的岩扉又扛回一根几乎两人合抱的枯树,粗壮的枯树在他手里就像一根小木棍一样轻便,旁边松寂把一截圆木半劈开做成一个简单灶台,又不知从哪弄来一个石锅,石锅里渐渐飘散出阵阵香味。

    “我看呀,这座城阴气森森肯定有不干净的东西,我们无所谓,岩扉你小子阳气旺盛火力壮实到时候一定不要受美*惑被吸干精元,老人说女子是刮骨的刀男子是树墩做的灶,你听听,说的多有道理,岩扉呀,婍凤姐也说你现在的精元还是无源的水,等打通那几个泉眼想怎么折腾都随你,只是现在要克制别坏了婍凤姐的事”,

    岩扉一声不吭地把枯树徒手撕成一截截柴火,在秋婍凤两边各生起一个火堆,接着又开始搬来一块块好几千斤重的条石垒起一面墙,看着基本满意后又要离开,原本打坐修炼的秋婍凤忽然睁开了眼,

    “不用做顶棚,出现危险可能会造成不便”,

    岩扉嗯了一声便又回来,坐到锅边开始安静等着饭熟,秋婍凤不再修炼也走了过来坐下,看着锅里的鱼汤轻声说道“真要跟我去那个世界吗?”,

    松寂正拿木勺尝了一口汤,闻言笑着说道“姐姐,你也看到了,我们俩在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立足之地,无论怎样人家都不待见我们,即使有一天强大到能顶天立地也没可能,唉,谁叫我们的血脉杂呢,总不能死了重来吧,所谓人挪死树挪活,听说姐姐那个世界开放包容活跃,我们要么浪迹丛林要么就随姐姐去另一个世界瞧瞧,浪迹丛林估计两三年就成土了,所以,嘿嘿”,

    岩扉不像松寂那么啰啰嗦嗦,虽然什么都没说不过坚定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这条命就算交给这个女子了。

    秋婍凤似乎笑了笑,

    “人间有八苦八难,你们长这么大所经历的那些才算到哪,不过既然无根那就跟我走吧,如果我们真能回到那个世界我先送你们进学堂,就算从头开始,人终究是要有一个根一个归宿的,希望你们能扎下属于自己的根”。

    松寂心思活络又开始询问起那个世界的种种,岩扉安静地做出三个石碗,拿着几根木棍忽然有些犹豫,大概是不知道该做成勺子还是做成筷子。

    秋婍凤拿出一枚拴着红绳的铜钱扬手扔到空中,只见铜钱很快发出一道道金光把三人罩了进来,松寂见怪不怪,这一路走来每天晚上休息的时候秋姐姐都会这么做,说是有助修炼,具体怎么回事不清楚,不过精神倒是越发的清明凝实了。

    “老人们说这一线共有九座城,眼下这座应该是咱们走过来的第四座,这一路走来婍凤姐为什么断定那些痕迹不是那个人留下的?”,

    松寂一边盛汤一边好奇问道,丛林里很多痕迹消亡极快,就像他们现在只是用木柴生火或者做个简易窝棚,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频繁的雨水和恣意生长的青苔藤蔓消磨无踪,为了不至于超过那个要找的人这一路走来都会用巨石做个方向的标识。

    秋婍凤端着热汤神情安静,过了一会儿才似乎笑了笑,“我们俩的丛林生存本事很多都是一个师傅教的,他应该会按照行军打仗的规制来,之前那些痕迹都很随意杂乱”。

    岩扉似乎看到了女子的温柔,真的很难想象这种温柔会出现在这么一个英武霸气杀伐果决的女子身上,或许就是走惯了遮天蔽日的丛林忽然踏足这座坚实的废城会让人忽然开心舒畅,不过无论是遮天蔽日的丛林还是坚实的废城他都很安逸。

    “婍凤姐,那个人到底是你什么人,居然让你舍命只身来找?”,

    这个问题其实松寂已经忍了很久,一直没问是因为直觉这个人是眼前女子心里的禁地,不确定是好还是坏,岩扉也停下了喝汤的动作,其实他倒不是很在意,不过了解一些的话寻找起来可能容易一些。

    只是眼前的女子不知为何渐渐陷入了失神,一直没有回答松寂的问题,松寂也不敢提醒,晃了晃头继续吃饭。

    “他是我的...我的亲人,唯一的亲人”。

    木灵族给送过来的兵刃基本都是刀和弓箭,罗青凉似乎很在意兵器是否趁手,挑了很久最后挑中一把略显狭长的直刀,罗红凉和巫庭蝶则是只挑最精致的,周平芜和石凡殊之前就不是舞刀弄枪的人,他们是真正意义上的还丹修士,还丹修士大多都觉得舞刀弄枪是天赋平平鲁莽好斗的人才会做的事,这种认识即使在比大周还尚武的郁单风炎两洲也是如此,只不过程度比南边如东瓯荆夜这些地方要低很多,即使这样两人还是只各自挑了一把防身或是当做吃饭的短刀,二尺左右,不过都是可以切金断玉的宝刀。

    百暗和怀钰不喜欢刀更不喜欢弓箭,最后看上了那些颉天族人惯手的兵器,一杆带刃大枪和一把短柄大斧,百暗有一对本命法宝的利爪选一条八尺大枪倒也说得过去,能劈能刺能砍关键够长,对于一般人来说在这种藤蔓树木密布的丛林里这样的兵器可能有些不方便,可对于颉天族或者百暗来说完全不是问题,只要以力破之就可以;

    只是谁都没想到看似娇小纤细的怀钰居然选了一把比她两个都宽的战斧,虽然大家知道她的力气大可郑炎好奇掂了掂也觉得重量有些太过了,刚入手双脚便陷进地里一寸多,不过怀钰看着明显爱不释手,说起来她居然还没修出一件本命法宝,连她自己都很气恼,巫庭蝶一番探究指导也没什么结果,这让好为人师的巫婆也很气恼,只说怀钰笨的要死。

    郑炎选了一把直刀一副弓箭一把短刀又挑了两把匕首,之前的蓝桥和那把骨匕已经送给星纬,出洛阳带出来的那两把还在升阳城,如果能回去的话到时候就送给星问,虽然不是什么法宝不过也是神兵利刃,毕竟出自宫廷大匠做之手;

    又想起从龙门地宫带出来的直刀波心和横刀成雪,要是现在就在手边绝对能添不少助力,不过还好龙枪一直带在身上,说起来何君居然没发现,还是说他看不上?到现在为止对龙枪的认识除了出枪必中以外就只是坚韧锋锐,至于对力量的承载和转化还没有真正试过,毕竟现在自己的武道修行还没想着去涉足那一步,不过巫庭蝶说这条龙枪关于阴阳之力的转换应该很特别;

    至于弓箭对郑炎来说只是一般,据说是羽人制作,确实很精致,力量勉强到四石,都没有自己留在升阳城那张五石弓强。按照送兵器的木灵族人说羽人对单人弓的强弱大致分为五品,因为主要使用神力所以这五品分法并不是人类那种纯粹力量的五石分法,具体很难比较,至于神力可能是太一之力的一种特殊变化。

    神族关于兵刃的铸造应该算是很厉害,送过来的这些兵刃放到自己那个世界绝对都可以说是神兵,据说这就是他们平常在丛林生活用的东西,郑炎稍微打听了一些铸造过程和具体工艺,虽然听着有些粗糙可实际出来的却是既精致又坚韧锋利,对于不了解这种事的人来说自然听不出什么,可郑炎自小耳濡目染又有人言传身教还是能听出一些门道,这似乎很不合理。

    最后还是晓官给出了解释,原来神族铸造出的兵器需要他们用自己的本源神力不断淬炼和不断战斗磨砺,就如同开发体质修炼血脉肉身一样,说白了对于他们来说手里的兵器就相当于精怪的本命法宝,只不过没有本命法宝那么多限制,不过别人用的话确实也发挥不出多少真正的力量。

    听到这里郑炎他们自然明白这些都是人家磨砺好的兵器,夺人所爱尤其是兵器,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反正郑炎觉得和抢人家女人没区别,正准备还的时候晓官又说都是去世的人留下的,再不使用可能就会回归到刚出炉的样子,或者就得直接回炉,而他们又都不愿用别人用过的兵器。一旁巫庭蝶对郑炎的客套嗤之以鼻。

    幽年的兵器就是她的那副黑曜龙鳞战甲和那对折扇,说起来那对折扇就像两个削铁如泥带刺带刃的轮子,大树藤蔓轻轻一划就断,凶兽精怪们也不敢随便受几下,更别说幽年使用还能放出切金断玉的风刃,要命的是风刃里还能夹杂对神魂的攻击,这段日子由郑炎帮着祭炼又教了不少搏杀技巧,使得幽年对这两件法宝的操控和整体战力简直突飞猛进,到现在才算真正有了些地妖的样子。

    庭香除了晚上和郑炎一起修炼白天基本都跟着巫庭蝶,不过不知道巫庭蝶出于什么考虑也一直没让她在其他人面前现身,至于修炼郑炎也不清楚她们在修炼什么,说起来晚上在棺椁里修炼的时候竟然也一直没向庭香询问过,想起来郑炎自己也觉得奇怪。

    袖香蝶有什么特别的能力?收集气息操控气息,还有呢?能让巫庭蝶夸赞有加应该不会简单,记得之前她曾经随口提过一次,说是其身体产生的香味很特别,这几个月几乎可以说是耳鬓厮磨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或许真该问一问,不问才奇怪吧?

    这一日午后天忽然又下起了大雨,郑炎在外面找那些凶兽精怪的麻烦又没有回营地,营地里剩下的七人都坐在现如今已经是精致素雅的吊脚楼里看雨,罗青凉看的很入神,她修炼的剑势其实就取自雨势,如今又一直在开发自己偏水性的体质,似乎越发喜欢这样安安静静地看雨听雨;

    罗红凉则恰恰相反,对火体质的开发使得她性情越发躁动甚至放浪,整个人从内到外早已经是妩媚丛生,有时候看起来甚至有些妖精的样子,只是自小作为杀手的严苛修行让她到现在还能约束自己的言行控制自己的情绪,再有可能就是妹妹的帮助,如果没有这些很可能这女人已经把让她越来越垂涎欲滴的周平芜撕碎活吞了;

    周平芜则是一直都很馋姐妹俩的味道,而且随着她们修行的深入展现出的味道越来越纯越来越浓,一个清纯静美一个妖娆风流,关键这种气味不只是身体容貌散发出来的,似乎精神和魂魄也是如此,因此就会让人觉得气质与皮囊完全契合。

    有的人喜欢表里如一,因为这是他喜欢东西的叠加,这种叠加可不是双倍而是多倍;有的人喜欢表里不一甚至矛盾或反差变幻不定,这种心理就很复杂了,不过周平芜无疑是前者。

    身体影响精神,精神影响神魂,神魂又作用身体,而且为什么修行男女大多俊美?因为在修行的时候人们总会自觉不自觉去完善自己肉眼可见的外形上的不足,即使不能根本改变什么也会有细微的作用,比如《霓裳诀》这门功法就是专门来加深这种影响的。

    所以到现在罗青凉比最开始更水灵清纯罗红凉更妩媚风流,周平芜修长自然生机勃勃,石凡殊...倒是没什么变化,百暗也是,只有怀钰身形似乎长大了一些,至少她抬头挺胸的功夫多了,巫庭蝶盘腿坐在一边皱眉看着面前的一个小碗,碗里有六条各色虫子正啃食着一片青翠欲滴的树叶,怀里一朵绿花正微微开启,里面隐约有一个赤着身子的一寸小人儿盘腿坐在花蕊上。

    借着瓢泼的雨势郑炎又带着幽年去找了一顿两头成精虎蛟的麻烦。

    前几天在一条大河的一个拐弯聚起的水泽里发现了两头异常凶悍的青皮虎蛟,个头大概有在这里见到的河犀牛那么大,七八尺的身高两丈多的体长,力量比百暗和怀钰大好几倍,比颉天族那个最强的族长也强很多,爪子牙齿尾巴和刀砍不动枪扎不透的身甲,绝对是此地一霸,估计十多里外那条千年蟒蛇精和另一边那头犀牛精都不是它们的对手。

    幽年没有把战甲化成黑龙或是兵器也没有祭出基本完成祭炼的那对折扇,应郑炎的要求就只是这么穿着甲胄赤手空拳和两条虎蛟肉搏,这段时间通过探究神族打造兵器的过程郑炎也摸索出了一些打熬肉身和磨砺本命法宝的法子,正好遇到这两个对手让幽年验证一下。

    幽年先天对雨比较不耐,在这种情况下死斗或许更能激发她的潜力培养她的韧性。双方一直打了一个时辰,两头虎蛟依旧生龙活虎,幽年这边力竭好几次,每次力竭都能险之又险的出现一个突破,郑炎看在眼里一边感受着幽年心绪和精神的变化一边快速衡量以后需要调整的地方。

    就在幽年再一次力竭的时候灰暗的天空忽然毫无征兆地劈下一道闪电,闪电就这么正中激战的两蛟一人,刚才还水花飞溅气劲肆虐的战场戛然而止,接着刹那间十多丈方圆的水域被闪电炸到沸腾炸到支离破碎,战团就在这片水域的中心,随着水一起支离破碎的还有血肉和散碎的黑甲鳞片。

    这样突兀的变故在闪电落下郑炎才发觉,身体完全来不及反应,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充满绝望的闪电落到幽年身上,看着她身上的黑甲破碎,看着那副白皙曼妙的胴体凝滞,然后被炸起的水花淹没,随之是令神魂摇曳到近乎溃散的雷声。

    郑炎反应过来后立刻冲进水雾,可能是心里有一块地方突然空了整个人轻飘飘的,就如同前方没有任何阻力,应该是幽年维系在自己身上的神魂灭了使得自己突然少了一道牵绊所以能这么快,这样莫名其妙想着完全没有意识到头顶又有一道闪电劈下来。

    冲破水雾,又看到了那副熟悉的胴体,大睁着眼睛空洞无神,就这么寂静地正缓缓倒下,郑炎小心抱起搂紧消失。

    水泽在身后又一次炸裂,郑炎抱着幽年看到一道道水剑与自己齐头并进又被自己甩在身后,奇怪,这次雷音怎么没有那么响亮!

    不知为何心里是一种极度平静,清晰地感应到闪电一直在追着自己劈,奇怪。很快摆脱了闪电到了之前避雨落脚过的一处溶洞把幽年放到一张天然石床上,看着她空洞的眼神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陷入了一种无我无他的境地,这种感觉很不好,就仿佛自己已经化成了这片天地的一部分,是因为失去了她吗?刚才自己也被雷劈中了几次,

    不对!这个世界在同化自己!

    郑炎忽然一阵心慌,很久没有出现过的心慌,下意识把幽年抱进怀里,原来她是自己现如今心里的一块标记,茂密丛林里的一个标记,汪洋大海里的一座小岛,这个世界就是一片汪洋!

    谁说自己是她的归宿?原来是互为归宿!

    郑炎忽然苦笑,原来自己的心性就还只是一个少年,不耐孤独不能坚守,只能坚持到这种程度了吗?之前总是信誓旦旦地对自己说就这样一个人可以纵横天下,原来真正的困苦是这么强大这么无孔不入!

    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不是之前在家里被章晃仇青他们打到身体的无力,现在是真正的心力散尽,说好的凝实坚韧呢?!原来这便是少年和成人的差别?未经人事和历经沧桑的区别?

    郑炎抚着怀里女子的秀发笑了笑柔声说道“对不起了,今生让你撞见一个像我这么差劲的主人,看来我也要归于这片天地了,只是不知道这里是不是属于六道轮回”,

    郑炎感觉到了自己的精神正不受控制的散开,想着看看精神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居然是电弧?呵,还真是奇怪。

    电弧?!

    “主人...”,

    郑炎竟然还有心思错愕,精神怎么可能是电弧的状态?只是忽然怀里传来的软语让他一下子又抓住了自己,没错,就是实实在在地抓住了正在溃散的精神。

    “幽年,你怎么样?”,

    郑炎心里几乎只有欢喜,只见幽年正仰头痴痴看着自己,虽然想笑可痛苦还是让她几乎扭曲,等等!是自己身上的电弧!

    是电弧在不断撕碎她本就虚弱的精神和魂魄,该死!郑炎赶忙放下怀中女子,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果然正缭绕着无数电弧,这不是精神!